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捡来的
回到衙门,正好赶上杨大人带着几位大人用过午饭,在院中喝茶说话。
“也不知道那小子找到了没有,咱们现在可是一头雾水啊,”姚文远说道,“白大人,京城那边回信了吗?”
“还没收到回信,想来应该在路上了。”白望先说道。
“说曹操曹操到。”秦怀忠看着浑身脏土的裴澜笑道。
“各位大人!”裴澜小跑到几位大人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找,找到了!”
“快说来听听。”秦大人催促道。
裴澜擦了擦脸上的汗,从怀里摸出那个黑黢黢的铜钱,“各位大人,这是在现场找到的,同样是太平通宝。”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李书辉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白大人,借用一下您手里那个铜钱。”裴澜对白望先说道。
白望先点点头,从袖口中取出白帕子包裹的铜钱递给裴澜。
接过铜钱,裴澜试了试,果然一样。
“各位大人,这两枚出现在现场的铜钱,是假的。”裴澜说道。
“什么?!”六名官员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卑职刚才来的路上,特意拜访了一下上原钱庄的马掌柜,请他给掌了掌眼,他告诉卑职,这枚钱币是假的,重量,包括铸造所用的材料,都与真钱有所差别。”说着,裴澜又掏出一枚铜钱,“这是卑职找马掌柜换的真钱,同样是太平通宝,各位大人可以感受一下。”
接过裴澜手中的三枚钱币,每个人都试了试,果然,有区别。
“这两枚铜钱掂着分量,明显比这一枚要轻。”姚文远说道。
所有人都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秦大人咳嗽了一声,屏退了周围的衙役护卫,这才说道,“裴澜,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了,就这些,”裴澜说道,“但是通过这些假币,卑职想到了大概二十年前的一起案子。”
“江淮假币案。”姚文远说道。
秦怀忠看了一眼裴澜,笑道,“你小小年纪,也听过这起案子?”
“不瞒您说,卑职平时就喜欢听老人说故事,前几年听一位老人说起过这个事,当时不过听个新鲜,但是没想到今日还能跟这事儿扯上点关系。”裴澜说道。
秦怀忠喝了口茶,缓缓开口道,“二十一年前,太平一十九年初,突然出现了一批造假的铜钱混入了市场,经过多方排查过后,最终,将源头锁定在了江淮省。”
“原来,江淮的时任官员贪腐成风,收上来的赋税过一遍他们的手,几乎能被剥掉一半!所以,有人想了办法,利用废铜和铅锡等材料,私自铸造假币,混入市场。”
“那批假币,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仅仅半年时间,人人自危,百姓宁愿将粮食作物烂在家中,也不愿意拿出来交易,商人做不成生意,官府收不上赋税,只能再从百姓身上想办法,种种苛重税法的重压下,各地都出现了造反的景象。”
“而北边的北辽,西边的密宗,也是虎视眈眈。”
“最后,先帝迫于平息民怨,也是为了大章的未来,下令将江淮省内所有大小官员,上到二品布政使,下到八品县丞,统统清洗了一遍,并铸造了一批新的铜钱,换取百姓手中的假币一并销毁,由锦衣卫镇抚使带人亲自监视,防止有人从中获利。”
“从那以后,过了大概三年,才从这阴霾中走出来。”
“难道这二人,与那起案子有关?”赵传奇咋舌道。
“但是我不明白,当年犯案的是江淮的官员,行刑的是三法司和锦衣卫,我们鸿胪寺从头到尾就没参与过此事,为什么这次死的偏偏是鸿胪寺的人?”白望先不解道,“从头到尾跟鸿胪寺扯不上关系啊?”
“白大人,会不会那二人是其中的漏网之鱼,改名换姓之后,混进了鸿胪寺?”杨启文说道,“我听说当年那批官员被处决时,人人奔走相告,比过年还高兴。会不会是有当年被迫害的人发现了这二人,于是下了杀手。”
“我不太认可你这个观点,”赵世奇说道,“如果那二人是那起案件的幸存者,不是应该躲的越远越好吗,为何还要再进官场?”
“杨大人的观点有些过于复杂了,本官不认为普通百姓有这个能力摸到官员的底细。”姚文远说道。
白望先皱了皱眉头,“裴澜是吧,你去帮本官取纸笔来,我要再写一封信送往京城,调取常林的全部档案。”
“是!”裴澜抱了抱拳,跑到二堂公案上取了纸笔和砚台。
白望先提起笔刚要写,裴澜问道,“那什么,白大人,官员档案会记录任官之前的各种信息吗?”
白望先摇摇头,边写边解释道,“如果是科举出身,最多追溯到院试阶段,也就是参加童生考试时期。”
“而鸿胪寺的内部档案,只会记录官员进入鸿胪寺之后的事情,必要情况下,还得走一趟吏部,怕是有些麻烦了。”
“先查查再说吧,”白望先写完信,对裴澜说道,“你去叫一下本官随行的护卫。”
“好!”裴澜点点头,跑到二堂,“哪位是白大人的护卫?”
那个清瘦的年轻人站起身,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是。”
“请随我来。”裴澜将那年轻人引到白望先处。
“大人!”年轻人十分恭敬地抱了抱拳。
“郭腾,你带着这封信,即刻启程送回鸿胪寺,交给王大人,”白望先说道,“一定要快,不得有误!”
“是!”郭腾抱拳,接过信件。
“注意安全,去吧!”白望先说道。
“是,可是大人,您这边......”郭腾犹豫道。
“我的安全不用担心,做好你的事情。”白望先说道。
“是!”郭腾领命,快步跑了出去。
郭腾走后,所有人都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世奇打破了沉寂,开口道,“各位大人,现在还有一个疑点,割舌。”
几位大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讨论,倒是把裴澜晾在一边。
裴澜轻轻拉了一下杨大人的衣服。
杨大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先下去吧,把身上洗洗。”
“是,”裴澜点点头,恭敬地向各位大人拱手,“卑职告退!”
来到水井边,打了桶水,仔仔细细地洗了脸和手,又把身上的差服扒下来仔仔细细地用半干的抹布擦了好几遍,这才来到伙房,要了几个馒头和一碟子咸菜,将就着吃了一顿饭。
时间来到傍晚散值的时间,裴澜见里面几位大人还在聊天,应该是没自己的事了,下班回家。
......
“今天这个小伙子挺有意思,”秦怀忠喝着茶,“杨知县,从哪儿找来的?”
“回秦大人,这小子,路边儿捡的。”杨启文笑道。
“路边儿捡的?”姚文远也乐了,“怎么捡的?”
杨启文回忆起了与裴澜初次见面的场景。
“去年年初,下官将夫人送上回家的船,回到衙门附近听见路边有人在争吵,一个长得十分强壮的屠夫,正在与一个老汉争吵。屠夫说老人偷了他的钱,老人死活不承认,大哭大闹。那屠夫脾气急,抬手就要打,下官当时正打算上去制止,这时候,闪出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就是裴澜,当时手里还捏着一串糖葫芦,单手接下了那屠夫沙包大的拳头。”
“裴澜对于比他还高两个头的屠夫毫无惧色,满脸笑意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一个老头。”
“屠夫说那老头是个贼,偷了他卖猪肉的钱,老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屠夫骗人,欺负他一个老人家。”
“裴澜说都别吵,把钱拿出来,自然有办法分辨。”
“那老人不愿意,撒泼耍赖,裴澜只用了一招,那老人就乖乖交出了一串铜钱。”
“给他打了?”赵世奇问道。
杨启文摇摇头,“比这还过分,单手掐着人家老头的脖子说要么交出来,要么死,选一个。”
“......”几位大人同时撇了撇嘴。
“当时附近看热闹的百姓都在骂这小子不是人,是个帮凶,裴澜也不介意,拿着钱,找旁边买鲜鱼的小贩要了一盆水,把钱往里一扔,没一会儿,水面上全是油花。这下大家看明白了,这钱就是那屠夫的,只有卖肉的钱,才这么大油性。”
“那老人的三个同伙见势不妙,想要上来教训裴澜,结果被这小子一巴掌一个全给打晕了过去。”
“衙役们把人带走之后,我问他怎么看出来的。他说其实后面把钱泡进水里只是做给大家看的,从他拦下屠夫的拳头开始,他就知道这老人是小偷,而屠夫才是受害者。”
“怎么知道的?”李书辉问道。
“是眼神吧?那一瞬间,老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秦怀忠猜测道。
“秦大人说的没错,这小子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一直在注意老人的眼神,因为表情和言语动作可以说谎,但是眼神不会。老人的眼神在屠夫挥拳时是惊恐的,而裴澜出现后,虽然那老人还是表现的十分弱势,但眼神中已经有了一丝得意之色。”杨启文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件事,我才邀请他到县衙做个捕快,小伙子还挺靠谱,这两年也办了不少案子了。”
“观察眼神吗?”姚文远喝了口茶,“这小子行啊,家里是不是有人干这个的?”
“据下官所知,裴澜自幼没有父母,是外祖父母带大的,老爷子练过功夫,所以这小子从小习武,老太太也是颇有文采,自幼教他读书识字。”杨启文说道。
“倒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秦怀忠笑着点评了一句,站起身,“行了,天色不早了,这案子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咱们坐在这儿干聊也没意义,等京城回信吧。”
“下官也该回临海了,明日南海诸国的使臣就到了,还要去迎接一下。”白望先说道。
“嗯,散了吧。”秦怀忠点点头。
......
裴澜到家天已经黑了。
在肉铺拿菜时,裴澜瞥见顺子顶着两只熊猫眼,正打算上板关门。
“怎么回事儿?让人打了?”裴澜笑着走上前。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顺子打了个哈欠,“我跟你说,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怎么?失眠啊?”裴澜笑道。
“不是啊,”顺子回头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六叔和老板娘,天天晚上......”
说着,顺子拍了三下手。
“哟嚯,老当益壮!”裴澜说完,“库库库”地偷笑。
“可苦了我咯!”顺子叹了口气,把裴澜的菜递给他,“卤肉还要吗?”
“明儿再买吧,”裴澜笑道,“走了。”
“唉......”顺子无奈地摆了摆手。
是夜,顺子听着隔壁“吱嘎吱嘎”的声音,以及隐隐约约的喘息声,再一次将手伸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