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湖从来就是人情世故
“这不是胡闹吗?”
当花炜所在场地的比赛现状,映入老朱所在的小看台,两侧的几位国公都敏锐察觉到了老朱的情绪变化。
徐达义正言辞的开口,第一个表达了对这种形同演戏般的比斗的抗议。
老朱的脸上挂着“核善”的笑,随意的问道。
“这些都是谁家的儿郎啊?”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位国公心里都暗道不妙。
汤和心中更是叫苦,前几个不说,下面的少年他还真认识,是他麾下一员干将的子嗣,于情于理他都得保下来。
可在场之人,谁能劝的动老朱呢?
想到此处,他连忙对身旁的李文忠使了个眼色。
作为老朱的外甥,也是他世上仅存的亲戚,如果李文忠都劝不动,今天这顿“扳子”他怕是在劫难逃了。
李文忠卖了汤和一个面子。
“陛下息怒。”
“依臣拙见,今日的参赛者碰上花家小子有此表现都属正常。”
“花家血脉出猛将。”
”论马战,第一项比试时,花家小子就已经展现了无人可出其右的马术;论拳脚,以他第二项比试时展现出来的臂力,只怕没几个人敢在拳脚上与他争锋。”
“出现如今的窘境,臣不信有人敢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赛程如此紧密,还有士卒监督的情况下联合舞弊。”
“所以,大概还是花家小子的凶名太盛了。”
“至少臣如果在战场碰上这样一个对手,是万万不会选择与其正面交锋的。”
听到李文忠的解释和吹捧。
老朱的脸上的笑容终于正常了起来。
其实赛场中,老朱安插的锦衣卫就不少,为什么出现这样的局面?有没有人联合作弊?他不比所有人都清楚?
“你们在穷担心什么呢?”
“咱不过想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的名字,嘉奖一二,毕竟他们可是替咱试出了此番比试的疏漏。”
“只是如今这场面着实不好看。”
“这下面也有你们的儿孙,你们也得给咱出个主意啊。”
对老朱的话,几个国公从来都是不信的。
但哪怕知道老朱不过就是想甩锅,他们也不能不接。
谁让老朱小心眼呢。
论出主意,到底还是李善长反应最快。
“陛下,老臣不通武艺,但老臣觉着,既然是攻擂,就不能一味固守,就算是观察敌情,也得有个时限。”
“老臣以为,可以以十息为限。”
“十息太长,若是砍一刀又缩回去,这比试还看不看了。”
“传咱的旨意,咱只给他们三息的时间。”
“三息不攻,视为弃权。”
老朱从善如流,并且加了重码,随即就让身边的亲卫赶紧通传。
很快,这个“补丁”就传到了花炜和对手的耳中。
“靠,这补丁打的真快。”
看着不得不举刀向自己砍来的对手,花炜也迅速做出决策。
手中的木枪戳在了对手的盾上,借着白蜡杆的弹性,巨大的实力差距以及卓越的枪法,花炜牢牢的将对手控制在了身遭一丈开外。
既不追击,也不下重手。
就像是喂招,排演一般。
反正他木枪舞的花哨,没有几分实力,还真看不出来他在控场。
直到盏茶功夫,对手身疲力竭无奈告负。
出场的时候心里还在怀疑,自己的武艺什么时候提升了一大截?
“嘿,这小子还藏拙?”
“我还想看看这小子兵刃的真实水准呢。”
看似激烈的比拼,瞒的了旁人,却瞒不过看台上武艺与花云相差不大又被花炜勾起兴趣的邓愈。
从沙场校阅开始到现在,围绕在花炜周围的状况不断。
几个国公的注意力也大多投向这边。
看见花炜打“假赛”,几人都有些无语。
可规则限定了勋贵们不许仗势欺人,却没法禁止有实力的人刻意藏拙啊。
“这小子的水准已经超越常人,若非是你家邓镇,或是我家的允恭,旁人是试不出他的水平的。”
“但沙场校阅不是你死我活,如何拿到高分才是他们思考的问题。”
“谁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试他手里的刀兵呢。”
徐达对花炜也升起了几分好奇,与邓愈交谈分析中,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半会怕是探不出来了。
但就在这是,李文忠却发出一声惊呼。
“邓家小子想干吗?”
原来,作为头一批守擂者的邓镇,居然主动放弃了守擂,用他那仅有一次的攻擂机会,跑到了花炜的守擂场里。
这下有意思了。
老朱侧身靠在了座椅里,就觉得手头缺了点什么。
第一次校阅,居然忘了准备小吃和瓜子。
“你不好好守擂,跑我这来干嘛?”
看着眼前的邓镇,花炜颇为好奇的发问。
“论军略策问,我不如你们,马术骑射,我的天赋也没高到哪去。”
“所以今天的校阅,我大概是出不了头了。”
“但我马上就要去御前值守,总得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和你比一场兵器。”
邓镇目的鲜明的提出邀请。
“成,时间还足,我就陪你玩玩。”
虽然决定比试什么项目是守擂者的权力,但难得碰上个老实人,花炜没有拒绝,转身从一旁的兵器架上重新抄起用布包住棍头,点上白灰的“木枪”。
邓镇看着花炜的架势,选了一把木刃抹灰的大刀和藤盾。
既然是兵器比试,为不伤性命,木质刃口都是钝的,枪尖之类全用布包裹,粘上白灰。
只要白灰出现在对方身上的要害,胜负自决。
随着士卒一声令下,邓镇当即腾起低空,向花炜跳斩而来。
看着陡然突进到一丈之内的对手,花炜当即拿住枪身两段,一套游身枪法将邓镇接连几道猛劈全数化解,随后突施冷腿。
一脚就将邓镇踹了出去。
邓镇在空中飞出一丈,落地翻滚起来,揉了揉胸口,面露惊诧。
看着对面似笑非笑,等待着他再攻的花炜。
邓镇毫不犹豫的低呵到:“再来!”
一个是天生神力,强行驯服烈马的名门之后。
一个是异军突起,至今深不见底的大魔王。
二者战到一起,顿时就叫“天地变色”,险象环生。
那刀刀就往要害上砍的木刀,还有时不时就如灵蛇吐信般戳向对方下三路的木枪。
就算没开刃。
以这两人的天生神力,兵器也在空中发出阵阵呜鸣。
这激烈的战况,让不少原本就要排到花炜这边的参赛选手,顿时就像见了鬼一样,拍着胸口逃到了别的场地。
这特么是神仙打架,咱们凡人还是赶紧退避吧。
“过瘾!”
“这才叫比斗嘛,其他人那磨磨唧唧,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
“真放到战场上,都只有挨打的份。”
当看到邓镇和花炜激烈的干仗,看台上的几个国公顿时像看大戏一样激动起来,尤其是徐达,虽然年岁已高,那反应却活像是打了兴奋剂。
“这可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如今看来,不仅是花云兄弟与伯仁,卫国公也算后继有人了。”
汤和在一旁一同称赞。
就算李善长不通武艺,却也看的出来花炜这边的战况和其他地方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比斗。
参赛选手们的感觉无疑更加直观。
看着这两位“陆地神仙”,他们在自叹不如的同时也在暗自庆幸。
幸好这两位针尖对麦芒的干上了。
打吧。
再激烈点。
最好是两败俱伤。
要不然还有他们什么事?
最终,花炜和邓镇也不负其他人的众望,以超凡的体魄和超长的耐力,硬生生从中局打到了结束也未分出实质的胜负来。
只是相比花炜一滴汗也没出,甚至一袭短打的衣衫都纤尘不染。
邓镇灰头土脸,头发松散。
显得分外狼狈。
但在士卒宣布平局时,邓镇却在与花炜错身时低声的说了句:“谢谢。”
花炜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拍拍他的手臂。
因为赛制,回合太少,他这局拿到的分数很低,甚至还不如邓镇。
只在所有勋贵子弟里排了个中下游。
但这个结果,无疑让很多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午时二刻,中场休息。
军中难得的抬出了许多肉食。用来给参赛选手补充状态。
萝卜炖羊肉,一人一大碗。
油饼馒头管够。
还有豆腐蛋汤。
虽然味道不咋地,但对于消耗了一上午的勋贵少年们,真算的上一场及时雨。
对向来提倡节俭的老朱而言,拿出这样的伙食,称的上让他大出血了。
吃完之后,大校场后方的营帐就是他们临时的休息场所。
同时兼为他们下午的考场。
未时一至,主考官就让所有士卒将营帐的布帘掀起,将营帐内的所有状况向看台完全展开,以示公允。
每个营帐内面前都摆着三张桌案。
呈三角形背对背。
所有考生自由进帐,但每个帐篷内,最多只允许容纳三个考生,同时还有一个老兵作为监考。
花炜随意挑了一个。
但令他意外的是,直到宣布考试开始,他所在的营帐内都仅有他一个考生。
他有这么吓人吗?
花炜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随即就看到一个身体强健的士卒将军略的考卷送上了他的桌案。
问题只有三道。
一道纸上谈兵的模拟指挥,大致的内容就是简述唐朝薛仁贵大非川之败有无反败为胜的可能,如果你是指挥官,你会如何做?
一道是问如何应对如今的残元势力对明朝的袭扰。
最后一道则是询问对如今大明军政的看法,对大明军队下一步该如何侧重部署提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说第一道考察的是勋贵子弟们军略眼光和军事指挥的基本功,第二道就是考验勋贵子弟的真实水准,顺便白嫖一波问策。
本来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
万一打着了,兴许还能省去很多应有的奖赏呢。
不愧是你啊。
朱老抠。
这都想白嫖。
至于这最后一条,兴许就真的是在考察勋贵子弟的战略眼光,培养未来的将帅接班人了。
只是。
一个时辰的时间,要同时写出三篇军略。
这难度都相当于在后世同时开三个科研命题,写三篇论文。
所以考生人数,考场气氛,考试题目这些东西加起来,又是算计是吗。
花炜心理了然。
随即开口向看场的士卒试探道。
“这三题都要做吗?”
士卒只含糊的“嗯”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
花炜摇了摇头,不管其他。
既然看出来是算计了,不做便是了。
他本来就没打算夺魁,今天弄的这么出风头,本来就是他发现算计,心里不高兴,临时起意爽一下,不然后面与邓镇比试为什么没有发力,明着放水,虽然有人情世故成分在,但也是懒得认真打。
头两道题他压根不感兴趣。
一个是前朝的战争,时至今日,战法,兵器,士兵的水准都已不能同日而语,根本没有任何参照的意义。
一个是蓝玉成名封公爵之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
但最后一问,关乎大明未来的军事部署,他就不能不提上一嘴了。
于是乎,花炜挥笔这下四字标题——大明海防。
以陈友谅,张士诚旧部为引,将东南边的小日子国从前朝至今的袭扰劫掠一一列举,对大明未来海防必将出现的倭患作出预言。
其次,列举应对措施,并鼓励开海。
列数历朝历代对于东南海域的探索,对东南沿海数以百万顷的,能与苏杭产量相媲美的产粮宝地一一列举,同时细数它们曾产出的种粮,珍贵香料,木材,以及各种矿蔵。
将开海的前景描绘的淋漓尽致,动人心弦。
写这篇论文,花炜也是埋了自己的小心思的。
这前半部的军略,大明如今的勋贵将领们都看得懂,但不一定支持开海探索的战略。
毕竟造船出海的耗费绝对不低。
但是对于已经因算术知晓了一点点大明国运的老朱而言,这幅开海蓝图,无疑是延续大明国运的一种出路。
容不得他不考虑。
就看他上不上勾了。
暗坑一把老朱,花炜心情不错,正巧时间差不多,各个帐篷的士卒都开始贴纸糊名,逐个收卷,引得一众勋贵子弟哀嚎一片。
这种丑态,也令看台上不少勋贵子弟的爹娘脸色难看。
想来今晚回去之后,一顿完整的童年体验是不会少的。
军略比试告一段落。
所有参赛者甚至没有出恭的时间,就被迫开启最后一场策问考试。
依旧是同一个士卒,同一个帐篷。
同样无人与花炜作伴。
只是当策问题上桌时,花炜粗略一看,顿时皱眉。
“策问的试题这么多的吗?”
发卷的士卒看也不看,只是依旧含混的“嗯”了一句。
看着考卷上的列举五道策问题,花炜的面色很是奇怪。
论北方新复失地的治理。
列举开国选才制度的利弊。
如何富国。
解析宋元兴亡的原因。
快速安置安抚迁民之策。
这五个问题,每一个都足以放到未来大明宫科举殿试的御前奏问,用以决出状元。
如今仅一个时辰,就要求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同时写出五篇策问。
这难度,怕是房玄龄再世也得沉默,王安石来了也得落泪。
这要是傻子都看不出来里面绝对有问题,那又可以送去宛平南路600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