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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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羽传书水击三千 天权还朝凤呖九天]复土三年三月三日至四月八日

    [南浦·天权星

    明沙暗火,花醉星天月影幽烟。风语金丝流苏,今夜又无眠。但意兴阑珊后,倚亭轩,宛转笑人间。箭坠九重殿,破君王梦,回马解征鞍。

    细雨乱侵刺骨,水云沉浮萝草蹁跹。候听西丘更点,渔唱度飞仙!望帝泪尘执念,血成斑,万世付千年。画角凋残里,道湿衣怎奈春寒?]

    户羽国。

    “皇甫崇,天朝有书来。”卢羽手扬一带羽红封信,对皇甫崇喊。

    皇甫崇方从外归,提着些蔬粮之物:“好说,待吾空出手来……”

    “接——着!”卢羽一跳,飞掷羽书,直向皇甫崇面门来。皇甫崇一惊,不及放下东西,便抽身跳步,挥起衣袂打落信件:“卢羽,汝又拿这当飞刀使!”

    “噫,皇甫崇,虽闲了这些时候,但汝久经沙场,一身功夫皆信手拈来,自然而然。这一下好俊!”卢羽嬉皮笑脸地夸奖。

    “嘴贫,这又有何用?”皇甫崇收拾好早间的碗筷,“中午该汝造炊,肉菜已买来,吾放在灶下啊。”

    “不开信么?”卢羽在堂喊。

    “这便开。”皇甫崇裁去封皮,却是虺秦的一封书。

    (属下虺秦百拜!速回天朝,轩辛急见。港口有船,恭迎大驾。)

    皇甫崇虎躯一震,思量:此的为虺秦所笔……

    三年的杳无音讯,轩辛权衡利弊,又欲起用天权么?

    “嘿——!皇甫崇!”卢羽招手叫,“是你的哪个红颜知己么?一脸殷切相!”

    “是虺秦。”皇甫崇道。

    “哦,哦……”卢羽一下哑了。

    “卢羽,此间较天朝若何?”

    卢羽讶异道:“尔欲还天朝?”

    “如何?”

    “轩辛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么?到时候,”卢羽一拍皇甫崇,“凌迟处死了你,那才叫好看呢!真是满街盖天叫好,看剐天朝儒枭……”

    “碎尸万段……”皇甫崇喃喃,不怕,甚至没来由地好笑。

    “罢了!”皇甫崇长叹,扯碎书信,塞进灶下,“午膳煮甚么?”

    “哦唏!上国底(的)哥俩!”与皇甫崇,卢羽相熟的一位户羽国海员巴拉珠尔在门外喊道,“又(有)人托了折(这)个东虚(西)给倪(你)门(们)!”

    皇甫崇开门接过一个包裹:“巴拉珠尔,天朝官话大有长进啊,谢谢你啦。”

    卢羽将碗筷打得一片儿响:“又——有——书——来?”

    “待吾细看。”皇甫崇倒空包裹,大惊。“这……这分明是天权旧时所用的报捷书信啊,早已废弃,如何又用此?”

    卢羽色变,走来观看:“叶少锋,仁会亭,吴火殇……”

    叶少锋的龙飞凤舞,仁会亭的俊雅刚劲,吴火殇的中庸柔顺……字迹不错,的是其本人所书。书中所言,与虺秦无二。

    卢羽轻声问:“崇,如何?”

    皇甫崇狠掌右颊,有火辣辣的痛感。

    “打点行装罢!”

    皇甫崇与卢羽行于小巷之中,忽有一盆水泼出,将二人从头到尾,淋得湿透。卢羽大怒:“混蛋!”

    皇甫崇笑道:“随他去,正好洗洗晦气。”

    港口人来人往,堵得水泄不通。皇甫崇无语:户羽岛国,一日出入海区船只何止千万!如此,怎寻来接我等舰只?正在纳闷,卢羽望南一指:“兀那莫不是天朝龙船么?”

    南面泊一大船,皇甫崇却是眼熟:当年救皇甫崇出北狄之手,送皇甫崇到竹港平乱,正是这只龙船。龙星旗角插在四面,有一竖幅在风中飘飘:“总督天下羽林军大……”皇甫崇大叫:“是坚雍刀?”早见重重人障中,一人英雄潇洒,佩着刀,笼着书,正是世世护卫天朝皇帝的坚氏家族佼佼者坚雍刀。

    近前,坚雍刀正与户羽人纠缠不清。众户羽国人正罟骂坚雍刀一行:“居然擅自开船到港,还带兵刃,来做细作么?当真是欺户羽无人!走!见官去来……”

    “我等只为寻人。实话说了,汝等蕞尔小邦,天朝都不必派细作。”坚雍刀冷笑。

    不成话了。皇甫崇挤过人群,大喊:“坚雍刀!”

    “大元帅①!”坚雍刀转头见皇甫崇,叫道,“参见……”

    皇甫崇乱挥手:“且上船说!”

    费了许多周折,待龙船驶离海港,皇甫崇才问坚雍刀:“天朝有何事故,让……圣上来寻戴罪之臣皇甫崇?”

    “今圣登基之后,兴利除弊,革除旧陋。然而北狄贼心不死,休养数年,又侵扰北华。将军崔奉无能屡败,须汝来力挽狂澜。且古牙国死灰复燃,瓦卡鲁德国吞并金蕃,势及南郡沙漠……”

    “天朝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皇甫崇一人,又有何用?”

    坚雍刀忽然一脸阴沉,转眼又是风平浪静:“仁宣,耀光旧将,雨打风吹去。天权诸将,不听指挥。”

    皇甫崇默然。

    “另有一事,要汝知之,”坚雍刀附耳,“朝中崔奉结党,号为‘崔党’,虽似帝党,实则与上异心。此党势大,看在故人面上,提防汝小心。”

    皇甫崇寻思:轩辛是想借刀杀人,除去这权臣?

    “另有仁宣旧臣守托等暗自结党,人称为‘副都党’,欲复仁宣天下,以复沧为继……”

    “且慢!”皇甫崇大惊,“复沧这厮,没被轩辛处死?”

    坚雍刀以目视之,皇甫崇改口:“圣上如何计议此事?”

    “……汝必面圣,自问陛下便是了。”坚雍刀含糊其辞,“守托等抓住圣上无储可立之机,要圣上效禅让代旧制,传位复沧……”

    皇甫崇才要开口,坚雍刀急急打断:“最要紧一事,是南郡新兴‘天权党’等,势虽不及另二党,扩张却快。汝千万在意,莫让圣上操劳。”

    “甚么?”皇甫崇苦笑,“天权已散数年,还有拿这鸡毛当令箭的么?”

    坚雍刀双目直直逼视皇甫崇:“圣上还疑心汝在幕后指使,汝原来不知?”

    皇甫崇以实告:“不知。”亦逼视坚雍刀。

    坚雍刀调开眼:“嗯,如此最好。”

    皇甫崇淡笑:“京中大小事情,皇甫崇早不过问。有何大事么?”

    “嗯……刘弘元帅病故。”

    皇甫崇一叹:“英雄暮年,亦不能逃出死界!”

    坚雍刀说:“刘弘元帅闲在家多时,染上风寒。也有传闻是听见崔奉兵败讯息,吃吓坏的。一日天冷风紧,刘弘元帅不合晨练剑法,翻来覆去止练了一套……”

    破天剑法!皇甫崇心说。

    “……而后元帅一剑,劈逆北风,并带出一口血,不久抚剑坐薨,七十八岁的人了,倒也英雄。”

    坚雍刀似想起什么,又说:“关雄将军战死,是受了崔奉那狗头陷害。崔奉被围,调关雄将军去救,拖住敌人,自己先走,关雄将军力竭战死。”

    “黄虎……将军呢?”皇甫崇问。

    “这……”坚雍刀低低道,“是圣上的不是了,都说暴病而死,七窍中都流黑血。”

    “何时?”

    “去年。”

    “天权旧将,有谁老了②?”

    “同宿将军在六个月前寿终,包文英很早在山石病故,想必汝已知矣。”

    皇甫崇一吸气:“博明将军呢?他,怎么样?”

    “封王了。”

    “甚么!”皇甫崇急问,“追赠?”

    “非也,还在世,只是体子不太好。”

    坚雍刀抬头向天:“皇甫崇,汝……还须问一人之事罢?”

    皇甫崇知坚雍刀公私分明,此问定有缘故。“吾义父?”

    “非也……汝不知圣上龙体未安?”

    皇甫崇沮顿,原来如此。

    行船多日,抵竹港。坚雍刀手下佩着绣春刀,明晃晃地反射着日光。

    坚雍刀微察觉一丝不对劲:“护好大元帅皇甫崇!”

    竹港城角拉起大旗一面,官条几对,有人在喊什么,相去甚远,听不清。凉风微微,吹面生寒。

    忽而千百人整齐划一,一字一顿道:“恭迎天权还朝!”

    “可恶,此讯如何泄漏?”坚雍刀让侍卫们团包皇甫崇于核心,结果百姓们大呼:“狗官,竟敢对天权公不利!”

    “冲上前去,一顿打死!”

    “救出明公,杀了狗官!”

    坚雍刀朗声道:“天权有功,官家自会善待。尔等无知,快快退下!”

    群情激愤:“这狗官还要坑骗人!揍他小舅子的!”拥上来抢人。

    坚雍刀哪见过这种场面,疲于应付:“反了这帮草民!那方形虎面将军何在,如何还不来接应!”

    “小人在此!”虽是答坚雍刀的话,方形虎面却正对着皇甫崇,“天将——不,大元帅!”

    “你两个叙旧不忙,提防这帮孙子啊!”坚雍刀怒叫。

    方形虎面转身呼喊:“我是天权旧将方形虎面,天权由吾等送京,汝等一片好心,天权公领了,请退去罢!”

    众人本待要散,又一人高呼:“让天权公出面,受小人一拜,否则誓不轻退!”

    卢羽推出皇甫崇:“看你的了!”

    皇甫崇无奈:“众位如此厚爱鄙人,鄙人惶恐不安。目下急要进京面圣,不能与诸君欢会,且待今后罢!”于是人众声息散去。

    皇甫崇问方形虎面:“此处百姓,怎如此爱戴某?”

    方形虎面说:“知军在南,施恩布泽,受济者无数。”

    皇甫崇点头。此时一位官员,近前拱手:“车马小人已备下,请大元帅登车。”

    方形虎面笑:“汝倒一片孝心,可惜吾抢先一步。”

    皇甫崇看那人面熟:“阁下与包文英有亲?”

    “正是,小人是其弟包呈。”

    “哦,对。”皇甫崇记起包文英曾托五盟事务与其弟包呈。“汝兄之事,也是可惜。汝现任何职?”

    “在帐下作参谋。”

    坚雍刀对皇甫崇低声道:“闻是崔党。”

    皇甫崇思索:竹港如此大弄,轩辛必疑我有异心。说是崔党之为,甚是有理。

    包呈请之:“小人请大元帅登车,如方形虎面将军所言,一片孝心而已……”

    皇甫崇摇头:“不好,汝车不能快过方形虎面,且于路必有搔扰无数。”

    包呈还要再说,坚雍刀赶开:“以汝之速度,何年何月才能至!躲开!”

    “小人该死,小人退下了。”

    坚雍刀皱眉:“崔奉这厮,怕是不怀好意!”

    皇甫崇摊手:“无所谓了,走罢!”一行人遂向北往都面圣。

    ①大元帅:皇甫崇曾被轩辛封为大元帅。

    ②老了:对“死”的讳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