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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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项吏血溅将军府 素钊王奸雄欺天朝]六月十八日至七月二日

    却说皇甫崇退了演武堂刺客,太医提药囊前来救治。侍卫四人中,郑史帝受伤最重,御医嘱咐他半月莫抬肩;李画生次之,武课皆废;余下二人,江玟属安然无恙,龙珷魏体格好,皇甫崇脚心被缠成切糕状,厚比龙珷魏掌心茧子。

    演武堂此番行刺,成果丰硕:皇甫崇之笔杆,墨囊都为之气夺。

    皇甫崇斜眼问道:“你俩瓜娃子,还知道要打道回府?”

    “哼!”龙珷魏吭哧一声,擦拭宝剑。

    江玟属打哈哈,将皇甫崇之言当做耳旁风。

    “念尔等救驾有功,姑且饶过一遭。然而这事情怎会如此巧合?莫非与奸贼私通?龙珷魏,说尔呢!”

    “[屏蔽]!”龙珷魏大为不满。

    江玟属摆出一个笑脸:“其实我二人是收到了箭信,星夜赶回的……”从袖中取出字条,皇甫崇接过——

    (书略曰:

    交龙珷魏启:

    素钊王皇甫崇将遇刺,速回京救驾。)

    皇甫崇细细端详,似是破军党所为……难道是灵均?

    “珷叔初时还疑心有诈……”江玟属絮絮叨叨不休,被龙珷魏截断:“住口,老子讲。”

    皇甫崇冷笑:“龙珷魏,休掩饰了!这种雕虫小技可瞒不过本王,你最初定是不肯来罢?”

    “是,又如何?千岁可有凭证?”龙珷魏懒散地插手于怀。

    ……江玟属正在龙珷魏身后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龙珷魏,本王雇佣尔,钱可是一分不差罢?”皇甫崇缓缓道。

    “千岁可有意见?有之则言之,亦无甚么用处,哈哈……”江玟属戏分十足,学龙珷魏的腔调惟妙惟肖。龙珷魏轻轻一拳,江玟属便消停了。

    龙珷魏如铁壁般冷若冰霜:“怎的?”

    “好歹跟随本王多时,总该学得甚么吧?因此,本王将破天剑法传授与尔,以尔之才定可将此套剑法恢宏光大,从今往后,破天剑法之名将流传于世……”

    “哦,因此这素钊王府,与老子再无瓜葛?”龙珷魏脸色不变。

    “尔寿如龟,便服伺本王千年。喏,此是新牌。”皇甫崇将一块精工机巧的雕花玲珑玉令牌掷与之,龙珷魏“啪”地接在掌中:“钱到好商量。何必传我剑法?见千岁使过几次,偷学了术式……”

    皇甫崇直翻白眼:“本王传全套与你,岂不美哉?”

    “老子纵横江湖多年,不见有徒弟敢收师傅钱的道理。”龙珷魏奸笑。

    这厮……!一开始皇甫崇设下套路,便被他识破!皇甫崇只好故作姿态,耸肩摊手:“无所谓……来送秘信的人,你可见着?”

    龙珷魏咳数声,尴尬道:“这……”江玟属在其背后大声张扬:“惭愧哪,连根毛都没捞着,怎么回报千岁~千岁,既有人愿暗中助尔,何必要知根知底?”

    皇甫崇注目信札:“助孤?非也!此人是欲籍本王之手,借刀杀人也!本王算定了,此必是破军党所为……这等杀不尽的反贼!”

    龙珷魏起身向外,皇甫崇叫住:“为何擅离职守?”

    龙珷魏一副上瘾样子:“烟。”

    “烟……”皇甫崇呆住。李画生凑近:“千岁,烟酒虽恶,可以提神聚气……”

    郑史帝皱脸成团,门齿露出,上下两唇破坏了俊秀模样,牙缝里迸出:“纤(千)斯威(岁)鲁(如)十二(社)稷,尔胆肝(敢)教收(嗦)烟酒,吔[屏蔽]啦俚!”

    “呵,本王不过记起了一件事,郑史帝啊,上疏内阁,从此严限烟叶之种植!可知浦国借水烟之利,谋榨天朝钱财?”

    郑史帝去忙活,江玟属乘机溜走。

    “千岁,门外有人求见!”

    “是谁?”皇甫崇问。

    “御史大夫,邹泽。”

    “请!”

    邹泽入室,他六十上下,白发短须,略驼。皇甫崇被他审视良久,忍耐不得,先行开口:“邹老请坐,贱躯新恙,恕不能还礼。”

    邹泽直起腰,却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他纳头拜下,跪倒稽首。

    皇甫崇岂能不知此是臣对君之礼,心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便故作惊慌道:“邹先生为何行此大礼?”

    邹泽亢声道:“天子早已拜过你,我这人臣岂能不拜!”

    先议定一人之非,而后激言辩论,以限对手言辞?皇甫崇冷笑:“邹先生勿信外廷物议,此事乃是……”

    “千岁有甚么旨意,可传与属下去做的么?”邹泽抢话讽之。

    “闻先生不乐新法,请汝来与本王舌战!”皇甫崇心知在这老道学面前绝不能自轻自贱,厉喝答之。

    邹泽拱手而答:“老臣毫无微词,不过据实而奏。”

    “但说无妨!”

    “一者,帝权不可分。非僭越之心,却敢改号,言帝位人均可居之,大逆不道!二者,‘禁枪令’乃不刊之论,前朝之所以不用,自有道理;三者,变法有名无实,劳民伤财,一概无益。老夫提三论,千岁且自度之!”

    皇甫崇应声而答:“君临天下,然这天下可在君之心中?天朝上下但知有君而不闻其它!僭越之言,从何而来?”

    “奈何帝号永传,至汝而终?尔皇何其圣明,岂是汝这孺子可效!一心事君,战效死,宁尽忠,天朝安如磐石!”邹泽脱冠而对。

    “本王治世,安能学尔等衰朽之辈!孤乃孺子,此事不表。帝若为尔皇子孙中思宗者(亡国之君),奈何天下受其害?”

    “此是朝无贤臣,倒行逆施,天赐其咎!未践帝位之实,众叛亲离,理固宜然!”邹泽强辩。

    “何为践帝位之实?”皇甫崇蔑笑之,“天下受其害久矣!养一帝而破万家,何益?废帝号,君无擅专之民,然后臣民可指正其过,则言路可开也。非是高山不可仰,众萌为民心!”

    “谬,谬哉……”

    皇甫崇夺声而叱:“休执迷不悟!如此愚民,天朝何日可定?请言二三者!本王变法,温而缓,以防猝而终。循序渐进,是故先生不见其效!但下乡里自观之,较旧日何如!”

    邹泽无话,又问:“那‘禁枪令’因何而废?边关兵甲重,事起奈何?”

    “此令不得不废!天朝不铸枪煅炮,殆误霸业千年!今本王起造火器,功盖千秋,甚事不妥?”

    邹泽圆瞪双目大喝:“王请正言!若边军作乱,朝廷奈何?”

    “南知军北乐芬,北狄正剑心,雄关刘夕筠,古牙华亚良,遍地天朝护卫,乱生于何?”

    “焉知你这天权在时不乱!宗治之世要传万世,必有此祸。”

    “封疆大吏,俱为亲信,宗治又当如何?后世谁却敢言之?”

    “汝之大业万古,后却如流水一般?”

    “邹先生此言差矣!天下者,乃民天下,帝天下,区区皇甫崇岂敢有天下?”皇甫崇大笑。

    邹泽论不过皇甫崇,恼火无言。

    “邹御史稍安勿躁,方才戏言未足介怀。本王现有详陈,请君静听。”

    邹泽强颔首以应。

    “本王改组武殿司以消弭藩臣之乱,虎符不双合,谁敢擅动兵?守火器者,俱选自掖庭忠勇之士,节制两处。其余回避出身,宗族之事,不可尽言。”

    “此皆老生常谈,百无一用!”

    “嘁,先生博古通今,岂不知此间利弊?天下反贼,宁有此多!议偏矣,请循其本!”

    邹泽胸如风箱,时鼓时扁。

    “本王非有老生常谈,更立新说,但观先生有无愿听之意?”

    “但说,无妨!”

    “天下岂有以不变应万变之法?地方因人因地因事制宜,虽古制而常新。虽似官样文章,亦或有所用处。”

    见邹泽张口结舌,皇甫崇道:“本王苦心孤诣,汝等享国之俸,不出一言强国而乱作犬吠!以为这素钊王轻易可任也?”

    邹泽面若寒霜,探手入衣,握住一柄匕首,忽然抽出:“老夫思仁宣帝久矣,请千岁杀吾,以杀鸡儆猴,若何?”

    皇甫崇笑道:“妙计!且令本王试刀。”接过匕首把玩:“好口利刃!”

    “奸王——”

    “护驾!”

    “啪嚓。”龙珷魏踹开门,皇甫崇叫:“左右为本王杀贼!”数柄刀剑攒涌而来,邹泽死于阶下。

    “众人听了:此人甘以死阻新法,本王容之!若有同者,挂印还乡,或如此贼!”皇甫崇大笑提头,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