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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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火殇丰野落罗网 皇甫崇大内清君侧]二月廿一日至四月六日

    皇甫崇方舒之时,正四仰八叉,躺在铺上。伸手一摸前额,只觉滚烫烧手。喉咙间似有一团绵絮塞住。

    风寒么……皇甫崇坐起身。太庙之战虽酷烈,幸亏皇甫崇谨慎,层层甲护,张桐铭虽然刺了皇甫崇一剑,不过是外伤而已。

    大事未定,岂可在此耽搁!皇甫崇扭腕,盘算如何锄奸剿贼。

    然而……诸宫人亲眼目睹皇甫崇于太庙杀人,虽说情有可原,依例亦该大辟。一思及此,皇甫崇忙推砚润笔,起草一章,道是罪臣皇甫崇请死云云,莫被外人以此为柄要挟。

    目下宫内轩修必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天权诸将杀进京来,一发不可收拾。若他设计扣下皇甫崇,倒还算是上策……然而先机却在轩修手上,勾结古谆登与吴火殇,其亦欲何为……?

    除非……以古谆登等党羽把持朝政,吴火殇调兵入京,据住都城,扣押皇甫崇及宗治……

    皇甫崇脑中顿生三计:上策,皇甫崇即刻出京,布令“清君侧”,整活收工;中策,徐图除去古谆登党羽,再渐营吴火殇,之后收拾轩修;下策,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皇甫崇神思飞飘,手上不停。方草奏毕,取纸吸墨,展宣纸而晾之。透过白障,灵均正立在那儿。

    皇甫崇随口问句:“大事何如?”

    “奴已不能制破军党,”灵均一脸淡然,“张庆童乌合多数破军中人,将寒哥所留大业一拆两半。既然要分道扬镳,奴也只好应允。张某之破军与寒哥之破军,从此势不两立。”

    皇甫崇一笑:“那关于演武堂……”

    “奴曾与于十千谈过,其愿与奴合力……”灵均顿住,“……合力杀汝,然而演武堂之势与破军党无二,总有听不进的奸徒……故有太庙一事。”

    皇甫崇缓缓将纸铺在案上:“灵均,卿可真有如此之号令?不过借天权之势耳。这下可好,天权要杀,破军也要杀,卿可有明日之事?”

    灵均嘿然不语,人渐离去。

    “也便在这数日了。”

    皇甫崇一面令虺秦暗中清查轩修一党,一面收买人心。古谆登等党羽并非铁板一块,胆敢公开与皇甫崇放对,甚至于夺权上位者,少之又少。可以说,仅仅古谆登一人而已。

    在皇甫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弄权雨堕时,吴火殇调动之期渐至。皇甫崇见此计无法瞒过侍卫,方才告知四人,说本王计策如此如此。四人皆称领命。

    虺秦传信来,对轩修之注笔却是毫不留情:“徒有其表,夸夸其谈,膏梁之弟,无能为也。”

    皇甫崇大感不满:本王岂会被一个纨绔子弟吓住?他必是做作……

    而虺秦似乎猜到皇甫崇心思,又于下加圈一句:“出入章台,无所顾忌。”

    皇甫崇怒笑:“本王差点被这厮给骗得团团转!”于是大胆放心,依计而行。

    三月中旬,皇甫崇籍口踏青散心,独步于丰野,命吴火殇全权负责迎驾。

    丰野仅吴火殇一军,且跟随吴火殇良久,皆为久战之身。若诱吴火殇到京斩杀,此乱不小,将残害北华生灵。试想皇甫崇离京,轩修又能何为?

    皇甫崇对众卫云:“本王此次孤身前去,不许跟从!”料定了寻常车夫脚程,又吩咐四名贴身侍卫:“待本王至丰野后三日,龙珷魏密闯古谆登之府,必要生擒之!便押在早先关过胡笠的柴房罢……郑史帝,李画生二人给本王好生看守!此后龙珷魏不可停歇,令江玟属驾车,走夜赶向丰野报信,便说古谆登是为轩修所捉,本王自有计排布他。”

    轩修等要知实情,少说也须两日。吴火殇只要晚一天得讯,吾计便成!

    皇甫崇摩拳擦掌:“不如乘机戏耍一下演武堂的疯子?”便抽个空对灵均道:“本王现要除贼,卿可去对于十千说,皇甫崇于三月某日抵丰野,正好杀之,让于十千尽管派人来。如于十千不肯,卿便说破军党可以权制天朝大局。于十千若复仇心炽,必亲自动手;他纵不来,张桐铭那莽夫也必来,哈哈!”

    灵均沉默片刻,轻问:“破军可以权制天朝大局,此情可真?”

    皇甫崇冷笑:“当然是假!谅破军一干在野之众,于天朝何碍?”

    皇甫崇计定启程,直向吴火殇军中大营。为释吴火殇怀疑,防其狗急跳墙,皇甫崇不带从人,让吴火殇派车夫来接驾。至丰野时,与皇甫崇所算日期正好无二。

    吴火殇亲来迎接,前倨后恭,连连请罪不迭。皇甫崇大笑:“本王此来又非兴师问罪,君何如此惶惶?今夕不谈公事,只作是故人叙旧!”手指左右:“本王来个空身,为释汝疑虑,连车夫亦不敢带。汝可得为孤派几个手脚灵快的服侍之人。”吴火殇忙答应,与皇甫崇形影不离,促膝谈心。

    二人谈起伏龙山剿匪旧话,各嗟叹不已。吴火殇笑道:“那时千岁可比历任县令还要尽心,不以剿匪巧立名目以刮民,又不收受俸禄。吾等养盗而肥之人,可嗟可叹。”

    皇甫崇细细思忖:“那时明秀村实是以匪存身……”

    此时皇甫崇思及夏隐月,又一阵伤心。忽然问吴火殇可知夏隐月死因,吴火殇却茫然道:“小夏……那时不是和千岁一同受袭,抵敌而死么?”皇甫崇心下暗自苦笑:轩辛,这便是故人之意么?赐了夏隐月一个好名声啊……

    两人步出帐外,此夜春寒料峭,星辰亦受冻结,隔数里可听民居屋角成霜之声。长空深邃而高远。

    灯火摇曳,征夫渐歇。皇甫崇打个呵欠,心中发急:演武堂此时若不来,那定来得不是时候。

    吴火殇被皇甫崇之殷勤姿态唬住,将忐忑不安之心抛却。皇甫崇提议:“今日天冷,不若回屋温酒,小酌数杯。”吴火殇且惊且喜:“千岁不是向来天戒不饮么?”皇甫崇一笑:“兄弟高兴,背天偷饮又何妨!”两人大笑,携手回帐。

    新醅壶酒,室有氤氲之气。皇甫崇剪烛说着闲话:“火殇,汝平日何时就寢呐?”

    吴火殇捧书而观,答之:“约更鼓时……”

    酒炉初滚,吴火殇掀盖,醇香外溢。正在此时,吴火殇一名亲兵闯入:“将军!有自称京中来人者,要见千岁!”

    吴火殇一惊,看皇甫崇:“兀那是谁,请进来!”

    皇甫崇也装出讶异之态,喃喃:“坏了,京中不知有何变故……”

    少寻,龙珷魏与江玟属叉手立于阶下:“大内传旨,逮捕古谆登,听闻是某侍卫名轩修者,矫诏为之。”

    平地惊雷,吴火殇脸色刹白欲倒。他脑筋不灵,耳根子又软,信以为真。同僚反水,他自吃惊不小。

    皇甫崇假怒,喝斥:“这狗贼轩修,好生大胆狂妄!天权之人,岂是他可以动得的?”

    吴火殇抖抖索索,半句话也说不出。

    “咔。”

    正好来了!皇甫崇掀桌,吴火殇跌坐于地,一柄利刃穿透椅背。一见剑身赤焰,皇甫崇即知张桐铭来到。

    “哗!”长鞭扫灭了灯火。皇甫崇心说:据羽经之报,那演武堂中有一护法用鞭,……是“曲线文波”丘乘化么?两大护法齐现,好大的面子!

    龙珷魏拔剑,耸身上前。帐内大乱,演武堂刺客却因室内太小,施展不开。皇甫崇拉住吴火殇,破门而出。

    一声长号划破天际,吴火殇丰野军全数取兵刃出营。

    张桐铭与龙珷魏交剑数下,直奔皇甫崇而来。龙珷魏发怒要挡,被丘乘化长鞭倒卷,扫去龙珷魏头上冬冠。龙珷魏披头散发,状极恐怖,飞步追赶。

    “锵——”张桐铭白虹剑脱手,龙珷魏舍身并肘,以护甲滑擦过这一剑。不待张桐铭来第二剑,龙珷魏伏身以头侧撞。

    众丰野军林列兵刃围上,张桐铭跳出一圈人马:“奸王休走!”龙珷魏早掩攻上来,横着两把湛蓝长剑,挡住张桐铭之锋。两人角力,龙珷魏屈腿,迫近其身,以膝侧踹。张桐铭喷出血雾一阵,月下尤显凄凉。

    丘乘化杀开一条血路,一条长鞭如龙,左拖右拉,漫天翻卷,当者披靡。吴火殇喘气不止,大吼:“上火器!”

    枪滑膛,炮轮转。丘乘化轻蔑一笑。

    “唰啊~”丘乘化凌空,翻身以靴跟踩在炮口,一鞭击死那炮手,其头骨尽裂。余者惶恐,悉数蚁散。“放箭!”吴火殇又命,自也拈箭在手欲射。

    丘乘化邪邪地叫:“莫为此无益之事!”跳下炮头,扎稳了双腿,扬鞭甩击,狠抽火炮,几将其鞭挞成饼。丘乘化方才心满意足般,戟指横对吴火殇,喝道:“呔——!”

    这一阵长啸中,皇甫崇脑中震震,耳外血出。却见张桐铭欺向丘乘化一旁,两人默契,杀上一台。立在台顶,旁卒只能仰视。演武堂刺客衣袂宽大,飘飘洒洒,一齐长啸。

    龙珷魏挣上,丘乘化踏前一步,长袍飞动。张桐铭持剑高跃下击,白虹訇然,龙珷魏却似浑然不知,直到剑指面前,才轻轻巧巧地躲过。龙珷魏反手将一剑背持身后,另一剑仗在身前。丘乘化舞鞭挡住,龙珷魏翻身舒开身后那剑,乘隙戳进。

    “滚!”张桐铭吼道,飞脚踹偏了龙珷魏剑锋。龙珷魏急向后撤,演武堂二人一鞭双剑逼上,龙珷魏退下台,仰面后跌,收剑回鞘,扳住台角,使劲撑住,悬在半空。

    丘乘化不收鞭,而捣龙珷魏掌背。龙珷魏早料到此举,又翻身跳上。丘乘化离台边角近了数分,被龙珷魏狠揪住衣冠。张桐铭欲救时,龙珷魏以额力击丘乘化人中,放倒了他,才来和张桐铭缠斗。

    “火器!火炮呢,打啊!”吴火殇吼道。火炮齐鸣,高台轰坍。

    烟雾升腾处,三人无踪。

    尘散火息时,三人复现,正分三路在大开杀戒。皇甫崇淡笑:龙珷魏动气了。

    剑路八百里!张桐铭高举赤练剑,剑气盈溢,喷礴而出。风起云涌,丰野军大骇,眼睁睁看张桐铭将来人一一剁得片片块块,如砍瓜切菜一般。血路尽头,张桐铭尚在浴血恶战,挽平花,叩天池,荡华庭!

    “哈哈哈!”丘乘化长笑声中,鞭波龙飞,形如巨圈,丰野军触者立毙。皇甫崇见一人入圈,上身已失,下身犹在,血溅纷乱。丘乘化人虽儒雅,出手却皆是狠辣杀着!他杀红了眼,一如月下苍狼。抖鞭挥曲,几道鞭浪前仆后继。丘乘化猛一发力时,却是惊涛拍岸,直赶先前鞭势,裹挟一股狂风贯穿前军。丰野军经其手过,粉身碎骨者大半。

    皇甫崇不禁想起李定双恶战东安时,万军之中,横冲直撞!他分明可以逃脱,却誓以一死成忠义!

    龙珷魏不愿滥杀(辛劳),砍死数个倒运家伙,又守在皇甫崇身畔。张,丘二人虽是向皇甫崇这边靠来,终是因人少被围。刺客相背而立,隐有血流。

    “走罢,留狗贼几日!”丘乘化喊起,张桐铭虚晃一式:“撤!”并肩而去,丰野军谁敢阻拦?只有在后大吐口水而已。

    吴火殇惊魂未定,命手下清点伤亡,整顿军营。皇甫崇持其手抚慰之,共回大营。

    须臾升帐,吴火殇心腹诸将都起身拜见皇甫崇。皇甫崇见时机已到,改容变色,对左右道:“拿下了!”

    吴火殇显是吃惊不小,直到跪倒才颤动双手,奋力立起,叫起屈来:“千岁误我!属下无罪!”

    “千岁命尔跪下!”龙珷魏铁青起脸,反剪吴火殇两手,左腿踢向膝弯,吴火殇只好复跪下。

    吴火殇周边将领要上前救护,皇甫崇怒目圆睁,大喝:“哪个狗东西敢救,便是反贼一党!”旁人为皇甫崇气势所迫,亦不敢向前。

    “吴军副手何在?”皇甫崇问。

    “正是在下。”一人出列,跪拜行礼。

    皇甫崇笑道:“汝家大将军所犯何事?”

    “恕……小人不知……”那人大着胆子瞄了皇甫崇一眼。

    “杀!本王不留无用之人!”

    龙珷魏剑过头落,血珠滴在皇甫崇手上。皇甫崇指向众人:“现下谁是副手呢?”

    又一人出迎跪地:“千岁哪,小人属实不知!难道是……挡了千岁的道?”

    “无用之物,弃;无用之人,斩!”皇甫崇冷冷道。

    一个假卖弄聪明的将军道:“千岁说有罪,就是有罪了!”

    皇甫崇亲拔剑杀之。

    此时有人被拥出,带头掌颊吴火殇:“克扣粮饷,无耻之徒!卖国贪生,理该立斩!”又拳打脚踢不休。于是皇甫崇赞许之,加其为新将,权代吴火殇之职,命其向营中解释清楚。

    吴火殇自受执后一言不发,直到皇甫崇在将军府柴房中取出古谆登,他方惨叫:“啊——!”

    皇甫崇动起私刑,将二人打得体无完肤:“本王并非在逼供~汝等不必捏造甚么来骗孤~”

    “逆我者亡!”皇甫崇狂笑。

    “千岁……天将,尔不会……杀我,对否?尔……不会杀我!”吴火殇神智不清,扯住皇甫崇的腿。

    令人作呕!皇甫崇踩其手蹲下,与之四目相对。吴火殇惊慌得失去颜色,茫然不知。

    “天将……”

    “孤乃素钊王也。”

    “素钊王!素钊王……大人向不杀故旧,想来千岁也会如此罢……?”

    皇甫崇挑起吴火殇下颔,在抖。斩草除根,未尽然也。

    皇甫崇脸上漾开一笑:“吴火殇,若尔处本王之位,将会如何?”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吾可以远走高飞,远走他乡……死亦不敢回!”吴火殇哭喊,声嘶力竭。

    “那,尔做不了这王位,”皇甫崇抱憾笑笑,杀气陡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吴火殇垂下头,不敢再希求皇甫崇网开一面。

    古谆登硬气许多,他所受私刑便较吴火殇要多。闻皇甫崇此言,古谆登惨笑:“嘿嘿嗬哈哈哈!妙哉,素钊王!汝总要,杀尽天下人,去奉那……小儿宗治!吴火殇……不过略有涉与,便受汝诛杀,将来……之天权可期!汝这厮将屠杀成山,直至——孤家寡人!”

    皇甫崇不怒反笑:“古谆登,汝似乎误会了,本王向来便是孤家寡人。”

    四月,刑部查备古谆登与吴火殇一案,号之“二凶”,判族诛弃市,悬头都门以示众。古谆登精心培养之党羽,土崩瓦解。吴火殇之亲兵,亦被继任丰野军的长久乐分化消亡。天权,依然以霸主之位,屹立于世!

    法场阴气浓重,浊风拂过皇甫崇面颊,一丝血腥气。皇甫崇“呸”地吐痰袪晦,步步从十字街头走开。

    渐渐,皇甫崇仰面向天:“淡云微抹金镶玉,霞月孤掩月成霞!”

    京师皇家,气派无双!此皇家姓轩耶?亦或姓皇甫耶?纵姓古姓吴,古往今来,何时无有一番威严!

    约莫于数年前,皇甫崇又会吴火殇,共讨叶少锋。后竹港起兵,吴军为主力。天权现世,北伐定乱。吴火殇剿灭西丘群匪,立下汗马功劳……他似乎曾对皇甫崇笑说这永垂不朽之功业……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皇甫崇丝毫不惧轩修,以至于处斩了“二凶”之后,方才入大内面圣。

    会见宗治,皇甫崇一惊:才短短数月,宗治似乎从那个只能抱在膝上的孩提长成了一位少君,端坐龙椅上:“千岁免礼。”

    “千岁哥哥?那天……遇刺,可受伤么?”

    皇甫崇报:“回禀陛下,小王一切安好。”

    “便是无伤之意。”芳庭解释。

    “刺客……都是反贼罢……”

    “不错,因此臣杀之以固江山。”皇甫崇禀告。

    芳庭又说:“非反贼者,就不必杀了。”

    皇甫崇先声夺人:“敢问国母:皇上手腕的淤伤,是怎么回事?”

    “朕有过,姨……”芳庭掩住宗治的嘴,假意笑道:“千岁日夜操劳于外,宫内这些琐碎小事又何必管他。况且为此事,也责罚过下人了……”

    皇甫崇冷笑:“哦?那末依飞鱼卫所说,倚伏东厢房突闯绮户,拉圣上之腕以逐之,此二人却非是反贼么!嗯?”

    丌芳庭娇气颤动:“千岁休怒,莫吓坏少主……”

    “陛下已看过臣杀反贼,何妨再看一次!”皇甫崇狞笑拔剑,芳庭“呀”地一叫,引身而上:“救命!来人!”

    轩修冲出来,见皇甫崇仗剑在手,吓退几步。皇甫崇恶狠狠道:“哈!反贼出来了!正愁找不着!”

    轩修惊,绕宫还走。他是娇生惯养之人,如何跑得过皇甫崇。皇甫崇只数步便赶上,手起一剑,将其刺死壁上,血溅屏风。轩修面色,只剩下灰白之恐。

    皇甫崇缓步而出,取衣角拭剑:“果然穿心。”

    芳庭正抱宗治大号,宗治亦战栗。皇甫崇耸肩:“莫再喊人了,本王早将宫人遣走。念尔堂堂国母,竟得如此下场。赐白绫一条,汝若不肯,只好刀兵相见。”皇甫崇挑起早备好的白绫,轻飘飘地举到芳庭面前。

    两人哭号。皇甫崇上前,剑光一过。“嚓。”芳庭颅滚阶下,宗治见血发怔:“姨?”

    芳庭自不会答应。

    “……姨?”良久,宗治又问。他怔怔地看着芳庭那颗为皇甫崇所斩断的首级。

    孤可不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啊。皇甫崇心说。

    “哭罢,孩子,”皇甫崇苦笑,“莫要吓傻了,汝可是轩氏一族独苗,所谓末代子孙啊。呐?”

    皇甫崇拉着宗治的手:“单瑾,从前孤很少来拜见陛下……然而今后不会的。”

    皇甫崇惨笑起来:“活下去罢!求陛下也让孤活下去!”

    单瑾抱紧皇甫崇,蹭着他的血衣,皇甫崇只觉一幼弱之躯抖动,无声啜泣。皇甫崇抱住他,直到他哭昏过去。……莫名有些熟悉……

    宗治四年四月,天权发动政变,清君之侧,时人称为“修庭之乱”。

    又一次,我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