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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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丘踏岭一扫余寇 还政归位复定江山]二月五日至腊月十七日

    丰野之战,天权军大破众贵联军六十万。皇甫崇登高野望,林间焦尸无数,缠枝绕桩;飞灰尘漫,鹅毛大雪竟暗淡如褐羽。敌兵之尸雍塞济河河道,河水分流飘尸。

    叶少锋捉敌将管仁龙,其诚心归降,曰:“蓝月守将练成方与吾素来相善,愿去游说,同归天权。”那启天明兵败后不敢走南,北上躲往戍边城,蓝月目下不过一座空城而已。管仁龙缒入城内与练成方促膝而谈,说其来降。皇甫崇大喜,仍以其守蓝月。

    西丘一地传捷报,虺秦与右於,吴火殇三将提卒剿匪,势若破竹。连下安平里与琊殇二城。虺秦请掌生杀大权,城破之时,往往屠匪成山,威名远震西丘。

    北华处,白玉关得丰野一战声援,仁会亭军士气大振。乘毕氏军败回之际,千延下关破其一阵。敌人心神摇战,不敢应对。克氏军与启氏军节节败退,天权军扫荡丰野,大获全胜。

    皇甫崇对众云:“而今惟有副都一军须得提防。丰野一战,足丧其胆,当快进猛击,还我河山!”令长久安,长久乐,方形虎面三将带兵击副都所占东岭各镇,包文英回山石整顿五盟军接应。天权用万利之计,接连攻下数城,只不打副都,一则示天下之民天权威仪,二则留望于敌,使复沧留守孤城内。

    五月,长氏双雄高奏凯歌。皇甫崇遣练成方去白玉关协助,命管仁龙击副都,铁爪被管仁龙杀死,旋即围困副都。六月,克、毕、启再度联兵抗天权,被叶少锋击败,电奕阵斩黄天龙。副都复沧口含珠玉,手牵羊车出降,皇甫崇将其送往中原看视。

    七月灭启氏,启天明于城破之日惊死。同月,白玉关同叶少锋等进军跃马,龙飞,破毕龙田。其亡命北奔,为博明部下所获。皇甫崇发动大军,来打克氏盘踞之正都。

    九月,西丘虺秦,吴火殇,丰野叶少锋,跃马仁会亭,天狼千延,东安皇甫崇,蓝月黄虎等,合围克氏。

    总役前夕,人报营外有人求见。皇甫崇请入,却是刘弘元帅。

    皇甫崇喜道:“元帅来助,破敌必也!”

    刘弘淡笑:“皆天权破贼之功,老夫不敢当。今日来,唯有一事相求。”

    “何?”

    “京军多是老夫旧部,望将军勿尽杀之。”

    皇甫崇低头沉吟,言:“京军引动天下义愤……天权亦难做主。”抬头见刘弘双目直挺挺地向前。

    刘弘苦笑一下:“是老夫失于计较了。既如此,告退。”

    皇甫崇扯其袖而止之:“元帅,且容商量。……京军有失身从贼,并罪恶轻微者,可以赦之。怙恶不悛者却不可。”

    刘弘欠身:“深感盛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皇甫崇笑道:“何需之后?刘弘元帅,某攻下正都后,还要汝协助辨认京军奸恶。”

    刘弘无奈笑道:“皇甫崇小兄弟,以此要挟刘某,实在机敏。”

    “非此不能留元帅也,勿怪!”皇甫崇莞尔。

    安顿了刘弘元帅,皇甫崇方要歇息,望见夏隐月怅望刘弘营帐。夏隐月怔怔然而言:“师傅,刘弘元帅真天人也!”

    皇甫崇点头:“食君禄,忠君事。”

    “然而师傅未食君禄,为何又奔忙于天下?”

    皇甫崇微觉夏隐月此言蹊跷,便说:“仁宣临朝,皆为其臣;耀光临朝,亦为其人:奔忙之说,莫非不可。”

    夏隐月轻轻提点一句:“那若北廷临朝……”

    皇甫崇皱眉:“为师记得曾与汝谈过此事来!北廷还,天权散。以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人臣俱可得正其位。”

    夏隐月走后,皇甫崇自思:夏隐月之言也非无稽之谈,博明将军拒见天权使者,或许正是因此。天权不食北廷之禄,谁信其将奉北廷为尊?

    十月,皇甫崇令刘弘带甲十万往正都,克宝自缚出降,刘弘传皇甫崇受降。克宝跪于阵前:“小人只因不愿见生灵涂炭,故起兵安民。今服将军之威,乞留残生!”

    皇甫崇冷笑:“称帝一事,也是安民之举么?”

    克宝叩首:“小人一时糊涂,望大将军饶过!”

    天高云淡,皇甫崇以剑置于克宝颅上:“天下大乱,克为首恶!”

    “将军!钿贵中,启天明,毕龙田等反乱,与小人一族实在无关……”克宝未说完,皇甫崇即喝断:“还敢口强!息心殿前逼宫犯上,诛武门外交兵打仗,空影湖畔排斥逆党,大明城下割据称王,此尽克氏之罪恶也,敢欺本将不知!押走!”左右一声喊,克宝悚惧如鼠。皇甫崇又叫:“且慢,拉回来!”克宝闻之,似筛糠般抖起,皇甫崇看了好笑:“险些忘了,先打二十孤拐!”

    正都既破,圣水炽火十万兵马齐齐解甲。皇甫崇闻养父结庐半隐,安卧炽火城郊,大喜。卢羽问:“兄弟常说养父待汝恩厚,吾愿与汝同去拜见。”皇甫崇一笑:“卢兄多礼了,家父既结庐避世,必不愿他人打扰。军情匆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

    天权扫平群小,一统西丘,东岭,南郡,中邦。北廷忽来书,加皇甫崇为大元帅,曰:“有众贵旧将逃亡至镇北三山处,愿天权发兵去剿。”皇甫崇持书痛哭流涕,天权诸将惊问为何,皇甫崇挥泪招手:“此为轩辛[北廷复土帝]亲笔也!本将旧时与之同年,认得字迹。”于是让叶少锋为前部,亲领军往三山。

    才至三山,叶少锋报:“有伏兵!”皇甫崇惊疑:“居然早有准备?”此时敌军数十骑从阵前掠过,戟指大骂:“无耻恶贼!”恼起叶少锋,操刀大吼:“南郡叶少锋在此,汝等插标卖首之徒敢尔!”七转八弯,追过山去,电奕与数骑紧随。皇甫崇大惊:“这分明是诱敌之计,叶少锋凭一夫之莽,轻入险地!”赶忙拍马出阵,同宿一干人护住追去。

    转过山岭,却是一片平地。皇甫崇正感不妙,忽听一声梆子响,两旁山坡爬上数人,万箭齐发,叶少锋一众在前纷纷退后,连叶少锋亦中箭落马。皇甫崇被同宿部下举重盾护住,同宿拉住皇甫崇:“箭矢似雨,天将且避之!”皇甫崇怒吼:“叶少锋尚在外,吾岂忍弃之自保!”推开身前盾牌,下马直冲出去拉叶少锋等。拖回叶少锋,电奕在侧舞鞭击落箭矢。同宿等冒矢赶上,聚拢护住。皇甫崇在盾牌阵内急拍叶少锋,其跌昏方醒,皇甫崇又喜又气,老大一耳刮子抽去:“为将如此,时待收尸!”

    同宿等护实了皇甫崇,敌众箭射不入。皇甫崇指山顶军马大骂:“敢和天权斗,迟早教汝尸骨无存!”

    “甚么?”山上一将挥手,“止!”探头问:“是天权军?”

    “正是!老子是天权大将叶少锋!”叶少锋一骨碌爬起。

    “下去!”那将令,皇甫崇疑惑:“众军听了,休得懈怠!那将,立在那儿!”

    将领丢下兵刃:“皇甫崇!”

    皇甫崇听出声音,大震:“孤平矣?为何是汝?”

    “误会一场!”孤平矣扯开嗓子吼,“吾奉命来此剿匪,谁料竟是皇兄!”

    皇甫崇知孤平矣实诚,对众人说:“此是某旧相识,看来误会一场!”叶少锋挠挠头:“这生说,咱们是不巧碰上了?”

    皇甫崇与孤平矣相见,都说是来剿匪。孤平矣道:“刘夕筠与良崖余等也在此间,吾为汝开路,休得让他们也闹出乌龙来。”皇甫崇令叶少锋殿后,与孤平矣一路问答,孤平矣夸赞皇甫崇见识高,“早知皇兄必然能建功立业!”皇甫崇苦笑:“但求无愧于心,功名甚么的,皇甫崇早看得淡了。”

    绕过山角,叶少锋军侧翼受袭,为首将领手中单杆亮银枪直取叶少锋,皇甫崇挥剑砍歪枪尖:“刘夕筠,是我!”

    “甚么?”刘夕筠一惊,“皇甫崇?”

    孤平矣分说道:“皇兄一军也是来剿匪的,休错认了。”

    皇甫崇问刘夕筠近况如何,刘夕筠默默无语,忽言:“汝在南郡……”便即住口,皇甫崇心叹:三年未见,已成陌路之人。

    众人行军到天机城,又遇良崖余叫骂城上:“乱臣贼子!”孤平矣飞马出阵还话:“良大哥,孤平矣在此。”良崖余较愚钝,犹叫:“孤平矣!汝为何也与反贼在一块?”孤平矣哭笑不得:“皇甫崇兄弟是反贼么?”

    “汝说甚的?”于良崖余,此或是一句无心之言,皇甫崇听来却句句诛心。良崖余弄清原委,下来迎着。皇甫崇郁郁寡欢:真真是物是人非!

    入天机,皇甫崇令叶少锋等驻外,孤身入城,请见守将博明。博明把门人问清身份,送了拜帖。不过半柱香时间,博明亲自出迎,皇甫崇大喜:“将军贵体可安?皇甫崇问讯。”

    博明发有苍丝万千,眼角含血,面部皮肉略略坠吊着。三年不见,博明已不似当初之意气风发。

    博明和蔼一笑:“汝……至矣。”

    皇甫崇本有无数话语,冲到嘴边,却被博明这一笑硬生生堵了回去,只好重重点头。

    “南郡,中邦,北华……”博明徐徐说,“做得不错,无愧于心。”

    “……将军……”皇甫崇忽觉博明语气,大有衰朽之感。

    “请茶。”博明淡淡道,“贱体风瘫不能举臂,请自取饮。”

    皇甫崇啜一口清茶,口齿留甘。

    “何时要面圣?”

    “啊?”皇甫崇奇道:而今哪有个“圣”在?

    “祖亡孙及,天权号要扶轩氏继位,怎么,翻悔了么?”博明哂笑。

    “哦,非也,非也!”皇甫崇怅然若失。博明做个手势,左右退下,皇甫崇微觉不对劲。

    博明坐起,老朽之态一扫而空,仿佛是当年那个长驱直入,破敌万里的上将!博明双目炯炯:“皇甫崇啊,你为什么来?”

    “这……北廷召来剿匪……”

    博明后仰思索,叹气道:“是……如此么……”堂下有人走过。

    博明急急说:“圣上性情有变,休把旧事当真。”

    “将军,茶饮了?添一壶水可好?”不待传呼,一侍上堂。博明轻以手轻叩桌面:“自古功高震主,将军不如急流勇退,也省得两方不合。”

    皇甫崇明白其意,假笑说:“闲云野鹤,梅妻鹤子,游哉悠哉!”

    博明笑道:“正是此意!汝正合终老林泉。”

    两人低头,各想心事。

    “圣——上——驾——到——”一声刺耳又尖利的呼喝,打破一片宁静。先是拂尘开道,掌灯分列,继而洒花人,持伞者,摇扇侍……熙熙攘攘而来,两三个小太监牵着龙袍衣角,一步三摇地拥出轩辛来。脚踏无忧履,头顶万寿冠。满袖尽金贵,上下皆锦衣。皇甫崇不禁转头向博明:麻衣粗布,披软皮甲。

    晴空雷震,霹雳大作。

    皇甫崇跪拜庭间:“天朝孤臣皇甫崇,参见圣上!”

    轩辛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皇甫崇一哆嗦。轩辛扶起皇甫崇一手:“爱卿快快请起,朕年幼无知,执掌天下后,诸事还要爱卿多多看护。”

    “愿陛下赐罪!”皇甫崇跪下不起。

    “哈!”轩辛笑道,“卿实我朝大功臣,何罪之有?至于旁人议论,不必记怀。”一瞥博明。“免礼平身,卿一路来此,风尘仆仆,也是辛苦。”

    皇甫崇于轩辛后望见坚雍刀部羽林军均佩利刃,汗渐湿背:“属下为面圣,不辞辛劳!除臣以外,天权尚有数罪臣侍命城外,请圣上赦之。”

    轩辛脸色变了一变,未置可否。又教左右从书箧中取一稿:“爱卿向来文武双全,朕羡艳不已。手下助力,得写一词赠卿。”因念道:

    “喜迁莺•淡

    携冰履,执微炬,试剑曾钟吕。运筹帷幄云和雨,浮几日闲余?

    故友糜,路风絮,粗茶淡饭清米。回首沧浪濯君衣,赖公饵残鱼。”

    言毕,笑问:“如何?”

    皇甫崇连称圣上高明,轩辛得意,令:“爱卿有才,何妨和韵共起一词?”

    皇甫崇无奈,道:“吾词较圣上,粗浅许多。

    “喜迁莺·奉旨填词和韵

    无忧履,长明炬,姑洗函钟吕。梦回春夜江南雨,独步三生余。

    花荼糜,水流絮,一钱客五斗米。朱虚诗酒说白衣,羞杀华子鱼。”①

    轩辛机灵,早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词中怨望讽刺之言,强言欢笑:“爱卿长进远胜于朕。……朕封汝南郡,为南郡王,如何?”

    皇甫崇叩首:“皇甫崇不敢受此!”轩辛即说:“那么之后再议。”设宴为皇甫崇接风,传见叶少锋等人。

    冬月,天权迎北廷南下,修茸正都,再起新殿。腊月,轩辛于旧殿称帝,改元“复土”,不赦。当日杀毕、启、克党羽五十余人,正都腥风血雨,人心惶惶。

    ①关于此词中用典:原文字迹不可明辨,笔者择“管宁华歆”二人之典替代之。译作其余用典处,以此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