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苏里打开车门，车里一如既往的播放着电子音乐电台的广播，如同一年前那样。

    “来的挺快。”主驾驶的约尔布放下吃了一半的葱油饼，“我们现在就出发，不再耽搁了。”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我市一位居民家中出现了火灾现象，由于灭火器的错误使用致使初期的火势迅速严重并蔓延开来，经身份确认，死者为ATY警局的列苏里警官，这是本市发生的第二起警员受害案件，请各位市民多加防范人身安全问题……”

    “咔哒。”列苏里关掉了收音机。

    “嘿？怎么了？”

    “在广播里听自己的死亡报告多少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约尔布打了个哈欠，重新开启了广播。

    “接下来为您播报下一条信息，stone街735号住宿单身男子浦和在家做自杀，经调查，其于3个月前与其妻子分手，疑似精神压力过大。”

    “这位……听着耳熟。”列苏里皱了皱眉。

    “那对母子的前夫。”

    “……”列苏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策划的这两起案件？”

    “当时我丢给他的就是这两份计划书。”约尔布把自动挡挂上D+，在一眼平原的高速上风沙飞扬，“怎么样？我厉害吧。”

    “切……”列苏里看到约尔布得意，不知为何感觉比吃了臭虫还难受，“所以，母女案你查清了吗？”

    “非常简单。”约尔布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首先，起火原因。”

    “煤气泄露。”列苏里从兜中掏出手机，开始翻查档案。

    “不，我是说，为什么会煤气泄露。”约尔布摇头。“我在已经烧化的煤气软管里找到了小刀和坏掉的弹簧，应该是设置的定期弹出。”

    “你怎么发现的？”

    “这个纯属是运气。”约尔布伸出食指，“正常来说，这种作案工具应该被尕队在现场勘察的时候就取走或者是隐藏，但是因为你擅自进入火场，打乱了计划。”

    “那一小节软管已经被烧化成一个结块，如果需要取出刀片就需要割开结块，但是后期现场还原的时候要询问所有现场破坏的取证情况，如果询问到你，你一定会发现异常。”

    “……也就是说，这里被破坏了，但是没人承认破坏过这里，就一定会问责到我？”

    “没错。”约尔布打了个响指。

    “嗯……”列苏里想了想，“既然尕队都已经被收买了，那也完全可以直接收买上级问责人，并且把这件事包庇过去，何必费这么大功夫？”

    “根本问题在于利益。”约尔布轻轻一笑，“你猜为什么杀手公司如此膨胀，却还没有做到权钱交融吗？”

    “哦！”列苏里恍然大悟，“图格。”

    “聪明，就是图格垄断，已经垄断的资本是不会让其他公司有越位可能的。一旦有，代价就是死亡。”约尔布顿了一下，“如果和图格交易权力的话，估计会抽成个60%-70%，杀手公司这边基本没有钱赚。”

    约尔布打趣道，“你也不笨嘛。”

    “我只是没想到图格已经做到这么绝了。”

    “说回正题，关于为什么你们打开门会爆炸的情况——”

    “爆炸极限。”

    “是的。”

    “可是为什么？”

    “我大概判断了一下起火点。”约尔布从包里掏出照片，“门廊那里应该就是最初起火点。”

    “门廊为什么会……等等。”

    “聪明。”约尔布指了指天，“是灯。”

    “现在的灯不都是采取电线入墙，包庇式LED吗？为什么会点燃燃气？”

    “所以在去调查之前，我查阅了一下母女房屋的检修资料。”约尔布摆弄手机，把一份文件发给了列苏里。

    “半年前？”

    “是，这个时间点其实很有意思，乍一看和她丈夫的离婚时间好像相隔很远，但是这件事绝对和他前夫有关。”

    “证据？”

    “那个追杀你的杀手，脖颈上是不是有疤痕？”

    “……是。”列苏里想起了一个细节——中年男人的管家在处理尸体的时候特地把尸体的兜帽扣上，这应该是职业杀手的顺手动作，隐藏特征性身份证据。

    “他的前夫在三年前的任务行动里脖颈受伤，差点暴露身份丢了命。”约尔布深吸一口气，“应该是那个时候，他的妻子知道了丈夫的工作。”

    “所以他们选择离婚，”列苏里点头道，“只是不知道目的是出于妻子觉得危险还是丈夫想要保护。”

    “应该是丈夫出于愧疚，想要保护母女。”约尔布想了想，“这样就能解释这个单亲家庭手头宽裕这件事了，那就是丈夫会不定期给母女打钱。不过那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杀手公司这边应该察觉到了异常。”

    “我大概猜到了……前夫的任务失败了。”

    “是。”约尔布叹了口气，“正是半年前。”

    “动机有了，那么作案手段是什么？”

    “非常简单，在检修的时候为灯做手脚。”约尔布一笑，“我突然想到了老式绊雷，那东西和这次作案手段真的很像，因为那个灯是老式的的，开门感应的。”

    “电线外露，而且开启有静电……”

    “是，但是应该只是一点手脚，外表看起来和新式的LED没区别……而且我怀疑，煤气监测仪也是那时候动的手脚，不过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有一个猜想。”列苏里目光如炬，“熟人作案。”

    “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核心证据，这个我们之后再说。”约尔布点头，“说回正题，正是因为那个维修工是其前夫，所以她才没有任何防范，任由一个修理工在家里走来走去，应该是他任务失败后，公司的强迫性执行任务。”

    “这一切就串起来了，也就是说，是我们自己引燃了火场……”列苏里沉吟着，“还是不对，我到达火场的时候，我确定母女已经昏迷了，她们绝对不可能做到报警。”

    “你还记得在火场看的的床头的智能音响吗？”

    “我记得，但是我也查过，那个音箱型号没有气体监测报警功能。”

    “不需要，电话不就在旁边吗。”

    “可是那时候没人给她打过电话，只有一个垃圾广告电……”列苏里浑身一震，“不，不对。”

    “你也意识到了？那绝对不是广告电话，应该是为了混进广告电话的伪装电话。”

    “……！”

    “母女的手机已经烧坏，留言数据库现在在警方手里，但是我推断，那个广告应该是用的这段录音。”

    “flas智能家庭音箱第五代火热上线，十一月一日至十一日，购买即可……本产品还有报警功能，您只需要说：‘flas，报警。’，并且‘确认报警。’就可以立刻联系当地警局，全面守护您的安全！”

    “留言应该经过处理，把那两句报警语言间隔拖长，也就是——”约尔布开始学起了机械音：

    “您未接入电话，正在为您播放留言……flas，报警。”

    “您好，尊敬的用户，请问您确认报警吗？”

    “确认报警。”

    “好的，正在为您报警。”

    “夜间手机的留言播放声很小，为了保证计划的成功，妻子必须要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也就是音箱附近，而知道她有这个习惯的人没有别人，只能是前夫。”

    “所以，我在警局，收到了没有任何声音的报警电话。”列苏里猛的一捶大腿，“妈的。”

    “至于一旦查起那个垃圾电话也是没意义的。”约尔布轻轻一笑，“莱斛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你说过的那个，不在场证明。”

    “没错。”约尔布苦笑着，“我那时候随口一提的东西，居然参透了整个案件的核心。”

    “莱斛就是不在场证明，凶手只需要每天都在那里喝一杯咖啡，就可以获得莱斛提供的不在场证明——毕竟在平价奶茶店每天都在固定时间喝高端咖啡的人实在不多见。”列苏里看向约尔布，“这是非常拙劣的不在场证明技巧，但是由于案件本身的错综复杂，反而会错误的引导人的思考方向。”

    “没错，我们已经非常接近谜底了。”约尔布打了个响指，“而凶手甚至不需要身处作案现场，他只需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设置一些机械类的机关，用隐藏IP的设备把这个电话打出去，他的谋杀就大功告成了。”

    “毕竟，一颗小球‘意外’砸到鼠标，总不能说是我故意为之。”约尔布眼睛盯着远方的地平线，缓缓的补充道。

    “我们没有证据。”

    “我们本身就不可能有证据指向这是谁做的，这起案件只能成为悬案。”

    “为什么？”

    “道理很简单。”约尔布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

    “谋杀行动不止进行过一次，每一次都不足以构成谋杀，所以谋杀成为了意外。”

    “什……什么意思？”

    “整个计划环节，很多地方并不可控。”约尔布指出，“比如留言自动播放功能。”

    “……呃。”

    “试问，一个家庭主妇，会随便把钱花在这么没意义的业务上吗？”

    “确实不会。”

    “那就要用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订阅键订阅这个功能。”约尔布叹了口气，“以及——电话。”

    “不是每个电话都能播放这段录音，并不是每个电话都可以在晚上这个时间打，不然一定会被怀疑，为什么会有广告电话在夜里发出。”约尔布接道，“我甚至有个猜测，谋杀活动，在他们离婚之前，丈夫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因为，每个细节都太巧了，巧到不合理的地步。”

    “但是你做到了，你解开了这个谜。”列苏里望向窗外，“可惜我们没有机会揭露真相了。”

    “这种世道，活着就不错啦！”约尔布在方向盘上伸了个懒腰，一路上并没有几辆车与他们交错而驰。

    “想好了吗，在这之后，你打算去哪？”

    “你有不用的居所吗？”列苏里问道。

    “有，有一些，”约尔布想了想，“我给你哪把钥匙，你就去哪里吗？”

    “我现在没有住处，没有工作，去哪不都一样。”

    “那好吧。”约尔布从兜里选了三把钥匙，“自己抽一把。”

    列苏里随手选了最右边那一把，钥匙上刻着林生市的市标。

    “海边。”约尔布只是看了一眼钥匙就知道那是哪里，“这是一个临海房，那里有我的一部分藏书，大多是物理机械类的。”

    “怎么，你以后还想学个造飞船？”列苏里打趣道。

    “那可说不准，我可是奇迹的化身。”

    “得了吧你，昨天还说自己是魔术师，结果不还是在职业考试的时候被刷下来了？”

    “切，那只是个兴趣爱好，我拿兴趣爱好去碰别人的专业性本来就做不到。”

    “对对，你说的都对。”

    “……”

    太阳终于大概清散了清晨的氤氲，汽车在公路上一路飞驰。

    图格，杀手公司，以及未生之前的囹圄，那都无所谓了。

    对于列苏里来说可能还有缺憾——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至少他还没有像那个酒吧里的替罪羊，于不清不白中浑噩终结。

    至少他们还仍然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