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我承认我刚刚说话有些大声
雪山的过山车虽然陡峭了一些,但终究是连通了。体力强一些的战士,都各显神通,沿着铁轨提前去了雪山的另一边。
对于战士们来说,雪山的另一边,是令人怀念的朝圣地。他们自己,或者自己的祖辈,曾经在这里得到过无上的荣光。
曾经他们在雪山完成的壮举,成为了黄金王朝如今能纵横交界地的基础。
战士们有些为了朝圣巡礼、有些为了故地重游,还有些遵从着赐福的指引,前往这片依然被厚雪覆盖的大地。
帕奇老店自然也不甘示弱,他们在雪山的许多布局和计划,都早已确定,如今终于可以实现。
帕奇把蛛丝黏到铁轨上,拉扯自己身体在悬崖上摆荡,几个拉扯之间就荡到悬崖对面。
到了对面,帕奇好整以暇地回头,看到一个白色幽灵站在身后,吓得屁股后面又漏了一点蛛丝。
“什么人?”帕奇问。
“我啊。”白色幽灵开口了,是无名的声音。
帕奇定了定神,观察白色幽灵,确实是无名的身高,白布上的突起也符合无名铠甲的形式。
这就是无名套了块大白布,在眼睛上又挖了两个洞的样子。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帕奇诧异,“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觉得,真正的幕后大老板,一个大势力的实际执掌者,就要有坐镇幕后,运筹帷幄的感觉。平常伪装成不起眼的样子,找一个替身掩盖自己的身份。”无名说,“所以我要伪装一下,不能让人随便看出来是我。”
帕奇看着无名这身扎眼的行头,眯起眼睛。
无名刚刚的说辞,似乎在暗示他自己才是商队唯一的老板,而以前他提及商队老板,总是不忘把帕奇也带上。
但帕奇对商队本就不算在意,并没有觉得无名这番说辞有什么问题,他观察着无名的行头:
“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无名一个飞扑趴到地上,凑到帕奇耳边,小声说:
“我不能让雪山的人认出我来,得想个办法藏着点。”
“好方法。”帕奇看着无名这一身白布,“如果脱了白布,会被认出来吗?”
“不好说。”无名说,“总之不能冒险,你先派点人去查探一下,探探风头。”
“行,你就先待在前线后方。”帕奇也乐得无名收敛一些,他也不想无名睹物思人,再在雪山上发一次疯。
帕奇派人往雪山深处查探,无名则在雪山近处,披着块白布,四下游荡。
雪山他虽然来过,却不熟悉,寒冷而静谧的环境让他感到相当新鲜,也有些不适。
他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一看,观察过来的战士们有哪些需求,寻找新的商机。
但雪山的状况,让无名有些犯了难。
这里的物资其实相当匮乏,并没有多少独特的资源,可以供他们商队倒买倒卖。
而雪山这地方,没什么人迹,只有战士来这里,而这些战士对他业务的提振实在有限。他们就算不上雪山,该去照顾他生意的,还是会去照顾他生意。
而无名如果要在雪山继续照顾这些客户,却要花费更多的花费,运输物资,铺设商路。这里不像亚坛湖区,有大量平民,可以在当地提供大量物资,雪山的东西大多只能从升降机往上运。
没平民上雪山,收益会大打折扣,实在可怜。
一个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了他,敲敲他的肩膀,在白布的阻隔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无名转过身去,一根纤长手指戳到头盔的脸颊上。
瑟濂说:“在给我物色新的地点造观星台吗。”
瑟濂也随着前线来到雪山这边,赤脚踩在雪地上,雾气在唇间吐出。
“伱怎么发现是我的?”无名摸了摸自己的头套,“我的伪装这么完美。”
“观星者的观察力可是很好的。”瑟濂手指拉下眼皮,做了个鬼脸,眼眸中流淌着星光,“我们对重视的目标有相当的洞察力。”
“厉害。”无名点点头,“观星台的事,之前是说在火焰大锅建,现在还没到呢,别急。”
“雪山是观星的好地方。”瑟濂说,“或许会有比火焰大锅更合适的地方,跟我一起找吗?”
“我也不懂,你一人找就行。”
无名说完,继续观察行人。
无名想起什么,对瑟濂说:
“对了,之前给瑟睿筹辉石时,是不是已经消耗了你的工资?”
“是啊,怎么了?”瑟濂说。
“那之前说拉你当合伙人,当老板娘的那个想法,应该也算作废了吧?”无名说。
“是吧?”瑟濂从来没关心过这事,“我有观星台就行,商队是你操心的事,不用丢给我。”
“嗯,说好了。”无名点头,看向人群。
瑟濂观察着无名:
“感觉你现在压力很大啊。”
“要赚钱养家嘛。”无名说,“我不是闲人,我需要工作妹妹。”
“我看你现在挺闲。”瑟濂说。
“市场调研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无名很严肃,“虽然我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干,但我在思考。”
瑟濂发笑:“思考出来了吗?”
“不是很理想。”无名摇头,“工作太高端,不好想出方案。”
“那该找方向,而不是工作。”瑟濂说,“有时候停下来,静下心来,确定好方向,才能想出来。”
“什么意思?”无名请教。
“工作是工作,指导工作的方向,也是要专门确定的。”瑟濂说,“研究怎么工作的工作,魔法之魔法,方法之方法。”
“有道理啊,瑟濂大师。”无名肃然起敬。
瑟濂说:“雪山正是个适合思考的地方,这里是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当初蕾娜菈就是在这里,追逐星星,邂逅满月,顿悟魔法的真髓。寒冷的地方,可以冷静我们的思维。”
无名思索着瑟濂的话,白布上的窟窿里,一双眼睛逐渐亮起:
“她在哪里顿悟的?”
瑟濂摊平手掌:“地图。”
无名必恭必敬给瑟濂大师递过去,亲自展开,递过笔墨。
瑟濂在地图上画画,描出一条线路:“大概是这样。”
无名凑过去,跟瑟濂脸贴脸:
“很近啊。”
“所以我才说,最好的观星地不一定在火焰大锅。”瑟濂说,“那个地方在黄金树下,不一定比这里效果更好。”
无名拿上地图,在白布里对瑟濂比了个拇指:“谢谢。”
“不客气,你是我的知己嘛。”
“知己……”无名念叨着这词。
“真正的朋友。”瑟濂说,“能让我承认为知己的,只有你一人。”
“朋友啊……”无名有些怀念,“我好多朋友都死了,都忘记朋友是什么感觉了。”“就像弓和箭吧。”瑟濂也不很确定,在她的求索之路上,能与她并肩的人寥寥无几,“一张弓不能没有箭,是一支箭就不能不射向遥远的星。你是帮助我前往星空,成为星星的人。我想那就是朋友的爱与友谊。”
“能启发对方实现梦想的助力吗。”无名摸着下巴,“从这个角度上,我们确实是挚友啊。”
与瑟濂交谈完,无名怀着满足和欢欣,带着地图,前往一个如今已成废墟的观星地。
边走,边掏出圆盘,要联系帕奇。
但更加靠近雪山,远离亚坛,投影魔法变得更不稳定了,大约是瑟睿距离这里太远的缘故,难以中转信号。
无名爬到观星废墟的高处,把顶上栖息的白羽鹰赶走,踮起脚尖,摆出一个招展的姿势。
这才有些断断续续的影像。
帕奇也察觉到信号微弱,将影像切换成声音,终于顺利通讯。
“什么事?”帕奇问。
“就在刚刚,我想到个好主意。”无名说,“瑟濂启发了我。”
“什么玩意儿?”帕奇不知道无名要说什么。
无名瞄了一眼身下的观星废墟:“雪山这破地方,我估摸着,居民应该多不了。”
“确实没下面那么多人。”帕奇说,“虽然有一些人员聚集地,但大多是要塞,聚集火焰监视者,平民很少。”
“本地人少,但我们发展旅游业啊。”无名说,“雪山虽然没什么人迹,也没什么物资,但这里是什么所在?发生过各种传奇事迹的地方,还有各种奇观。巨人战争、火焰大锅、黄金树的树冠、巨人的尸骸,还有满月悟道时的路线——这些不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东西。”
无名踮着脚,眼睛闪闪发亮,如同天上的星辰:
“雪山物资虽然少,但我们可以卖得贵啊。到时候一瓶热水两百卢恩,谁能拒绝?”
帕奇沉默片刻:“好像……可以考虑。”
“曾经是禁域的雪山,无数人听说过没见过的地方,如今有机会接近,多么诱人。”无名描绘着美好的图景。
“不过上雪山对一般民众可是很忌讳的。”帕奇说。
“我们来雪山又不是为了杀人放火的。”无名说,“再说,人们可以批判性地参观嘛。”
“是有可行性,等我回去,就研究一下细节和路线。”帕奇说,“好了,先挂了,我们要爬山了,前面有个山坡。”
无名切断通讯,想到崭新的商路在眼前展开,无名心里很是满足,甚至心情都轻松了些。
“瑟濂,不愧是前优秀员工。”无名回想着瑟濂对朋友的定义,肯定了她作为挚友的含金量。
放松下来的无名终于不用再保持踮脚指路的姿势扮罗泽司雕像,收起圆盘,坐在废墟顶上。
无名看着天空:
“顿悟啊……”
无名闭上眼睛,思索起来。想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这样与天地的沟通不够顺畅,又站起来,伸展双臂,试图与天空取得联系。
风雪中,过去的困境与麻烦,在脑海中闪过,混杂在一起,一团乱麻,浑沌不堪。
当雪花在头顶堆起一个尖尖,无名突然动了,头顶上的小小雪堆塌陷。
“我悟了!”无名深情地呐喊。
声如洪钟,炸飞废墟上休憩的雪鹰,音如雷霆,在天地间滚滚回荡,远播雪山。
无名套着个白布,四下张望,想分享自己动荡的心情。
四下无人,无名再次拨通帕奇的圆盘,准备跟他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
刚刚接通,无名迫不及待:
“我跟你说,我终于悟了,哎呀,我现在激动的感觉浑身颤抖啊,感觉身子都在震动……”
说着说着,无名突然感觉,脚下好像是有点动荡。
他站在高处,看向远方。
不算很远的远方,一些高峻雪山上,扬起一阵浓厚的烟尘。
自上到下,一层雪线从雪山向下移动,仿佛纸张灼烧时那层明亮的分界线。
积年的厚雪崩溃了,从山顶塌陷,并带动其他的积雪,气势节节攀升,虽然很远,轰鸣和震荡声却仿佛已经包围了无名。
不是仿佛,是真的在身边响起了。
无名看了一眼手上的圆盘。
已经接通的圆盘中,正源源不断传出轰鸣声。
“啊……”无名僵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思索完,把圆盘藏进了白布里。
等了一会儿,雪崩渐渐停歇,巨大的雪浪裹挟着各式武器和铠甲,缓缓滑落到废墟旁边。
其中还有一只蜘蛛,圆鼓鼓的肚子似乎格外光滑,滑得比别人都更远,一直滑倒了无名脚下。
“嗯……嗨?”无名摆摆手,声音从蜘蛛屁股后面蛛丝黏住的圆盘中传出来。
蜘蛛恼怒地扎起一块雪球,甩到无名脸上,把床单上唯一两个洞也填补成白色:
“畜生,你悟了甚么!”
怒斥声也从无名怀里的圆盘响起,在空旷宁静的雪地上,共振成一个错落有致的合声。
无名关上圆盘:
“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有些大声……”
无名看到帕奇脸色稍霁,抹了抹脸上的雪:
“但其实我觉得这不怪我,也没大到那种程度吧,怎么会引起雪崩,我又不是巨人。”
“我爬着山都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说不关你的事?”帕奇蜘蛛腿不断刮着脑门和脸上的雪水污泥,脸色不善。
无名闭上嘴,不再说这话题:
“我跟你讲,我悟了。我终于想开了,之前一直不爽利,是我太纠结了。”
“哦?”听到这个,帕奇神色有些认真,“你想开了?想开什么了?”
“我担心自己会失败,因此患得患失。听了老太婆的预言,担心自己会破产众叛亲离。”无名低垂着头,背着手,沉痛地说,“但患得患失没有任何意义,不能带来任何改变。而且越是惧怕预言,说不定反而会促进预言的实现。那句话叫什么来着,预言的自我实现嘛。”
帕奇有些惊奇:
“你居然能想通啊,不容易。”
看到无名这么说,帕奇都不再关注刚刚的雪崩了。
“没错,我顿悟了。”无名说,“为什么要惧怕我们的选择,如果失败是必然的,那也要勇敢地面对这个结果。命运就算要毁灭我,也不能打败我!”
“啊对对对,就得这样。”帕奇伸出两根蛛脚,给无名鼓掌,但蜘蛛脚拍不出什么声响,只能发出噗噗的绵软声。
无名握紧的拳头从白布中伸出:“我不能害怕选择会造成的损失,害怕经商会引起的崩溃。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就应该这样想。”帕奇点头,大声为无名喝彩。
无名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头出击。既然无法阻挡经商引起的崩溃,那就主动推进它!”
帕奇抱胸点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