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灭口，那你就是主谋。大义灭亲，那就好办了，凭我的关系，我给你美言几句，你就能走了。”无名说得很详细，站在铁栅栏跟前，背对着蒙葛特和其他人，朝食粪者挤眉弄眼。

    可惜无名头盔上的窥孔太小，怎么挤眉弄眼，都看不太出来。

    食粪者也压根没去看无名，简单的两个字，就回答了无名的问题：

    “太吵。”

    “你嫌我吵啊？”无名说，“我这不也是为了把你捞出——为了尽快查明真相吗。才说两句你就嫌我烦，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唱歌——”

    “他们很吵，吵得人都死了。”食粪者打断无名的絮叨，瞥了他一眼，“你确实也很吵。”

    食粪者这句威胁感很重，无名自然是直接就无视了食粪者那威胁一般的话：

    “你因为嫌他们吵，就把他们杀了？”

    无名跟蒙葛特对视一眼，觉得这食粪者是个人才，这事恐怕也不好简单解决了。

    无名问蒙葛特：“你说这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犯了事是不是没有责任啊？”

    “放精神不正常的人出来，就是你的问题了。”蒙葛特说。

    无名叹了口气：“算了，你带回去继续审讯吧，有问题你就带走，没问题就给我送回来。”

    “我已经问过了。”蒙葛特说，“就是审讯的时候被劫走的。”

    无名四下打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怎么想到在这审讯的，我还以为你回营地。”

    蒙葛特说：“我是准备问完直接送到就近的封印监牢里，一般的牢房关不住他。”

    “这是提前就敲定他是罪犯了啊。”无名说。

    蒙葛特听到无名这话，想到审讯食粪者时他咆哮而出的那些话，沉默片刻：

    “算了，你带他走吧。”

    “他没问题吗？”

    “他没有承认自己有问题。”蒙葛特说，“证据不足……”

    蒙葛特想起什么：“你用来检测那些人的方法，给他也试上一试，只要能确定他没有参与其中，我就不管了。”

    食粪者的命运在两人的交谈中被决定了，但本人却似乎毫不在意，在囚车中闭着眼，一言不发。

    无名带着食粪者的囚车兜兜转转又回了舞厅，剩下的交给帕奇安排，他自己则采集了一些食粪者身上的污垢，找到瑟濂，请她检验一下。

    瑟濂也不嫌脏，很快帮无名测了出来。

    结果是食粪者身上十分干净——虽然对于卫生标准来说肮脏，但没有那些可以确定他是凶手的脏东西。由于是用怨魂将那些粉丝瞬杀，他甚至连那些人的痕迹都没有沾染上。

    无名看着检测结果，终于松了口气，将检测结果给蒙葛特送去，自己面对食粪者也轻松了许多。

    无名说：“那些可是你的粉丝，都狂热地喜爱你，你还真下得去手。”

    “你只是想要卢恩。”食粪者说，“你不关心那些人，也不关心我。”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无名说，“你最忠诚的那些粉丝差不多死绝了，以后怎么爆卢恩，可得好好研究了。”

    无名把食粪者安顿好，跟帕奇商量以后的演出，以及何时重开歌舞团。

    帕奇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两人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风声，根据观众的情况调整节目。

    在辉煌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又要像新手一样，重新摸索，再度试演。

    让无名没想到的是，食粪者那边的观众倒并没什么衰减。死了一群核心粉丝，原本的位置被其他人占据，每天售出的票并没有明显减少。仿佛太阳照常升起，什么都没变。

    “难道我们的歌舞团的观众席其实已经饱和了？是不是该扩建了？”无名心里琢磨。

    “巡演。”帕奇给无名出谋划策，“舞台再怎么扩建，地理位置也不会改变。总有不方便来的，随着名气扩大，你让他围着交界地转一圈，可以赚得更多，他的名气，你的卢恩，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好主意，以前怎么没想到。”无名恨帕奇想到得太晚，心疼建造舞台的钱。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帕奇说，“但以前不行，他没有获得多少认可，现在时机应该合适一些了。”

    “靠谱。”无名称赞着帕奇，“那这事就交给你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帕奇突然叫住无名：

    “食粪者那事，有结论了吧？”

    “早有结论了啊，食粪者的粉丝失控了，为了买票钱去抢劫。”无名说，“蒙葛特都放人了，你放心运作就行。”

    帕奇问：“听说他们甚至抢了投石机？”

    无名点头：“蒙葛特怀疑军队里也有食粪者的粉丝，正查着呢。”

    无名有些忧虑：“其实我有点担心他查出什么东西。”

    帕奇侧目：“你做了什么？”

    以无名的大条程度，他如果没做什么，是肯定不会担心这种事情的。

    无名说：“之前在火山救了一支罗德尔的部队，就是被癫火感染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给了我撬开黄金之民固执观念的信心。”

    无名撑着脸：“要说军队里哪些人最有可能被食粪者的理念吸引，那些人概率会比一般人高吧？他们吃了战友，对黄金律法的那些信条恐怕不会再那么坚守了，被亵渎吸引也是有可能的。”

    无名越想越担心：“万一真查出几个人，然后把我给交代出来，那就麻烦了。”

    “这和你关系不大吧……”帕奇说，“不，好像……是可以。只要想捅你，什么事都可以做成刀。”

    帕奇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

    “震惊，忠诚军人叛变黄金树，竟是因为吃了无名商人的一口饭。”

    无名听到这标题，肚子都拧起来了：

    “蒙葛特真敢出这种新闻，我高低得让他老爹揍他一顿，再往黄金树上放把火。”

    “也不用太担心。”帕奇说，“这是捏软柿子的办法，你这实力，瞎操心什么。”

    “都赖你，害我想起来。”无名说，“你说你提这茬做什么。”

    帕奇说：“我是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

    “绑架豪绅、搞来弩箭和投石机、知道蒙葛特什么时候带走了食粪者，还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伏击最合适，投石机是提前布置好的……”帕奇说，“这伙人的情报收集能力……有点太强了吧。”

    “情报这种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帕奇说，“光是一个通讯速度，你用信鸽信鹰传讯，等消息送到，再做准备，就得晚很长时间，计划中也要考虑时间差。”

    无名皱眉：“你的意思是？”帕奇说：“我觉得食粪者的这些粉丝，没这个能力。他们要是有这些本事，能伏击到一位半神，他们就不会落魄了。”

    “背后有人，而且没有落网？”无名说，“那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就是觉得奇怪。”帕奇说，“你小心点总没错。”

    “就算让我小心，我也不知道防谁啊。”无名摊手，“算了，先顾好眼前事吧。”

    无名跟帕奇告别，去忙自己的事——他要去接车了。

    迪克达斯大升降机，这一天停止了所有空余的客运业务，将全部的空间和运量都留给了一个东西。

    大升降机如一座宫殿，凭借着当年鼎盛的黄金王朝与卡利亚王室通力合作建造的巨大动力，缓缓上升，从湖区升到亚坛。

    一个庞然大物随着升降机缓缓展现出自己的全貌。

    一头青铜巨蛇盘踞在升降机上，身体盘起如山包，将升降机占满。

    巨蛇盘起的身体比宫殿外守门的两尊魔像更高，围着宫殿盘绕游走，大地震颤，同在门口守卫的凯丹佣兵胯下战马纷纷受惊，竖起前蹄，差点把主人摔下来。

    无名已经跟王城报备过，此时一支罗德尔军队驻扎在大路前方，紧张地盯着那条巨蛇，直到巨蛇离开大路，沿着既定的路线行进，他们才放下心来。

    从无名提供的情报来看，这是一个满载着辉石的钢铁巨物，如果肚子里的辉石爆炸，那是可能炸毁王城外墙的危险。

    虽然王城如今已经没了，罗德尔士兵们似乎没了护卫的对象，但至少还想保护好通往王城的觐见大路。

    无名一直在升降机前等候，看到青铜巨蛇出来，便跳上蛇头，指挥着巨蛇前往指定的辉石卸载地。

    青铜巨蛇由艾隆梅尔一人控制指挥，此时不需要在地穴中挖空钻洞，他站在蛇头上控制。

    蛇头脑门上升起一个巨大的半圆，那是控制方向的舵，只有两个把手，长长地伸到头颅外面，远处乍一看，仿佛巨龙的龙角。

    “虽然建造时也去看过，但实际开动起来，还是不同的感觉啊。”无名站在艾隆梅尔旁边，感受着站在蛇头上的高大视角，“这个机器有名字吗？”

    艾隆梅尔说：“蛇神号。”

    “好名字。”无名站在蛇头上，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感谢拉卡德带来的杰出贡献。

    巨蛇一路排开土浪，扬起灰尘，声势浩大地爬到一片空地。空地上挖出一个深坑，正等待着辉石填满它。

    无名跳下青铜巨蛇，看到瑟睿早在这里等待，翘首以盼。

    无名跟瑟睿站在一起，盯着蛇头，等待着辉石倾泻而出。

    但蛇头却转了个弯，远离了那洞口。

    “怎么走了？卷辉石跑路？”无名愣住，“艾隆梅尔，你这是叛逃！”

    随队一起来的技术员跟无名解释：

    “我们设计的结构，不适合哪里进哪里出，那会损伤机器的一些零件，让它更快报废。”

    无名说：“那要怎么倒出来？”

    “您看下去就是。”

    巨蛇游走，远离洞口，尾巴一甩，架在洞口上方。

    靠近尾巴的位置打开一个小洞口，淅淅沥沥漏出一些辉石，掉进洞口。

    “怎么感觉有点像……”无名觉得这场面有点一言难尽。

    “泄殖腔。”瑟睿发挥着自己丰富的知识储备。

    无名说：“还以为能看到辉石瀑布一样倾泻而下的场面。”

    瑟睿说：“辉石有其危险性，不能太快速地倾倒，你的人很专业。”

    无名说：“两千吨，一分不少。”

    瑟睿说：“接下来搭建合适的实验场地就行了，能否成功，很快见分晓。”

    瑟睿捡起几块辉石，在地上画起魔法阵，不时在地上镶嵌几块辉石。

    看瑟睿一时半会无法完成，无名不再等待，叫上技术员，跑到艾隆梅尔那边。

    “这边完事了，去这里。”无名取出地图，“去砍树。”

    无名把青铜巨蛇叫过来，而不是把辉石装箱运送过来，自然不是只为了运一下辉石，无名需要青铜巨蛇解决树林的问题。

    先在藏匿食粪者的那片树林测试一番，之后就去那个让他吃了苦头的丰饶森林好好作威作福一番。

    无名要让那群上来就杀人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外地的地头蛇。

    “老实说，为了挖洞设计的机器不适合砍树。”技术员跟无名说，“不过我们已经做出几套配件，可以试运行一下，恐怕会浪费一些辉石和卢恩。”

    “没事，我们现在有钱。”无名豪迈地说，“我们刚刚拯救了一颗摇钱树。”

    帕奇歌舞团，一天的演出结束，观众纷纷离场。没有了狂热粉丝，观众们离场倒是更干脆了，滞留的人少了很多，不再缠着食粪者要签名和手印。

    食粪者唱歌时手里抓着的扩音器依然是头颅加脊椎剑。不过这次不再是颅骨，而是半腐烂的头颅，来自他弄死的那些忠诚粉丝。

    面对新鲜的视觉冲击，观众们看得更开心了。食粪者则依旧被脊椎剑扎得满手血，血液一直流到脚下，又滴淌到舞台下，在低洼处汇聚一片血泊。

    食粪者目送离开的观众，等到舞台空荡荡一片寂静，他盘腿坐下，坐在自己已经半凝固的黑褐色血液上，不嫌黏稠肮脏。

    不知何时，舞台下方，出现了一个人身披斗篷的人，深夜，一切都笼罩在阴影中。

    “他们都死了。”斗篷里传出声音，“做得很好，没有留下对你不利的证据。”

    食粪者居高临下看着台下的人，那人低着头，在高处更是一点面庞都看不到。

    斗篷人说：“不必担心，你的卢恩不会少，我自会借别人之手给你，你可以借助这些力量，变得更强。”

    食粪者一言不发，死盯着斗篷。

    斗篷下的人阴柔地轻笑出声：

    “你似乎很困扰，很愤怒。怎么，被人喜爱不好吗？没有从那些欢呼中感受到爱吗？爱可是很重要的。你就是因为无法感受到双指的爱意，才会转身拥抱另一种赐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