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行走在世界的凡人神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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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生命是祂的硬币

    “有人回应了我们的信号,阿姐!”

    “对方让我们呆在原地不要乱动,很快就能赶到这里。”

    沉顿的机械键盘,与荧屏闪烁中的代码,在敲击中合奏着小月曲。

    半晌的沉默后,罗塞塔轻声问道:“所以说,我们面临的问题,这就算被解决了?”

    “这是必然的,我亲爱的阿姐,你得学会信任你的兄弟。”

    自信的笑了笑,阿尔塔瑞斯昂起头来,回答道:“毕竟,我一般是最值钱的那个。”

    听到他的话后,紧绷神经的东斯拉夫少女如释重负,松开被紧握的长矛,抬头望着晦迹斑斑的天花板,米黄色的皮手套托着下巴,轻轻说道:“欸,也不知道,那些熊小鬼们最后怎么样了。”

    “应该没有事情吧,毕竟,那些围追堵截的钢铁叛徒们,几乎都被我给炸成了铁渣。”

    想了想,阿尔塔瑞斯低声回答道:“毕竟这里可是北航,帕弥什感染体的数量本来就很有限,其实麻烦的还是那些被‘潮期’唤醒的仿生智械,不过既然守林人出手了,那么也就不用担心。”

    “换而言之,现在似乎最需要担忧安危的还是我们自己呢,阿姐。”

    说到这里,阿尔塔瑞斯顿了顿,便笑着继续说:“当然,有人正在找我们这里赶来。”

    “说的也对。”拢了拢耳鬓的发髻,罗塞塔微笑着说道:“这一路下来,我们既没有碰到仿生智械,也没有碰到更加可怕的感染体,想来这四周暂时还是安全的,不然祂们肯定都会出来的。”

    摇了摇头,阿尔塔瑞斯伸了个懒腰,道:“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脚下就有着很多残骸。”

    “但这种边远的不毛之地,除了我们应该不会再有外人来访,但这些显然都不重要。”

    掏出备用的医用酒精和绷带,东斯拉夫少女对着阿尔塔瑞斯招了招手,道:“重要的是你的伤势情况,这里的温度恰到好处,来吧,我的小阿尔,把你的外衣脱掉,我会帮你处理好伤口……”

    “行!”听姐姐的话,乖巧的阿尔塔瑞斯也没有矫情,将粗制的麻衣袖口向上挽去。

    因为血渍浸染而黏贴肌肤的绷带被徒徒解开,待肩膀部分的躯干暴露在冷空气中时,露出的竟是满满的淤青和血肿,那斑驳在残躯血迹上的伤痂,这顿时让罗塞塔的眼底都布满了心疼和痛楚。

    不再开口多说什么,沾染着凉意的酒精绷带沾染伤口,一股刺心的痛楚,油然而生。

    墨蓝色的眼眸有些黯淡,保护着眼眸的黑色睫毛,也是轻轻打颤。

    “你在担心之前的伤口?这倒是不用,我这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经不那么痛了。”

    似乎是为了应验自己的说法,阿尔塔瑞斯将毛巾抓在手中,朝着血污最严重的位置轻轻抚去,湿润的锦帛刮走了干涸的血痂,在极北光晕中露出狰狞可怖的伤口,这下子少女不免更加心疼了。

    但很快,这种心情瞬间便被压下,少女开始熟练的清理伤口:“的确,恢复的很好。”

    浸湿了酒精的湿巾擦拭伤口,抹掉外层那吓人的血污,可以看到一些还未愈合的伤口也不再那样在狰狞中翻卷流脓、化疮,而是如同得到最好的止血和包扎,鲜活的肌肉细胞正在不断的愈合。

    或许,当初他那身足以致命的重伤,在明早就能得到痊愈,兴许连刀疤都不会留下。

    对于阿尔塔瑞斯的异常体质,虽然罗塞塔在心理上有些讶然,但却不会多说什么,小弟显然有着自己的秘密,他要是不说,那么自己也不会无礼的去试问,以免触碰到某些心底的痛楚和禁忌。

    很快,罗塞塔便将他的伤口处理结束,随后便脱掉自己的外套,开始处理起自己身上的冻疮。

    另一边,绷带焕然一新的阿尔塔瑞斯,挣扎的站了起来,他重新将厚重的棉大衣裹住了身体,然后倒吸着一口快要淌落人中的鼻涕——这没办法,虽然门窗都被关死了,但温度还是有点低了。

    随后,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细细摩梭着那把制式手枪,端坐在信号塔的操作台前。

    不一会儿,处理完冻疮残留后,罗塞塔姐姐起身,对着他严肃着说道:“刚刚只是紧急处理,等这次事件结束后,我们都需要去一趟新摩尔曼斯克医院,进行检查和治疗,你明白吗,阿尔?”

    “当然,没有问题。”有气无力的回应着少女,阿尔塔瑞斯有些无聊的拨弄着操作台。

    另一边,重新披上衣服的罗塞塔,则开始整理余留的武器——唯一的制式手枪里还残有七枚子弹,他们身上还能使用的武器,便剩下快要分不清刀刃刀背的工兵铲,以及快要钝成棍子的铁矛。

    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般,阿尔塔瑞斯有些心虚:“欸,但愿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吧。”

    在等待救援中,他从未觉得时间竟是如此漫长,以至于他们都快要睡了过去。

    随机,一股尴尬的宁静,在无所事事的两人之间,逐渐蔓延起来。

    但似乎生于极北的东斯拉夫人更加耐不住寂寞,罗塞塔忽然咳了咳嗓子,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她看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阿尔塔瑞斯,意味慎重的说道:“阿尔,或许,我这次应该向你道歉。”

    赫利俄斯的宠幸倒映在白芒雪地中,映照出白色毛妹那副堪称是完美无瑕的小脸。

    略微不解的阿尔塔瑞斯哈了口白气,歪歪头,问道:“为什么要道歉?”

    “为了昨天,因为我的鲁莽和放任,几乎将你我逼入了一场死局,我可怜的弟弟。”

    带着浓重歉意的声音弥散耳畔,罗塞塔姐姐垂落眼眸,深深的咬牙切齿:“没错,我不应该放任你去面对危险的,阿尔,虽然我们在一起仅仅生活了两年,但却早就成为了一家人,不是吗?”

    点点头,阿尔塔瑞斯也是这样认为的:“当然,我们是家人,Family!!!”

    “阿尔,爷爷总是教导我们,要善良而坚强,或许在以前,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紧紧盯着阿尔塔瑞斯的表情,罗塞塔姐姐的脸上无比认真,“我们都有更美好的向往和追求,我认为自己一定会坚持心中的信念永不动摇,但现在我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当我在昨天找到你时,我的心痛如槁木,我以为已经失去了你,心中无比悔恨,为何因为一些外人而放任你沦落险境!”

    “我在自责,阿尔,我也在怨恨,怨恨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怨恨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我想,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的话,想必也不会连累你沦落到如此险境吧,也正因如此,我才发现自己远没以往想象中的高尚,最起码,当我要在家人和旁人做出抉择时,我应该自私一点。”

    眼瞅着阿姐开始深刻反省自己,阿尔塔瑞斯双手举高:“嗯,您老说的太对了。”

    毕竟,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傻瓜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中而不顾,只为去做好人好事?

    北极航线联合这片地方的居民信教偏多,他们家也不例外,阿姐自幼便被老爷子带动着信仰,编撰出一个可悲信仰的守护神大人,其实那就是一头黄金时代的机械,但也正是因为宗教的缘故,往日里的阿姐虽然是个猎人,但却在性格方面比较圣母,所以经常会做出些逆反本性的谜之操作。

    只是,他们当今所处,可是末世环境下啊,这可是最经不起人性考察的时代啊。

    多数地域都处于极度蛮荒状态,出门在外,不碰到个食人鬼把你生吃了,就算是撞大运的。

    此时此刻,因为这一场遭遇和劫难,能够使的罗塞塔看清楚自己,看清楚这个时代的危险性,不再拘束于那些无必要的怜悯和慈悲,这可以说是非常的宝贵了,自己能够想清楚,就是最好的。

    毕竟他可是阿姐的家人,若以后阿姐还这样以圣母行事,阿尔塔瑞斯可是会非常头疼呢。

    “阿尔,我从小便未见到过父母,所以你和普夫爷爷,便是我仅有的家人了。”

    起身,罗塞塔姐姐坐在阿尔塔瑞斯身边,些许冰凉的葇荑盖住手心,他们如胶似漆,“阿尔,拥有父母是什么样的体会?唔,我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毕竟你也失去了父母,太可怜了。”

    “……”瞥了眼前言不搭后语的阿姐,阿尔塔瑞斯顿时就无奈了。

    阿姐,咱们俩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洒家又不是祖安出来的,就别提父母这事儿了。

    被戳到了痛楚,阿尔塔瑞斯不想说话,打算等阿姐把因为寂寞引发的发烧劲儿抗过去了再说,他不怎么说话,只有罗塞塔像个八婆嘟嘟囔囔,似乎对自己的挑火行为毫无察觉,“这没关系的,阿尔,你有我和爷爷呢,你并不孤单,所以你以后再遇到危险了就不要像这次毛毛躁躁的冲上去,你想想你要是受了伤,或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和爷爷该会多么担心啊,请不要让我们伤心好吗?”

    一连串儿叽里呱啦,将闷在心头的西里尔文字化作语言,配合着情绪倾泻而出。

    罗塞塔姐姐的话,听着像是在责备少年的莽撞与冒失,但那吹拂耳廓的热气却又是分外温柔。或许这丫头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内心的惶恐也只是让自己想要抱住他,不愿意撒手人没……

    词藻笨拙,言语生涩,但在这朦胧的光晕之下,却也能起到抚慰心灵的作用。

    “懂,都是懂的,我不会再莽撞行事,生命是祂老人家的货币,我可没有随意霍霍的权力。”

    在短暂的沉默后,阿尔塔瑞斯忽然抬起头,陷入踌躇的思绪回落,他不再去想那些杂七乱八,而是将额头抬了起来,带着心头的疑问询问道:“不过,我亲爱的阿姐,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在一阵“嘘”的声音中,罗塞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纷纷闭口,全然噤声。

    顿时,信号塔内,仅剩下封尘的机舱机盖,在风扇下的嗡鸣运作和震响。

    片刻后,阿尔塔瑞斯小声询问道:“你,有听到些什么吗?”

    不知怎么了,阿尔塔瑞斯的情绪逐渐烦躁起来,他的眼底也闪过了一丝紧张。

    没有对他的疑问作出回应,东斯拉夫少女只是静静听着,隐约间,似乎的确响起了什么声音,就像是金属撞击空气,消隐于嗡鸣震动的信号之中,罗塞塔隐约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犹如尖啸的长鹰,正在捕捉唾手可得的猎物那般,但掀起的动静却小的可怜。

    “这运气,简直了,苏卡布列特,应该不会是那玩意儿吧……”

    一手抓住了工兵铲,阿尔塔瑞斯将手枪塞给阿姐,道:“长矛,施展不开。”

    罗塞塔没有拒绝,而是将手枪平举了起来,对准了关闭着的金属铁门,那一阵阵传来的充满压迫感的风啸之声越来越近,最后几乎是拍打在信号塔的金属舱门,让两个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秒,在片刻的寂静后,橱窗盎然破碎,一道迅捷的铁青色影子猛然闯了进来。

    “——是雪鸮——!”被呼之欲出的答案,随之便是一阵清脆的枪响。

    持握着工兵铲挡下了碎玻璃,阿尔塔瑞斯挥手扫掉混杂着碎冰的玻璃碴子,他刚想说些什么,忽地察觉到眼前闪烁出一道凛冽的寒芒,抬眸便见到阿姐的咽喉几乎正处于机械雪鸮的利爪之下。

    赫然之间,阿尔塔瑞斯的心脏猛地一紧,以不正常的速度循环着血液,刺激着肾上腺激素。

    “阿姐,小心!”话音还未曾落下,他脚下的步履便先一步于大脑,冲了出去。

    瞬间,一股硬邦邦的机械触感,撞得阿尔塔瑞斯眼冒金星,随之而来的是被巨力压迫的双臂,他能够感觉自己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鸣响,随后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在一片跌倒中,失去了重心。

    刹那间,呼啸的烈风刮在耳畔,伴随能将耳膜撕碎的风吟,他看到高塔正在向着自己远离。

    他像是失去了自由双翼的鸟儿,只能在大地母亲的慈爱之下,坠向死亡的深渊。

    自由落体运动中的阿尔塔瑞斯仰望着天空,他的大脑在这个时刻无比清晰,他能够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重量,没有任何可依托之物,犹如破败的铁球般,在失重中坠落了极北的冻土。

    但很快,一颗划过天际的灰白色流星,带着讥讽和玩弄的机械尖啸,冲向了自己。

    似乎是在捉弄,也似乎是在讥讽,更有可能是想要欣赏一下,人类在临死前的表情和情绪吧。

    大脑在刹那的宁静中,他狠下心来,对着那银白色的影子,递去了手掌。

    “别着急,你这异端,我这枚硬币还没有到出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