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风跟前，楚阳被浑身绑缚，吊在城门。金如意大笑，看着楚南风，伸手一挥，一把大刀砍断了吊起楚阳的绳索。楚阳的身影自高处落下，只是数息之间，就要摔成肉泥。

    楚南风着急，急忙奔走，呼喊欲救，一句“不要啊，不要啊……”蹦出嘴边。

    楚南风在睡梦中惊醒，只听得江小郎“哎哟一声，那本该泼洒在楚南风脸上的一瓢清水，反泼在江小郎脸上。

    江小郎一脸无奈，他站在一旁，气急败坏，张嘴欲言，又是咽下心中几分怨气，“无量天尊，不气不恼。无量天尊，不气不恼。众生皆苦，道心无量。众人皆悲，道法无量。”

    贺无章在侧，捧腹大笑，“小道士，你这是偷袭不成，反被将。你说你好端端地，管他干啥？何苦泼他一瓢冷水反遭罪？”

    江小郎理了理湿透的衣襟，嘴角不住吹气，吹起了额前的几缕发丝，“你以为道爷愿意啊？这小子昏迷了良久，再不泼他，他都能睡成人精了。”

    “人精？我看不太像，倒像是猪精……”贺无章在旁，将宝刀拔出刀鞘，手拿娟布，擦了擦大刀上的血印。

    楚南风呆愣，环视四周，见得眼前一片黑墙，身后大殿之中，几尊三清神像。这是在哪？清源道观？楚南风认出来了，确实是清源道观。

    环顾四周，一众杀手消失不见。大雨已是停歇，阳光高挂头顶，正是晴好。那日的厮杀与酣斗，已是渐然远去。楚南风松了一口气，万幸幸存于世。

    他只觉得脑袋还有些疼，脑海仍是回放那日的杀伐。血水晕染了一身黑衣，他与贺无章，将围杀的众人一一打到，而后终是耐不住伤势，轰然倒地。

    贺无章看向楚南风，吆喝了一声，“楚南风，你感觉好些没有？来，喝口酒，醒醒神。”说着，贺无章将手中酒袋，顺手一扔。

    酒袋在空中飞过，江小郎身影飞掠，自空中接过，而后身影落下，“贺捕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怎么着也是我清源道观的酒。你问也不问，就给别人，道爷可要告你知法犯法。”

    “告吧告吧，这楚镇太爷都死了。你还能告到谁哪里去？”贺无章随性一躺，躺在清源道观院中的藤椅之上。

    “嘿，你个老无赖，带着个人，闯入我清源道观，已是无礼。抢强别人家酒水，你还有恃无恐。难道这太爷死了，当官的就可以逍遥法外，不必遵循礼法了？”江小郎质问。

    贺无章听言，叹息一声，“那太爷虽是糊涂，但好歹是楚镇官差的主心骨。他一日身死，我楚镇就此无主啦。”贺无章言语间，几分惋惜。

    楚南风近身，伸手将江小郎手中的酒袋一把夺过，拔了酒塞，仰头喝了一口，而后咋舌称赞，“好酒好酒，可真是世间美酒。”

    他看向贺无章，高声发问，“是你在树林里救了我？将我带到清源道观？”

    贺无章一笑，应答道：“算是吧，背着你走了一段。正好遇见这小道士，刨坑活埋自己，拦了他自寻短见。而后与他一块，将你带了回来。”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你这衙门公差，怎又是胡说八道？我何时刨坑活埋自己了？”江小郎追问。

    贺无章又是一笑，“怎么，不是活埋自己？那你刨个大坑做甚？”

    江小郎张嘴欲言，而后又觉不妥，改口说些别的，“道爷的事，用不着你这衙门官差来管。你若真是有用，自去惩奸除恶，何必在这假惺惺。楚镇百姓谁不知，你们就是糊涂太爷养的一条狗，狗仗人势。你们除了吠几声，还能有什么用途？”江小郎心中，与公差几分积怨。

    江小郎话音刚落，贺无章顿时勃然大怒，自藤椅上起身，提了身旁的大刀，一个纵身，落在江小郎身旁，刀刃搁置他的脖颈，“你说什么？”

    “说什么？莫以为你拿刀威逼，我就不敢说了。你们都是走狗，走……狗……说不得还要吠几声……”江小郎想起了师傅之死，心头意难平，于这官差衙役，没有丝毫好感。

    “有本事你杀了我啊。来来来，白刀子挥过，红刀子拔出，不正合你心意？”江小郎心一横，又是言语挑衅。

    “你……”贺无章恼怒，伸手挥了大刀。

    江小郎闭眼，已是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师傅徒遭毒手，一众金家打手打杀不过，还不如一死，追随师傅而去，一了百了。

    贺无章一声叹息，大刀丢在地上，“是，我等官差衙役，都是一群走狗。你说的都对。你满意了？楚镇之中，你以为我，不想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么？但仅凭一人之力，有什么用？还不是以软击石？”

    “金家势大，欺压我等，喘息不得。糊涂太爷，中饱私囊，草菅人命，你以为我不知？但是知道又能怎样？我等少有老下有小，稍有不慎，就是祸及妻小。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我贺无章，只是一名捕头，又怎能不审时度势，委曲求全？”贺无章言辞凿凿，也是委屈。

    “若遇明主，何人不想出人头地，报效朝堂，造福乡里？你以为我想当狗，整日吠这吠那？若能当人，何必当狗？”贺无章补充，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院子里沉寂，顿时鸦雀无声，贺无章气恼，不再说话。

    过了良久，楚南风率先打破僵局，陪笑道：“不打不相识，都消消气。既知太爷无能糊涂，又何必与这死人置气？该死的人都死了。他的头颅，不是高挂衙门，以戒后人了么？又何苦再说他呢？”

    “楚公子，你也别笑了。”贺无章改了称呼，神色一变，“我说一事，你若是听完，估计想笑也笑不出了。”

    “何事？你只管讲来，你当我楚南风是吓大的？”楚南风豪迈应声，又是仰头喝了几口美酒。

    “你且听好了。昨夜，你楚家被人灭了满门。府中上下，丫鬟、伙夫、家丁、厨娘，还有管事及账房先生，尽数被杀。尸体成山，堆在门口，血流成河，也是凄惨。更有几具尸体，被人掏心挖肺，喂了野狗……”贺无章止言，不再往下细说。

    楚南风听言，顿时着急，伸手拽了贺无章衣物，急急追问，“何人干的？何人干的？我楚家那么多人，怎会说被灭门就灭门。我爹呢，他怎样？他怎样？”

    “诚不欺你，你若不信，自去楚家一探究竟，自有真相。不出所料，此事为金家人所为。昨夜案发后，我见一众杀手，擒了你爹，撤回金家。而后，一众杀手又出城门，似有图谋。我跟了上去，紧追慢赶，不想竟是遇到他们伏击暗杀于你。”贺无章将内中详情，娓娓道来。

    楚南风听罢，见贺无章神色不变，信了他的话。他自身后，抢了地上贺无章的大刀，一通劈砍，“金家、金家、金家，你灭我满门，捉我爹爹妹妹。我与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楚南风一阵叫嚣，挥刀砍坏了几张桌椅板凳。

    江小郎在侧，急忙抱着那把藤椅后撤，“无量天尊，无量天尊。喂，你轻点，莫砍完了我师傅仅留的宝贝。”

    楚南风听言收手，不再说话。他身上伤口又是裂开，渐流鲜血。楚南风感觉一阵头晕，站地不稳，身子摇摇欲坠。

    “你看你，再动几下，该是魂归地府了。呈什么能啊这是？”江小郎一声责难，到底不忍楚南风身死，身影飞掠，搀扶相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