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都冬去春来，皇甫崇与陟兴议曰：“闻说吴山春花正好，不如往而赏景。”二人收拾行囊往吴山来，寻一处幽僻所在宿营。连日游山玩水，不亦乐乎。一日二人正登临远望，忽见数股狼烟在南部冲天而起。二人大惊北视，北方亦烽烟绵延。陟兴急道：“莫非北狄又来入寇？”皇甫崇与其打点行装，匆匆下山。

    转出山径，陟兴叫道：“此处如何会有北狄旗角？”皇甫崇视之，果有一旗，绣着北狄图腾。皇甫崇急踹倒北旗，揪下绸面扯得粉碎，踏入土中：“许是……是前次战后未收拾干净者。”陟兴拉住皇甫崇，目瞪口呆。皇甫崇四顾，不禁一哆嗦，只见北狄旗只插满吴山各处，飘角相接直蔓延到跃马城边。

    陟兴惊叫：“难道是……叛乱？”皇甫崇猛省：“定然如此！天机城守将博明必能保天机无恙，可以往投之。”于是二人向天机去，穿行山林间。

    “嗒，嗒嗒，嗒……”乱蹄响起，皇甫崇与陟兴急蹲在草丛中。一队北狄兵闹哄哄地闯来，领头者衣着华贵，头与脸却油腻不堪。他在马上一歪一斜，似纨绔子弟模样，高叫道：“前边跃马城已被我朝令帅打破了，今日尽情抢掠！把天朝娘们抓来，上等的先进献给小爷，其余尔等自分之！”陟兴勃然：“贼子！”皇甫崇捂其口。

    “呔！有哪个不怕死的在？分散搜！小爷我要拔了他的舌头！”领头之人大怒，呵令手下四散寻找。皇甫崇等躲藏。

    皇甫崇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头，先挟持领头的罢！因忆起伏龙塔一节，择了一棵树，按住陟兴，起身。先环抱住，再用腿夹上蹭。幸林间晨风习习，叶语鸟鸣，不为发觉。皇甫崇攀枝爬梢，看准了那膏梁，待其徘徊到树旁，大喝一声扑下。

    领头者大惊，皇甫崇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争住辔头。不料他拔刀望后乱砍，皇甫崇急闪夺刀，并架剑颈上：“汝等……”结果那人因失刀欲逃，不合撞在剑上，顷刻头开浆淌，歪坠下马。北狄兵惊惧大叫：“杀人！小王爷！”

    “什么？”皇甫崇一惊，忙去拉陟兴上马，“快走！”二人方欲驰，前方又有一支北狄军马来到。皇甫崇暗暗叫苦：吾命休矣！

    “什么人，拿下！”为首北将喝道。皇甫崇才要调转马头，后面有人追来：“殿下！这人杀了小殿下！”皇甫崇急策马扬鞭而逃。

    “敢杀吾儿！”对方动怒，“吾必斩汝！”敌将马快，皇甫崇眼见被赶上，滚鞍坠马：“陟兴，快走！我来应付这厮……咳！”似乎落地时折断了肋骨。敌将果然不赶陟兴，只怒停马持刀，来杀皇甫崇。

    皇甫崇拼死爬起，被踢倒。“呃呃……”皇甫崇腿上中了一刀。“咳，咳咳！”北狄人恶叫：“汝为吾儿偿命！某誓灭天朝！”一刀刺胸，皇甫崇急以手握之，鲜血淋漓：“咳，咳啊啊！”“去死！去死！……啊！”北将被陟兴骑马踹倒，皇甫崇死命扼住敌喉：“死的是汝！”北狄人挣扎一阵，也即身死。

    陟兴催皇甫崇上马：“快！敌军就在左近。”皇甫崇跃马，陟兴扬鞭。皇甫崇问：“为何又回？”陟兴喘息：“怕哥哥胜不过。”皇甫崇感其救命之恩，又责其不乘机逃生。“哥哥！汝伤在何处？”皇甫崇隐觉手腿俱痛，曰：“无妨，到天机再医不迟！”

    “哥，某认为天机已失了……”陟兴遥指南北，“北华半部，似乎一夜沦为化外之邦……”皇甫崇惶恐道：“怎会如此……陟兴，汝言有理，往南，往正都！”二人向南奔去。

    一路上过龙飞，天狼诸城，均不敢久留，一气驰到伏龙塔，塔尤矗立，二人长吁：“恍如隔世矣！快报与朝廷。”不料此时一炮映亮了半空，皇甫崇与陟兴面面相觑：“这，这……”

    陟兴流泪大叫：“北狄，杀千刀的，某……！”

    皇甫崇道：“贤弟，莫要冲动！大元帅在京，究竟若何，我们一见便晓……”

    “杀！杀……”

    陟兴激动道：“有军马护卫正都！”

    皇甫崇说：“正好乘此时入城！”于是急驰门口，不见北狄。皇甫崇与陟兴人马俱疲，报从吴山来，把门者记了姓字，缴了马匹兵器，领去安歇。皇甫崇虽倦，因伤痛难忍，心内不安，哪里睡得着，偷偷去寻人问。问了几人，神色仓皇，只说不知。皇甫崇大疑，忽然一人抱住：“崇！”正是刘夕筠，他问：“听说尔从吴山来？真是伤痕累累！”急领到其营中取金疮药疗之。皇甫崇将见闻叙述一遍，问：“究竟何事？”

    刘夕筠扪胸浩叹：“天朝衣冠大坏矣！全怪九珂参这厮！”

    “什么！这……这人怎么了？”

    “原我等伐南，中邦起山贼邓某，调博明等去坐镇，九珂参便乘机揽权在手，而今引狼入室！”

    皇甫崇大怒：“此人真天朝之贼，万死不赦！但……诸城皆连陷落，仁宣帝何发兵迟也？”

    刘夕筠附耳告之：“仁宣帝受北狄刺客刺杀，早崩于大明宫，军中秘不发丧。”

    皇甫崇惊仰：“仁宣明君，居然……”

    刘夕筠长叹：“北华基业半倾，东夷，西戎若乘隙而进，天朝危矣！”

    皇甫崇握其手：“刘兄，皇甫崇誓不为左祍②之人！”

    刘夕筠留皇甫崇一宿，皇甫崇婉拒：“吾弟陟兴还在彼处。”一拐一拐来到帐中，见陟兴与其余数人横七竖八，倒做一团，烛火正照着其微张的嘴，不忍哀之，坐到天明。

    翌日，无数军马入城。大元帅圣尹与随从白袍白甲行过城中，见者无不失惊。圣尹开口，博明，虚冰，刘弘一干将佐俱恭肃听之。

    “九珂参叛离天朝，仁宣吾帝被刺，昨日驾崩。”圣尹才说此段，城中哭先王仁宣之音大起，无人不垂泪。大丞相白额候众音渐息，曰：“幸喜皇子复沧，虽未立太子而居于东长兴③城，并未中敌奸计，现已接到正都。”拥出皇子，众将及圣尹俱拜之。白额云：“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奉皇子复沧为主，由大元帅圣尹统天下兵马，待破了北狄，再迎新君登基。诸君以为如何？”众人再拜：“奉命！”

    于是圣尹排布：“今北华一地边土沦失，北狄狼子野心极矣！而东夷西戎南蛮等处，也不可不防。刘弘元帅守东夷，王胜灵元帅守中邦，跃雄风元帅守南郡可矣。西北覆灵关烦请博明将军把守，请皇子坐镇正都，某亲与北狄大元帅令伯雄决战！”诸将应喏：“愿听大元帅差遣！”

    伯鸿被分到博明部。皇甫崇临出正都，见墙上有黑漆大字，云：“某年某月，天朝国破。”皇甫崇以剑刮去，唾之。

    ①九珂参：天朝叛将。原为北狄投诚者，后又叛之，献边城多处。

    ②左衽：外夷侵入，天朝国破，亡国者谓之“左衽”，即亡国奴。

    ③东长兴：天朝地名，在北华与中邦间，近东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