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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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夕筠大战湓陌口 叶良翼枪挑八门阵]四月廿一日至八月十七日

    天朝与浦国联兵大败户羽水师,然而雄关海军藉户羽之火器,借灵河改道在湓陌口入海契机,驶入抢掠。皇甫崇调刘夕筠一军去援,刘夕筠支撑数旬,发书来求助,称“贼势浩大”。

    皇甫崇惊道:刘夕筠是孤旧交,此人非懦才庸辈,看来雄关海军不可小觑。于是募甲士,与水汶沧等惯熟水军向湓陌口去。

    于路,皇甫崇向水汶沧讨教水师之法。水汶沧比划,郑史帝译曰:“水战又分三类,岸边结阵,江上泊舟,水师陆战。以天朝之势,陆胜于水。余计不如诱敌近岸,勿近水迎敌。敌以水阻我,则伺其半济方击之,可获全胜……”皇甫崇连连称是,水汶沧“谈”得兴起,手以舞之,足以蹈之。

    至湓陌口,皇甫崇观灵河新道,只见一派汪洋,望野漫流。卷泥推沙,浪涛混浊。沙聚处如结城,顷刻堆积成山;水满时似地裂,须臾凹陷崩摧。皇甫崇在川上曰:“呜呼!此真似鸿蒙初开之天灾也!”

    水汶沧见此,愁眉不展。对郑史帝比划,郑史帝道:“汶沧先生言,这般大水,恐怕河道深深,可以行大船。万不能让敌舰驶入,否则敌船虽然逆流,乱涡中却无计抵挡。”

    皇甫崇遂令:“现下刘夕筠必死守河口,并不准后退一步!”以孤平矣镇要冲卜案桥,刘夕筠守水寨。更秘炼沥青油千担,预备在退守时倾之水中,以淤塞水路。

    皇甫崇力排众议,亲与孤平矣在前队。嚣然天漏,灌注沟壑。皇甫崇对孤平矣叹曰:“好似攻拔圣水城时,汝尚记否?”

    孤平矣大笑欲拍皇甫崇之肩以示亲爱,忽如受雷击般缩手含笑道:“千岁说得是。”

    皇甫崇一阵沉重的悲哀:连孤平矣此等大大咧咧之人都记挂着这礼法么?或是本王恶名太甚,众叛亲离么?……大敌当前,皇甫崇先放下此节。

    忽有一卒西指而喊:“雄关船来!”孤平矣亦以手遮雨瞭望:“贼至矣!”吩咐手下:“布弓迎敌!”

    皇甫崇担忧:“只可放一阵,敌船便到面前!且淫霖之中,火不能起,汝等还是先行退下罢。”孤平矣大喊:“千岁千岁千千岁!弓部虽日渐式微,总要教贼寇们尝尝这一箭:上承尔皇,下传宗治!”摆出其先父“三目将”孤艮所使神臂弓,力拉如九月弦天,右手如托泰山,左手如抱婴孩,喝声:“中!”

    敌船之来如飞,帆展蔽天。孤平矣一箭入阵,不偏不倚,正洞穿那立于前船的敌将头颅。众人不见血出,只见敌将随箭后跌,被钉死在船壁板上。孤平矣弓部矢发,敌前船甲胄纷纷落水。

    孤平矣犹叫:“尔皇之烈迹,宗治之神机……”被皇甫崇拉住。龙珷魏拖着皇甫崇,带孤平矣一同退后。敌舰炮鸣,直将孤平矣方才所立处打成齑粉。孤平矣惊魂未定,又一铁石砸上桥身,立断桥面。幸亏龙珷魏与飞鱼卫出身的郑史帝,李画生等轻功出众,带皇甫崇与孤平矣跃上陆面,不至落水。

    皇甫崇弃卜案桥,与刘夕筠一军合师守水寨。刘夕筠得其父刘矜巧匠真传,又经营日久,自言此城可在炮石下捱得几时。接得皇甫崇等人,刘夕筠便谏言皇甫崇御后。皇甫崇慨然:“将军欲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否!皇甫崇此身非贵,卖与帝王,与尔等同!”

    水汶沧谋士妆束,皇甫崇反觉那羽扇纶巾衬得他更大腹便便,心道:俗云心宽体胖,若谋士安心如此,本王何忧!

    临战之日,郑史帝向皇甫崇贺道:“此战可胜。”皇甫崇疑而问之,其方曰:“心宽体胖……”皇甫崇笑止之:“妙哉!与本王之意暗合!”

    敌船至,刘夕筠信步出帐,气定神闲,众心略安。皇甫崇张挂大图,与众议论。水汶沧一反往论,郑史帝译说:“河口不可守。”

    皇甫崇与诸将都叫:“郑史帝,汝且再看看!”

    郑史帝笃定道:“汶沧先生说,新旧河道相交处在永新南,塞安北。河口已宽,以目下水师不足御敌。”

    “那末,先生必有成策在胸。”皇甫崇闷闷不乐。

    郑史帝道:“乘目前阴雨绵绵,可以诱敌往南到破南乌林前沼泽地,大船若淤,必死无疑!”

    刘夕筠问:“敌军何肯走南?”

    水汶沧不以为意,手比:“兵法云,可守者守之,不可守者弃之。料敌必欲北上欺犯峰奇,东安等,正可将计就计。敌人不熟我国地理,必以磁针辨向,我等铸磁柱乱之,必诱其南下一一受死!”

    皇甫崇让水汶沧安排埋伏,标注在图。孤平矣览阅之,忽叫:“怎地没在西路设伏?”又一副言之凿凿之形状:“咳咳,是围师之阙么?”

    皇甫崇点破:“西路是敌来处!我等岂容他走回头路!早有火炮在彼伺候。”

    计定之日,雄关舰炸开屏障入内河。皇甫崇惧有刁民泄漏军机,让河旁数村连夜搬去。

    “安排弓弩射猛虎,埋伏香饵钓鳖鱼!”皇甫崇闻雄关水军向南行,大喜。水汶沧一时欢欣鼓舞,郑史帝道:“先生说这帮贼[兲]到头了!”皇甫崇在意道:手语如何示甲鱼?郑史帝莫非在乱译么?看见汶沧双掌合盖比个甲壳手势,皇甫崇一笑释怀。

    天雷破空,电若飞龙!大雨倾注,如绵被压实,无一丝可透气处。皇甫崇在破南乌林,看雄关船入而不能出,抚掌曰:“羊入虎口矣!”

    刘夕筠乘新筑兵船“桥头堡”,板面庞大如水寨,于泥泞中争渡,如履平地。刘夕筠长枪在手,绰起先穿了一将心口。天朝步兵八面而至,敌不堪围攻,跳船者亦不能生。船隙狭窄,石柱密布,不敢放炮。刘夕筠全歼敌军,沿河口一路追击。

    在湓陌口处,孤平矣等早预伏弓弩火炮,关门打狗。孤平矣军听水汶沧之言,佩铁钩捞水,搅得一河尽红,泄往狭洋!

    战退了雄关军马,天公作美放晴。皇甫崇立于港口,任风劲吹,毅目望敌逃去处。夕阳西落时,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天门谣·湓陌口破雄关水军

    杀气生龙虎。大江竖,丹涛悬注!敲逆骨,自长歌一曲!

    死作鬼王身为上柱,饮马清浊横流去!为日暮,血入土,殷存千古!”

    既在湓陌口恶战一场,天朝与雄关不日宣战。内阁乐芬先礼后兵,久声讨逆檄文先行。歌功颂德之后,略为:“本朝天权立国,跳梁小丑,已为剿灭。何期俟匪未殆,屡次三番犯我颜威!今勒令汝等退兵,勿谓言之不预也!”

    又引青云山小儿童谣:“闻说烟尘起西南,将军按剑出长安①。行到乱草险壑处,胡儿遍野满雄关。天子按剑诸侯怒,一教狗尸填沟川!棱刺悍刃再出鞘,豪饮敌血誓不还!敢欺天朝无人在?百八壮士开牛山!飞石去兮敌头断,铁棍来也贼颅斩!君不见沙场乐征战,至今青云有血染!”

    雄关国遣大将金苍,布八门阵于陆桥②。皇甫崇早备叶少锋等在彼,以叶良翼为先锋,挫敌锐气。

    叶少锋使龙文花刀,叶良翼反用一柄单蛟出水枪。皇甫崇偷问叶少锋为何,其大吐苦水说叶良翼性拗,原说用左刀右枪,现却取枪上阵云云。皇甫崇大笑:“汝这个魔头,居然被一妻一儿降得服服帖帖……”即时顿住,恐再问叶少锋时,又有大难。

    金苍那八门阵布得严整,且又依山而建,势难攻打。皇甫崇见说:“本王向在耀光帝军中时,曾记故北狄猛将宇文奎布此阵,赖健将蓝皓攻破。金苍这阵,看来也须一悍将击破。”

    龙啸红识阵:“此阵有生,死,休,伤,杜,景,惊,开,陈列八门。须串破生,景,开三门。”

    才在帐中议论未定,人报天朝先锋叶良翼,自杀出军中去袭敌阵了。皇甫崇急和众将上马,前去救护。却见叶良翼军反登高地,布开人字雁阵。皇甫崇勒住缰绳寻思:他是要强攻么?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虎将叶良翼轻拈枪杆,掀起盔缨,大喝:“杀——!”漫山齐吼,似万人冲阵。叶良翼快马一鞭,夹住马腹俯身直下。

    那生门将领生得凶恶,似夜叉恶鬼,炭头土面。使双科大板斧,扬臂鹰展:“狗贼受死!”叶良翼单枪匹马,一窜过了敌将跟前。敌将却才回头寻时,叶良翼撒手以枪扎敌腰,刺穿兽皮甲。叶良翼腕抵枪杆中段,力压末端:“起——!”生门将从马上飞起,被叶良翼甩枪捽死山边。

    叶良翼挑破生门,飞影霹雳,快枪又奔景门。景门将也以双斧为兵刃,望叶良翼喝:“我等是雄关神将征(钟)氏,敢来一战么!”叶良翼脆声骂道:“丑怪,小将军杀你全家!”皇甫崇不禁笑看叶少锋:“这得了汝之真传了!”

    “呀——!”景门将把斧来劈,叶良翼扭腰闪过,回马刺之,被征(钟)氏斧面挡住。回马枪不中,叶良翼正是会家不忙,虚晃一枪,杆枪天舞如梨花遍体纷纷,上下环绕,敌将眼花。叶良翼望肋下便搠,景门将双斧护体,却不曾挡着,从臂侧滑过,斜插在右腰。“呔,起来罢!”叶良翼喝声未毕,又把敌将挑上天,掼死路畔,脑破浆出。

    连杀二将,敌阵惊变。叶良翼抖擞神威,单手持枪。钩刺杆打,搅乱敌阵。

    开门那将狰狞面目,手攥月牙鬼头斧,运斤成风:“来与俺见个生死!”叶良翼口齿伶俐:“小将军生,丑八怪死!”

    “俺是你这小厮的太爷爷!”皇甫崇听了此句,心念稍动。郑史帝在侧问:“千岁有何吩咐?笑得如此欢畅!”

    皇甫崇手指叶少锋:“哈,叶少锋,按住了刀,反正占口头便宜的都短命。”

    叶良翼怒斥:“狂徒!”催动宝马,略别过身。鬼头斧来,叶良翼人小躲过。敌将使柄打叶良翼左肩,叶良翼收枪回挡,“哐!”

    叶良翼撇歪斧梢,轻舒猿臂,提住贼将甲绦,挂在枪头:“你也上天去罢!”尽力昂枪前送,贼将坠回阵中,挣跌不起,眼见只有气出,没有气进了。皇甫崇见叶良翼杀了三将,大扬国威,发军撞阵,如风摧败柳,一气鲸吞。

    金苍折了此阵,退过数里下寨。皇甫崇传来方形虎面:“雄关虽先挑战衅,军心浮动。汝无须战,只要从陆桥一侧,每日往来数次,炫耀我军之多,其必退。”方形虎面从此计,果然显灵,金苍又让出陆桥,回国境布防驻守。

    因候天朝主力军,皇甫崇暂在陆桥与敌对峙。某日偶见郑史帝持一书欲弃,疑而审之。郑史帝哂笑:“千岁哪,莫动气。”原来是雄关国“讨逆”檄文,口口声声只骂皇甫崇奸王,小人,有理有据,自圆其说。皇甫崇反笑:“妙哉!此是谁主笔?”郑史帝答为灵均,皇甫崇淡淡道:“果如本王所料,计正此出。”见郑史帝不解,也不说明,拂袖而去。

    皇甫崇思索:寒衙水与灵均兄妹二人,且揣测其所见略同。寒衙水虽愿以帝位奉复沧,却不选本王不在朝时施为:其心非乱臣贼子可比也。本王听其遗言,那“破军党”似乎以除本王为务。兆铭是天权叛将,人所不齿,誓反天朝,必不肯止杀本王以善罢甘休。那么……灵均与兆铭,二人之异见可知也。

    正当此时,一声幽幽莺语,如从天上传来:“皇甫崇……”

    皇甫崇一震:孤偶有幻眩,皆有形无声,今是……强装镇定,仰头四顾,自言自语曰:“这时候,倒有些倦了。”

    只听暗处一女娇声道:“天朝乱臣灵均在此,拜见千岁。”

    皇甫崇立暴起拔剑斩去,落空。方悟:此即“传音入密”之术也!

    皇甫崇喝问:“灵均,汝欲何为?”

    “复仇。”音色忽然狠辣,皇甫崇不由一抖。只听琅然一笑,声立隐去,任皇甫崇百般喝问不再得。

    这灵均,必在雄关左近!

    八月天朝军至,皇甫崇提兵向金苍大营处前去。

    ①关于“长安”一处:古藉中未见天朝帝都之实称,山人且以长安名之。

    ②陆桥:天朝与雄关之间以一狭路相连[详见天朝之图状],人均唤为“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