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瑟睿这句覆盖范围广得让人愣住的鄙夷人类的发言，在场的人神色都怪异起来。

    “这……”无名看向海德。

    海德颇有几分绝望：

    “您也看到了，快把这祖宗请回去吧。再让她在这待着，史东城都让她折腾完了。”

    海德解释起来瑟睿的异常：

    “一开始她还算正常，虽然有些地方思维略显跳脱，但确实减轻了许多工作量，而且她做出的批示提出的各种方案也愈发完善，我们也越来越放心，给了她各种案卷。然后她就失控了。”

    “什么叫，然后她就失控了？”无名说，“这最关键的转变也太简洁了吧。”

    “因为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变这样了。”海德说，“她那天一夜看完了所有的卷宗，把我们的藏书也全部看完，又去城里转了几圈，回来就不正常了。”

    “在城外面碰到坏人了？”无名猜测，他问瑟睿，“你碰到怪叔叔了？”

    “我只是领悟了。”瑟睿俯身把艾斯加的大兜帽薅下来，象征性地歪歪扭扭戴在自己头上，“我的目标是治理史东城，而这就是我交出的答卷。”

    “你这么做可不好啊。”无名说。

    “哪里不好？”瑟睿说，“既然卢恩我们自己使用会更好，那么尽可能地榨取他们的卢恩，我们负责使用并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不好吗？”

    无名稍微犹豫了一下，瑟睿立刻说：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这就是人类的局限性，你们受到过去的束缚。”

    瑟睿骄傲地抚着自己胸口：

    “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崭新的未来。智力远超你们这些陈旧的老东西。”

    无名无奈地瞧着瑟睿：

    “看来是不太正常了，回头交给瑟濂调整一下吧。”

    无名记得瑟濂说新版的瑟睿都会自行学习成长，估计是学到了什么脏东西。

    “喜欢把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统一归类为不正常。”瑟睿依旧伶牙俐齿地攻击着无名，“这就是你们缺乏智慧，逃避思考的表现。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你们那杂鱼一样的脑子大约确实是不能思考太多东西的。”

    无名也不跟瑟睿犟嘴了，把注意力转移到鲜血贵族的身上。

    “不好意思，艾斯加老板，让你看笑话了。”无名说，“现在能告诉我们，你们的目的吗？为什么要刺杀涅斐丽，为什么要攻击我的工地？”

    艾斯加哪能透露这种事。因为担心血王朝被发现而来提前搅乱你们，这种事虽然血王朝的人自己做毫无问题，但说出去就有一种不战而怯的丢人感觉。

    艾斯加当然不介意去详细解释他们不怕打仗，只是不想干扰血君王的良宵。哪怕杀死王者，搅得天翻地覆，也不过是维护血君王的安宁。但艾斯加也相信，世人是不会听这些解释的，因为这太长了。

    人确实有鱼一样的记忆，过于繁复的解释群体是不愿意记忆的，只会归类于他们可以理解的简单解释。

    对于血王朝这些被战王带出来的人说，就是怯战。

    艾斯加不怕死，但不能允许血王朝被污蔑，与其被人看扁，不如保持神秘。

    “愚蠢的黄金之民，又怎么能理解无形之母的意志。”艾斯加说起自己最擅长的话，他作为祭司千锤百炼的各种话术。如果不是被捆着，他还要在身边撒点血雾，在红雾缭绕中，压低嗓音用腹腔发出共鸣。

    无名等人果然听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这是一群疯子。

    “一群愚蠢之人，又如何能理解血君王的宏愿，无形之母的意志。”艾斯加冷笑。

    “这有什么不清楚的。”却是瑟睿开口，她把玩着手里的红色辉石，“他们的目的简直就像扯开战鹰的脖子就能从嘴巴看到屁眼，醒目地不能再醒目了。”

    “你哪学会的这些粗俗的词儿的？”海德受不了了，看着涅斐丽的样子说出这些词，他就觉得女王被侮辱了。

    涅斐丽本人倒是笑得开心，大约是想起了蛮荒地那些肆意洒脱的日子。

    无名若有所思看着瑟睿：

    “你知道他们的目的？跟他们走的时候打听出来了？”

    “这还用打听？”瑟睿鄙夷地看着无名，“他们明显就是想阻止你们挖隧道造桥铺到血王朝啊。”

    无名看向艾斯加，眼神询问，他看到艾斯加眼神有些绝望，神色也略微变化。

    “还真是啊。”无名乐了。

    “不然还能有什么目的。”瑟睿说，“他们的行为带有明显的目的性。一看就是为了拖延工程队的进度。”

    瑟睿以睥睨的俯视瞥了一眼鲜血贵族：

    “可笑的是，这些人只知道阻止，却甚至不识地理。笑了，找事找到我这里来了。血王朝的位置通过测算就能推出来，那里位于艾奥尼亚沼泽的正下方，是盖立德的地界，他们却跑到了宁姆格福。”

    艾斯加眼神可怕：

    “让我给你们一个忠告吧，无名的商人，不要打扰血君王的良宵，不要惊醒神人的安眠，否则你们会明白，何为睡龙之怒。”

    “很有气势，如果不是被五花大绑在地上蛄蛹着说就更有气势了。”无名说，“行了，既然目的已经明确了，他们没用了。”

    “杀了？”瑟睿说。

    “交给涅斐丽海德处理了，这些人刺杀你，是你们的内务。”无名说，“我的事情也结束了，该走了。”

    无名一指瑟睿：

    “你跟我一起回去。可别跟我叛逆，我可不想绑着你回去。”

    瑟睿还真没拒绝：“可以啊，反正这里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史东城的事情，翻来覆去就那些，琐碎的事务天天都有，人们总是学不会从别人那里学会经验。”

    “你们这就要回亚坛了？”涅斐丽说，“我还想请你搓一顿呢。”

    “你去准备吧，我还要看看我的这些员工，看看艾蕾教堂那边的基地。”无名说，“再准备个傀儡，这替身你留着，等瑟濂调整好，我再把瑟睿给你送回来。”

    无名进了工地视察一番，又回到艾蕾教堂的基地看看，在龙飨教堂的孤岛上坐了一会儿，看着夕阳落山，晚上回到史东城，宴席和傀儡都已经准备好了。

    无名与涅斐丽在宴会上畅饮开怀，第二天，带着被塞进小傀儡里的瑟睿，从南门离开。

    “你是不是走反了？”涅斐丽送行的时候意识到无名这方向不对。

    “我还要去趟盖立德。”无名回答，“都顺路，事情一起办好比较方便。”

    “那回亚坛路过这里的时候再来喝一杯。”涅斐丽说。

    “不用了，到时候直接传送回去。”无名说。

    “好吧……”涅斐丽有些遗憾，“不过你去盖立德做什么？那边你还有业务吗？”

    “所以要去发展一些业务。”无名挥挥手，离开史东城。

    “你要去和红狮子城作交易吗？”瑟睿小傀儡坐在无名肩膀上，抱着四只手，“红狮子城我调查过，虽然最近有复兴迹象，但还是很贫瘠，唯一可以的只有远洋捕鱼。但作为食品，盖立德出品的鱼类没有任何商业价值，人们不会进口可能感染过腐败的海鱼。”

    瑟睿受制于傀儡的发声器，发出尖锐稚嫩的声音：“想从红狮子城里牟利，无疑是愚蠢的行为。倒是碎星将军本人身上有可以挖掘的潜力。”

    “小家伙，不要总觉得自己最懂。”无名说，“谁跟你说我去和红狮子谈生意的？”

    “去盖立德还能和谁谈生意？”瑟睿说，“濒死的龙族，只能苟延残喘的零星商人？”

    无名神秘一笑，一路辗转，跑到了艾奥尼亚沼泽旁边。

    “腐败眷属？”瑟睿惊讶了，“你居然是找腐败眷属谈生意。”

    “怎么，这次没猜到？”无名说。

    瑟睿有些不高兴了：“腐败眷属确实拥有智能，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我诞生的起源。但他们和你们人类可不同。你们没有什么利益能打动他们，凭什么能谈生意？”

    瑟睿语气中无不讥讽：

    “倒是你的这身肉身可以作为腐败眷属的口粮。”

    “那你就小瞧我这老板了。”无名笑了，“等会儿他们出来，看到我，一个个都要举双十手投降。”仿佛听到了无名自信满满的发言，诺大的艾奥尼亚沼泽开始沸腾，无数沾染猩红的苍白虫子从沼泽中浮现、站出来。

    密密麻麻的虫子从沼泽站出，看到无名，齐齐举起了那同样苍白的多肢手臂。

    没想到事情真如无名所料，瑟睿无法理解了：“怎么可能——”

    瑟睿闭嘴了，扑天盖地的白丝织出天罗地网，在无名和瑟睿头上覆盖出死亡的阴影。

    “这是举手不是投降！”瑟睿六肢并用，从无名肩头爬走，免得被从天而降的白色丝线正中。

    无名哈哈一笑，也举起手，十指交错，朝上空一划。

    火网从无名指尖甩出，将天上的丝网燃烧殆尽。

    两边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虫丝突然停止了。

    沼泽内外，响彻一个声音：

    “你来做什么？无名的商人。我们应该已经决裂了，你又不像是找死的。”

    无名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比上次来多上不少啊，沼泽不见变大，虫子却多了很多，看来你们确实有利用我们提供的物资，努力深挖容身之所啊。”

    虫群没有回应这寒暄，集群的意识能听出无名有话要说，不打算理会废话。

    无名说：“我来谈合作。”

    “此时此刻？在你阻碍了我们的使命之后？”那声音说，“你不是在说笑吧？”

    虫群再次举起手，虫丝蓄势待发。

    无名笑了，慢悠悠地说：

    “你们很关注米莉森啊，那你们知道现在她在何处吗？”

    虫群沉默了，只剩下响彻沼泽的沉闷翁鸣。

    “她现在在王城罗德尔坐大牢。”无名说。

    “这我们知道，我们还知道，王城震荡，地牢洞开，很多罪犯都已经逃出来了。”虫群说。

    “那你们知道，战王葛孚雷亲自出手把逃走的人抓回来吗？”无名说，“放心，米莉森跑不掉的，你们显然也救不了她，也打不过葛孚雷。”

    无名说：“我可以救她。”

    “你想要什么？”虫群说。

    “合作啊。”无名说，“我们可以继续提供给你虫群需要的东西，你们可以把你们的地界扩展得更大。”

    “虫丝吗？”腐败眷属说。

    “不止是虫丝。”无名说，“我需要一些华丽的场景。”

    虫群和瑟睿都有些疑惑，一时没有理解无名的脑回路。

    无名四下张望：“格威呢？”

    一只虫子上前，幻化成红衣贤者的样子：“这只是我们群体意识的投影，为了方便与你对话而存在的幻象。你没有必要寻找格威这个个体。”

    “这幻象真不错。”无名点头称赞，“我要的就是幻象——你们能变出来的幻象不止这个吧？”

    “你要干嘛？”格威问。

    “我准备组建一个歌舞团。”无名说，“领队的两位明星已经物色好了，但我们还需要一个舞台，以及舞台的布景。”

    无名戳戳格威的身体：

    “你们幻象玩得这么好，不介意给我们做点舞台效果吧？”

    无名解释清楚，虫群和瑟睿更疑惑了。

    “你让我们干什么？”格威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绚烂华丽的特效啊。”无名直接自己上手，给格威演示一番。

    他手上翻飞着烟雾、火焰、五颜六色的光线交织在一起，甚至有恶鬼于黑暗中显现，又有鲜花于波光中绽放。

    “就这样。”无名说。

    格威沉默片刻，说：“你这不是自己也能做吗。”

    “我是老板，日理万机，哪有空亲自上场。”无名说，“这不是思来想去，就你们这伙人擅长幻象吗。”

    无名说：“怎么样啊？条件很优渥吧。我们最近在亚坛站稳了脚跟，有大量的物资可以供给你们，你们可以把这沼泽挖得深深的，孩子生得多多的。”

    “说得轻巧，挖深是有极限的。泥沼再挖深，就只有岩石了，难以开拓。”格威说。

    “我们有专门的挖石机器。”无名说，“你们如果需要，可以给你们个优惠价。”

    格威说：“……我们考虑一下。”

    “我还以为虫群思考都是一瞬间的事。”

    “这种事，一瞬间不行。”

    “好吧，你们想好了，就伪装好去我的商队报到。”无名不再久留，带着瑟睿转身离开。

    路上再没遇到袭击和阻拦。

    “他们没有攻击你，多半是会同意了。”瑟睿说。

    “看得出来。”无名说，“这交易他们几乎不用付出什么，百利而无一害。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没有信心，我也不会过来，这个结果，我早有预测。”

    瑟睿突然闹起别扭来：

    “我只是有不知道的情报，那个什么米莉森我并不知情，不然我也能预测到。”

    无名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这虫群智慧虽然是我的前身，但看起来上限也就那样了。”瑟睿突然维持起高冷的语气，淡淡的说，“居然没看出你的算盘。”

    “我什么算盘？”无名反问。

    “乍一看，这交易确实对它们百利无一害。”瑟睿说，“因为它们也有不了解的情报——沼泽下面是血王朝的地界。”

    瑟睿说：“你想让虫群不断深挖，直至挖穿地层，然后——倾盆的腐败沼泽会从血王朝的穹顶塌陷下来。”

    瑟睿呵笑一声：“简单而有效的计划，作为人类来说你还算不错了，不过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啊？”无名侧目，“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我完全没想到。”

    瑟睿噎住：“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就想着顺便出口一下我们的大型器械啊。”无名说，“好不容易从火山拿到了技术，不得狠狠地变现？”

    瑟睿四手抱胸，一言不发。

    “怎么了？”无名说，“我这计划不好？”

    瑟睿说：“人类，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