炼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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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人物

    两人转入幽深的廊道,厉行舟回头看了看方兴没有跟来,转头狠狠地瞪了前面带路的唐景叶一眼。

    “哦?你可有什么不满的?”唐景叶背对着厉行舟,却似后面长了眼睛,清楚看见了厉行舟的表情。

    “唐帮主,不带这样坑我的吧。”厉行舟想起那两千灵石,憋不住心里的火,大声质问。

    唐景叶听到厉行舟声色有些恼怒,也不惊讶,只是放慢了脚步:“我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解除方兴心中的疑惑。至于那两千灵石,你可以不用还的。”

    厉行舟听得这两千灵石不过是玩笑话,心中惊喜,步子也变得欢快了些:“原来是这样。”

    “只是,方兴不知会怎么想?”唐景叶又悠悠补充道。

    厉行舟浑身一震,面色也沉了下来。他深知方兴虽然寻常不怎么斤斤计较,但他若是欠人物什,那可是说什么也得还上的,这股倔劲也十足让厉行舟头疼。就算他不还,估计方兴会强拉着他一起将这两千灵石还清吧。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唐景叶连方兴的个性也考虑进去了,这是逼着自己还灵石呀!

    “唐帮主,你该不会是故意在方兴面前说这话的吧?”厉行舟恨恨问道。

    唐景叶也不回头,兀自向前走着,淡淡道:“只是恰巧而已。”

    厉行舟看不见唐景叶的表情,但他猜想唐景叶肯定在心中窃喜,那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他极为不畅。他在唐景叶背后龇牙咧嘴,但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最后只能无奈摇头,他知道这次自己是推脱不了干系了,那两千灵石估计说什么也得还上了。

    厉行舟搜肠刮肚,思索着挽回的办法,低着头前进,没有注意前方,差点在转角处撞上了立柱。

    “怎么了?”唐景叶也听见了后方异常的响动。

    “没……没什么。”厉行舟干笑几声,又跟了上去。

    两人又转过几处廊角,厉行舟一路观望着四周种植的花草,有些惊诧,他还未走进这座宅院这么深处,也不曾仔细观赏周遭的花草。在冬末春初,数株青竹依旧凛然挺立,一根根直刺云天,像一个个威武的战士。腊梅已经盛放,空气中暗暗传来那独特的芬芳。他不知道院落深处,还别有一番天地,幽静雅致,傲寒迎霜。

    前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唐景叶转过身,面对房门:“到了。”

    厉行舟闻言也停下了脚步,这时他才发现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两人的脚步声便再也没有其他。

    他们停在书房门前,门扉虚掩着并未关紧,似乎邀请他人进入一般。在寂静之中,这块虚掩的门里似乎透着诡异的气息,寒风从廊道灌了进来,木门轻轻拍打,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怪异的笑声。

    厉行舟不知唐景叶带自己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做什么,暗想这唐景叶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不过这个猜测转瞬就被否决了。自己几斤几两厉行舟心知肚明,杀他还轮不到唐景叶亲自动手。

    唐景叶那双眼睛似乎可以洞察人心一般,见厉行舟迟疑不定,露出了淡淡笑容:“你不是想见见我身后的那位大人物吗?”

    厉行舟愣了愣,看向唐景叶,唐景叶往门后一指:“他,就在里面。”

    “什么?!”厉行舟心海翻腾,骇浪滔天,“这天来得也太快了吧。”

    他深深看了唐景叶一眼,又转眼看向门缝露出的一丝漆黑,他打了个哆嗦,感觉有些冷,但那道普通的木门却好似有着特别的魔力,让他不能拒绝。

    在唐景叶的注目之下,厉行舟纵然惶恐不已,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砰”的一声,木门关上的声响也把厉行舟下了一跳。

    这个人为什么要见我,难道是我知道得太多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乱问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唐景叶也甘居其下?这个人莫非是宫里的贵人?可我从没和什么达官贵人有过交集呀?莫不是知道我身世的人?他找我来干什么?斩草除根?……

    这堆积如山的想法不过须臾之间就在厉行舟脑海中生出,也许是太过于疑惑,太过于惊讶,或是太过于紧张了,厉行舟的手有些颤抖。

    当门关上之时,厉行舟发现唐景叶并没有跟进来。也就是这屋里只有他和那名幕后黑手两人。不,是三人。厉行舟抬眼看去,发现这是一个干净的书房,房间并不宽敞,反而有些局促。一人端坐在书桌后,靠着镂花的木椅,背对着自己,还有一位少年微微躬身,低着脑袋,侍候在一旁。

    纸糊的窗户虽然透进了些许光亮,但厉行舟却是看不见书桌前那位大人的一寸皮肤,仿佛光线探寻到那里就止住了,他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一般。

    “你就是厉行舟?”一道沧桑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坐着的人头也没回。

    “正是在下。”厉行舟恭敬答道。

    厉行舟察觉这人定是位高权重之人,也不敢怠慢,若稍有差池,自己可就真的担待不起了。

    “见了朕还不下跪?”那声音不怒自威,震得厉行舟头皮发麻。

    “什么?!”厉行舟的心脏几乎要从口中蹦出,脑海中只有一个词:“皇上!”

    厉行舟虽然猜测了不少朝臣元勋,但唯独没能猜测到是皇帝。九五之尊的皇上竟然是金鳞帮这黑帮的靠山,这……这也太难以置信了。有那么一瞬,厉行舟也觉得自己在做梦,只是掐在大腿上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是真的。

    虽还有些惊魂未定,但厉行舟已依言跪了下来,双手置于身前,向皇上拜道:“草民叩见皇上。”

    此时的厉行舟再也找不出什么词句还挽回自己的无礼之举,他能做的只有拜服在地以及长久的沉默。

    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

    这个自称皇上的人没发话,而厉行舟更是紧张得不敢多说一个字,倒是一旁的侍者一脸表情似笑非笑。

    过了些时候,皇帝才缓缓道:“免礼吧。”

    听到皇帝的话语,厉行舟舒了口气,这才谨慎地站了起来:“谢陛下。”

    他擦了擦额头惊出的冷汗,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他极力地揣摩着面前男子的心情,不知自己的言行是否惹怒了他。这些礼仪他都是从书中看来的,也不知是否正确,但从皇帝的语气听来,似乎没有触怒龙颜。

    不过随着心中的惊骇之情渐渐淡去,厉行舟静下心来思考,却发现这皇帝的身份有疑点。

    自从厉行舟来到国都学习卜算之术后,他也会时不时听到一些皇宫内的消息。由于先皇突然暴毙,皇太子当时年幼,就由托孤大臣太子太傅,皇后以及齐王共同打理朝政。太子太傅与皇后主要教导太子处理朝廷内政,齐王主要处理外部军务。按照年龄计算,今年太子也不过十八岁,还有两年才到弱冠之年,那时方可正式登基,掌揽朝中大权。

    “能够自称朕的也只有还未行冠礼的太子了,可年纪轻轻的太子声音未免也过于低沉苍老了吧。”猛然间,厉行舟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人莫不是想谋朝篡位吧?”这话别说是说出来,就连想想也让厉行舟心惊胆战。谋逆之罪何等之大,厉行舟恍惚之间想起了逆寒渊的罪名,这罪名始终是厉行舟心头之刺,难以拔出。命运似乎和厉行舟又开了次玩笑,难道他也要背负同样的罪责?

    只是也不排除这位太子少年老成的可能性。纵然此人身份可疑,又看不清真实面貌,但厉行舟也不能直接询问这样大不敬的问题,他只能站在默然无声,等待这人发话。

    一旁的年轻侍者似乎看出了厉行舟脸色古怪,转身向皇帝提醒道:“陛下,这人神色古怪,心中想必有所疑惑……”

    “多半是朕的声音与年龄不甚相符吧。这样的怀疑朕也司空见惯了。”背着身的那人徐徐道,“想来你也有听闻朕年岁未及弱冠,而朕的声线却沧桑如老翁,你也有所怀疑吧。”

    “草民不敢。”厉行舟急忙躬身拜礼,心中惊慌不定。

    “既然是朕召见你,总是背身对你也不大合适,你若看不到朕的面貌也会心有疑虑。这样吧,你现在走过来,看看朕的相貌,也好消除你心中疑虑。”那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厉行舟一时拿捏不定,仍在原地踌躇。

    “你还在等什么?陛下叫你上前,你还不上前?”年轻侍者催促道。

    厉行舟不知皇帝的意图,只好硬撑着上前,见一见这藏于黑暗中的真面目。皇帝的样子,连吴晋在牙里当差的这么多年里也未曾见过。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不知见着这皇帝一面是福是祸。

    厉行舟缓步挪向书桌,每次落脚又轻且慢,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这一小段的距离,厉行舟仿佛翻过万重高山一般漫长。

    终于,厉行舟埋着头,弓着腰,走到了皇帝面前,轻轻跪了下来,随后他抬起头,向那神秘而遥远的脸庞看去。

    一看之下,厉行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在他面前的完全不是一张人脸。

    高冠之下的是一张骷髅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