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守卫肃然起敬：“先生贵庚？”

    “谁记这玩意儿。”帕奇拽得不行。

    无名看了心里都嘀咕，压低声音问：

    “是不是真的啊？”

    “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活得久了你也行。”帕奇不以为意。

    大树守卫却是没多少疑问。

    在黄金王朝早期，玛莉卡女王征伐四方，但为了容纳那些投降归顺的各种人，在律法上也是尽量包容的。那个时期各势力种族的人都会派代表去面见玛莉卡女王，根据各自的利益和习俗提出要求，再由玛莉卡女王权衡与删改。

    这是一项精细繁琐而又庞大无比的工程，就像用一粒一粒沙子搭建出通天巨塔。

    迄今为止女王的闺阁还保留着曾经律法初成时的痕迹，可以一窥黄金律法的伟岸。

    “你说的没错，双指是允许掠夺的。”大树守卫说。

    “感谢理解。”帕奇说。

    大树守卫说：“那么只有力量才能决定大卢恩的归属，既然你们能够击溃火山，想必也不会怕我们。”

    大树守卫提起长戟：

    “我们接到的任务是回收大卢恩，亮出你们的武器吧，用剑与血决定它的归属。黄金树会见证我们的战斗，让英雄战死之人回归黄金树。”

    帕奇呆住了：

    “你这……油盐不进是吧？”

    罗德尔的骑兵队突然一阵骚乱，战马都受惊一般抬起前腿。一种强大的压力降临在所有人头上，压得人喘不上气。

    大树守卫抬头，看到一道光芒从天边划来，如同流星。

    大树守卫抬起盾牌，大喝一声，顶向天空。震波从盾牌扩散，缓解了天边那恐怖的压力。

    “碎星拉塔恩——”大树守卫撑着盾牌，咬牙挤出天边流星的名字。

    他艰难地掏出生肉丸，已经准备拼命。

    但压力没有再增加，拉塔恩开始降低速度，砸在空地上，并没有试图一击灭掉在场所有人。

    尘土在重力魔法的控制下快速下沉，露出拉塔恩魁梧庞大的身躯。

    “碎星将军也要来分一杯羹吗？”大树守卫质问着入侵罗德尔领空的拉塔恩。

    拉塔恩没理会大树守卫，径直走向无名。

    拉塔恩深邃的眼眶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你真的把拉卡德杀了？”拉塔恩问无名。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其实严格来说不算是我们杀的。”无名说。

    拉卡德最决定性的灭亡不是无名也不是帕奇，而是艾琉诺拉的侵占和吞噬，算是自食恶果。

    拉塔恩叹了口气：“就算是你杀的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是他选择的道路。”

    “通情达理，感谢理解。”无名说，“你来这就是为了问我真相？”

    “我来是为了提前通知你一下。”拉塔恩说，“你小心点说话。”

    无名和大树守卫都有些没听明白，但很快一片阴影笼罩在众人上空。

    抬眼望去，一头巨龙正在翱翔天空，巨大的膜翼和身躯投射出一片阴影。

    飞龙之后，数十个龙皮气球缓缓开赴过来，每一个气球都挂着一轮傀儡兵，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巨龙飞过，露出一轮明月。明月的光芒中，一个身影缓缓降临，落在拉塔恩身边，赤足一脚点在地面便做了缓冲，顺势走向无名。

    “蕾娜菈大人。”无名下马相迎，大概明白拉塔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听说你杀了拉卡德。”蕾娜菈语气中没有起伏，无名揣摩一会儿，也没揣摩出她的情绪。

    无名头一缩，把帕奇推了出去：

    “你来。”

    “那也不能算我杀的啊。”帕奇不乐意了，八个蛛腿乱动，依次插在地面想抵抗无名，却无法成功。

    那股推力突然消失了，帕奇还以为无名良心发现，往回一看，发现无名已经往后跑没影了。

    再回头看过去，蕾娜菈那双皎洁的眼眸正死死盯着自己。

    帕奇挤出一个笑容：

    “蕾娜菈大人，有话好好说，事情不是你想像那样的，情况很复杂，跟我们关系不大……”

    “我在听你好好说。”蕾娜菈说，“为什么我儿子的大卢恩和追忆都在你们手上？”

    帕奇眼珠子乱转，想想该怎么说才能让蕾娜菈这个宠孩子狂魔平静地接受这结果。但在蕾娜菈那皎月一般的凝视下，帕奇还是有些结巴。

    “这个……拉卡德是大蛇杀的……后来又被艾琉诺拉……艾琉诺拉就是他一个手下被他吃了……”

    帕奇磕磕绊绊说着，越说越觉得蕾娜菈那边的压力，眼神越来越凶。这大概是错觉，但帕奇还是有点慌。

    “他妈的，无名那孙子跑哪去了，来点救星啊……”帕奇小声嘀咕。

    救星确实来了，却不是无名，而是那个大树守卫。

    大树守卫终于是看不下去了，面对蕾娜菈，同样上前行礼，但语气却是不善：

    “蕾娜菈大人，你带了这么多人来亚坛，靠近王城，这不是友善的表现。”

    “多吗？”蕾娜菈说着，摸出个铃铛摇了一下。

    蕾娜菈身后，一个个灵体山妖和飞龙都显化出来，还有数位卡利亚骑士。

    灵体们肃穆地立于身后，形成一支沉默但令人战栗的军队。

    “您不是带着友好而来的。”大树守卫和身后的骑兵都提起了武器，看起来相当悲壮，似乎已经做好牺牲的打算了。

    “我孩子死了，有人公开拆分他的遗产，而你们则要让他的遗产充公，你跟我说友好？”蕾娜菈语气冰冷，“当初黄金树第一次攻打我国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友好了？”

    “恕我不能虚伪地为您的孩子哀悼，拉卡德造成的玷污亵渎摧残了不计其数的人。”大树守卫说，“但我们不是带着私人恩怨而来，而是带着命令而来，我们一定要将大卢恩带回去，请您理解。若是您认为不妥，可以直接去王城与宰相商议。”

    帕奇眼看第三次黄金与月的战斗就要在脸上爆发，鼓起勇气站了出来，说句公道话：

    “你们打架能离我远一点吗？”

    “不能。”大树守卫与蕾娜菈异口同声。

    帕奇脸更苦了：“无名你到底跑哪去了……”

    “来了来了。”无名仿佛听到了帕奇的召唤，屁颠屁颠跑过来，两手还公主抱着一个女孩。女孩驼背，公主抱的姿势在无名两手之间形成一个圆滑的弧度。

    无名身后，还追着一个塔妮丝，追得气急败坏，气喘吁吁，但就是追不上。

    无名把菈雅捧到蕾娜菈身前：

    “蕾娜菈大人，您看这孩子面善不？”

    蕾娜菈辨认一番，摇摇头：

    “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是您孙女啊。”无名说，“拉卡德的孩子。拉卡德虽然殁了，但血统可是传承下来了，这孩子很可爱吧？”

    菈雅怯生生地，看着旁边剑拔弩张的各路诸侯大佬，不敢说话。

    “这是我孙女？”蕾娜菈一直有些冰冷的神色终于松动了，惊讶中带着柔情。

    无名给蕾娜菈介绍的时候，塔妮丝也赶到了，一个飞踢就要踹到无名身上，被无名闪过，一并捞过来，也晾到蕾娜菈身前：

    “这位则是拉卡德的侧室，虽然不是菈雅的生母，但可是视如己出。拉卡德生前，塔妮丝十分忠诚，苦苦支撑火山官邸，但现在拉卡德已死，她也看开了。”

    无名总结：“换句话说，是前儿媳妇。”

    塔妮丝凶戾的眼神面对蕾娜菈也融化了，对拉卡德的母亲，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总有种愧疚和对不起的感觉。

    蕾娜菈被无名这一套母女连招打沉默了，她凝视着塔妮丝和菈雅一会儿，对无名说：

    “你欠我一个解释。”

    “请放心，一定给您一个解释。”无名说，“您可以跟塔妮丝叙叙旧，她和拉卡德相处时间更多一些，您可以多了解了解儿子以前的故事，也算是个念想。”

    蕾娜菈又摇了下铃铛，灵体大军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对大树守卫说：

    “这商队你们暂时不能碰，等我问完。”

    “蕾娜菈大人，这不合规矩……”大树守卫为难了。

    “谁的规矩？”蕾娜菈说，“玛莉卡？就是拉达冈后来找上的那个女人？”

    大树守卫不说话了，蕾娜菈却愈发理直气壮。

    “这位是我的盟友，我当然要庇护他们。”蕾娜菈说，“哪里不合适？”

    “您这话要是在湖区说，很合适。”大树守卫说，“但这里是亚坛，王城外围。”

    蕾娜菈恍然：“你提醒我了。”随后眼中凶光大盛：“拉达冈躲在王城哪里？我去顺便拜访一下他。”

    大树守卫重甲面具下多了一张苦瓜脸。

    蕾娜菈的实力身份实在是无懈可击，要不是有命令在身，他也不想和蕾娜菈对着干。有这位在，骑士对黄金树神圣的宣誓和职责平添了几分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微妙感。

    一方面是命令和黄金树的尊严，另一方面是可能会开启第三次利耶尼亚战争，大树守卫只是个骑士，也无法决定这么大的事。

    大树守卫纠结着，也想等待一个救星。

    他目光一瞥，突然愣住了：

    “那个商人呢？”

    蕾娜菈也有些惊讶，以她的实力都没有发现无名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躲去哪里了？”大树守卫被这变故一激，硬气起来，大声质问。

    但在场没人知道，无名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大家纷纷四下寻找，但一无所获。

    “在这里！”远处一个声音突然呼喊起来。

    并不是有人发现了无名，而是发现了无名造成的动静。

    靠近神授塔的人，发现被封印紧闭的神授塔大门，缓缓打开了。那代表持有大卢恩的人靠近了神授塔。

    “不好，他是要去激活大卢恩的恩惠了。”大树守卫立刻看明白，“快阻止他。”

    其他人也不需要他的指示，早就心照不宣冲了进去。没人知道商队老板有什么阴谋，但都知道大卢恩是问题的关键。那让半神所以尊贵的力量，无论用来做什么，都会影响巨大。而每个人也都会这样想——如果那影响是由自己带来的，该有多好。

    人们涌向电梯，用各种箭矢和魔法摆出围栏，阻拦着不可见的商人老板。甚至有些人准备冲向商队，通过劫持商队的人威胁无名交出大卢恩。更多的人没有这么做，只因为他们相信没人会以大卢恩换取员工的性命。

    人们好像都被拉卡德的大卢恩影响了一般，充满欲望和疯狂。

    如此饱和的阻拦，无名也没法隐藏，他出现在了电梯的中央。

    梯子上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立刻发现，把手从人群中挤出来，试图抓住无名。

    无名对人群微微一笑，环绕身周一个球形的冲击波出现，将所有人都拍出电梯，并且刚好落在空地上。

    这下其他人再怎么焦急愤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名越升越高。

    少数会飞的人跟了上去，但要么摔下来，要么再没有动静，没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能眼巴巴看着那梯子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完了……”大树守卫呢喃。

    一旦激活了大卢恩，这人获得了大卢恩的力量，那就真的不是眼前这些人能夺回来的了。

    大树守卫看向王城方向，现在就看之前发出的消息会不会有回应了。

    那么多人没拦下无名，被人家轻描淡写地走进去，在场的人都有些蔫，但都还抱着一丝希望。

    灵柩车里，阿尔佩利希潜入进去。他刚刚远远观望，也看出了大树守卫的窘境和踯躅，因此决定给大树守卫一些动力。

    比如让这亵渎的伪像暴露在世人面前，暴露在黄金树之下，让众人明白这作为的新圆桌有多么亵渎，多看不起黄金树和双指。

    阿尔佩利希取出一块鲜红辉石，堵住海妲的嘴，走到那单指的伪像面前，轻描淡写地将镰刀纵劈，切开那中指的拳头部分。

    果然不出阿尔佩利希所料，这是一个纯粹的伪像，甚至不是用石头做的而是泥巴。

    他又横斩一下，准备将他看不顺眼的中指也给切掉，突然镰刀翁鸣一声，震得他虎口生疼。

    “嗯？”阿尔佩利希瞪大眼睛。

    他又砍了一刀，确定了那坚硬的手感。

    阿尔佩利希狐疑着，掏出镰刀，从泥巴的地方一层层割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硬。

    很快，泥巴都被刮没了，露出一个深褐色的断面。阿尔佩利希杀过很多人，很多人都被他切成两段，他对伤口的断面非常清楚。

    阿尔佩利希抓起一盏灯，把烛火靠近那中指上的纹理，仔细观看对比。

    “这是……”阿尔佩利希呆住了。

    一个恐怖的猜想从脑中浮现，那猜想还只是一种潜意识，便从大脑炸向脊椎，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车外，一种令人心悸的波动沁透车内。

    阿尔佩利希推开车门，从灵柩车里爬出，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地狱般的场景。

    他抬起头，看到光雨从天而降。

    神授塔周围，一片寂静。

    一些老人看到神授塔顶的光景，惊恐地抱住头，那盛大的光芒，让很多老人都想到了曾经，那个法环破碎的时刻。

    就像现在这样，仿佛有什么新芽从高处生长出来，勃勃生机，沁人心脾，乍一看会以为是黄金树赐予的新的恩惠。

    而直到事后，人们才会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只是一个伟大物品破碎时的余晖。

    除了商队，所有人都呆住了。

    人们召集了各种魔法师和智囊团，分析了这商队可能会做的各种阴谋，并分别预防，但没一个人想到，这家伙真要砸碎大卢恩。这家伙是卢恩多的没处用，还是疯或者傻？还是他真就无私到痴傻的程度？

    大树守卫眼珠子都快从头盔里蹦出来了，他设想的最坏的打算也就是无名激活大卢恩，得到了法环的恩惠，再想回收大卢恩会很困难，谁能想到无名直接让回收大卢恩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些人想要通知组织的老大，却想起来老板压根就没来，因为害怕商队在搞什么把人聚集起来然后一波炸弹全收的诡计。

    更多人只是看着头顶的光雨，已经不知道做何反应了。

    梯子缓缓降落下来，无名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捧着个不知道从哪个倒霉鬼头上扯下的头盔当篮子，篮子里满载大卢恩的碎片。仿佛丰收的老农，笑呵呵捧着篮子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饭已ok啦，过来咪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