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只有大蛇矛才能击败拉卡德
涅斐丽没帕奇反应那么大,但也十分担心,连忙找无名确认:
“拉卡德要吃菈雅?”
“有可能。”无名说。
“你早就看出来了?”涅斐丽问。
“有点猜想。”
“那你不阻止?”涅斐丽瞪眼,“不对——你还专门大声问了塔妮丝要不要带走菈雅,你那是说给大蛇听的?”
无名不置可否,只是赞叹道:
“当了城主,就是不一样。”
“为什么?”涅斐丽瞪大了眼睛。
她下意识想大声斥责无名,甚至是怒骂无名,可以她对无名的了解,又让她不愿意轻易相信无名是个坏人。
但涅斐丽又想起了百智爵士,一时间对自己的判断又有些不信任了。
我又信错人了?涅斐丽带着一种惶恐,走到无名身前,要问个明白。
无名抬抬头,看着头顶的隧道,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这是帕奇的事情,是他要面对的命运,我无权过问,我不能越俎代庖,替他做决定。”
无名指着涅斐丽:
“想想你经历的那些事情,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没有精神崩溃后再走出来,你也不会获得这样的成长。”
“所以你就要让菈雅置于险境?”涅斐丽难以置信,“为了让帕奇‘成长’?”
无名摇头:“不,帕奇在意的不是菈雅,他在意菈雅也是因为爱屋及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喜欢塔妮丝,才喜欢菈雅。菈雅不是帕奇的逆鳞,而是塔妮丝的。
“塔妮丝这个人,为拉卡德痴迷,帕奇不可能说动他,我也不可能。”无名撑着下巴思索着,“帕奇不想让塔妮丝陷得太深,我也不想让帕奇陷得太深。如果塔妮丝没救,我会提前杀了塔妮丝,绝了帕奇的念想。”
“那你也不该连菈雅一起害了吧?”涅斐丽说,“菈雅没做错什么。”
“听我说完。”无名说,“但在火山调查的时候,我发现塔妮丝还有破绽——我在说什么傻话,她当然有破绽,人们总有破绽……”
无名停止呢喃:“总之,塔妮丝虽然为大蛇痴狂,但并非毫无破绽——塔妮丝愿意为了菈雅而撒谎,愿意违背火山那些荒谬癫狂又极端的叛律信条——菈雅,就是撬动她防线的关键。”
涅斐丽听着无名的解释,渐渐有些明白了,她啧了一声:
“可是我看塔妮丝并没有那么爱菈雅,不然她该带着菈雅离开火山的。”
“确实没那么爱,但不是不爱,这是不一样的。”无名说,“对拉卡德倾注的爱,显然要强于对菈雅的爱。塔妮丝一边维持着拉卡德的遗愿,一边保护菈雅远离亵渎。两者虽然冲突,但有塔妮丝那虚假谎言的保护,两者还能相安无事。可是当谎言被戳穿,两者以最极端的方式产生矛盾,就会同时动摇塔妮丝对两者的感情。”
“所以你故意勾引大蛇吃菈雅……”涅斐丽恍然大悟,喃喃自语。
“你终于理解了。”无名说。
“还是好畜生。”涅斐丽说,“菈雅万一有危险怎么办?万一塔妮丝选择牺牲菈雅怎么办?”
“没有万一。”无名很自信。
那自信的态度让涅斐丽感到安心。
“塔妮丝是一定会牺牲菈雅的。”无名继续说。
涅斐丽震惊:“那你还——!”
无名说:“如果没有外力干预,塔妮丝会在两难的抉择中痛苦、伤心欲绝,但她还是会选择献祭菈雅,并且在献祭之后陷入疯狂。她一定会极端信仰大蛇,再没有挽救的可能。”
无名叹了口气:“正如帕奇所说,塔妮丝眼中的世界将会只有大蛇,再没有外物可以动摇她的内心。就像不断深入深渊的螺旋阶梯,再没有从那牛角尖里走出来的可能。”
“我们快点回去把菈雅救回来吧。”涅斐丽摇着无名的肩膀,“你厉害,你来拦住大蛇。让帕奇和瑟濂把传送门弄好,我们就跑路——把塔妮丝也掳走,不管她愿不愿意。”
“放心,帕奇不是已经去了。”无名说,“正是因为有外力干预,我才这么做的啊。”
无名抱着胸看向帕奇消失的地方:
“打不打得过另说,但他从来没有想打过。那老东西一直放不开,他在意塔妮丝,但也因为过于在意塔妮丝……他没有怒过,始终有所保留。让我看看,这次能不能激怒他。”
涅斐丽听完无名的想法,不再愤怒,而是后退了一步。
涅斐丽问瑟濂:“他是不是有点可怕?这就是商人吗?”
“怎么了吗?”瑟濂完全没感觉。
“他好奇怪啊!”涅斐丽说,“好冷血!”
“冷血……他是有点奇怪。”瑟濂沉吟片刻,说道,“你是不是过于热情了?”
“啊?”涅斐丽在一边愣住。
瑟濂问无名:“你不是说,对火山这边没兴趣吗,还说要尊重别人的选择,这和你的说法可不太像。”
“我也在试着改变做法了啊。”无名说,“我不想对别人的事情横加干涉,但坐视也不好,这种办法好一些。”
瑟濂歪着头:“是这样吗?这就是你的动力吗?”
无名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起身:
“我去看看帕奇。”
隧道之外,谒见厅中,塔妮丝已经停止了舞步,对刚刚听到的声音难以置信。
“王……您说什么?”塔妮丝眼神涣散,几乎无法聚焦,只是下意识攥紧身旁菈雅的手。
“我不会吃你,一如曾经我留下了你。”拉卡德巨灯般的眼眸居高临下映照塔妮丝,“把蛇人给我吧。”
“菈雅……是您的孩子啊……”塔妮丝不知所措。
“所以呢?”拉卡德问。
塔妮丝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上,任由灼热的地面烧毁衣裙,烫伤腿部。
是啊,所以呢?蛇王是亵渎君王,是要以亵渎玷污黄金树的人。吃自己的孩子?那不正是符合自己身份的行为吗。
这是不洁的亵渎之路,但是当塔妮丝亲自踏上时,却体会到彻骨之痛。
一直以来,塔妮丝都没有其他火山高层那般坚强。拉卡德、贝纳尔都已经抛弃了自己的挚爱,甚至连那癫狂的狄蒂卡都抛弃了很多。
“我……”塔妮丝看向菈雅,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面对她。
她的表情扭曲了,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以什么选择面对。
“塔妮丝。”拉卡德突然开口。
塔妮丝看过去,带着希冀。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拉卡德撤回这条律令。她希望拉卡德会说刚刚只是在检验自己的忠诚。
拉卡德开口,声音含糊不清,仿佛大量的尸骸堆积在喉咙:
“我给你的遗忘秘药,还在吗?”
塔妮丝如坠冰窟,手在颤抖,藏在袖口的遗忘秘药瓶身冰凉。
“如果实在痛苦,就喝了吧。”拉卡德说出塔妮丝恐惧中预感到的话,“你承受不了亵渎。”
塔妮丝取出药瓶,盯着那铜瓶,不住颤抖,随后一口咬住瓶子。
“妈妈?”菈雅惊恐地看着塔妮丝。
塔妮丝还没有把药吃下去,她只是咬住了铜瓶,用以缓解她不受控制颤抖的身体,和无法控制的表情。跪在地上,用小腿被灼烧焦烂的痛苦缓解起源于内心却作用到全身的疼痛感。
永远优雅沉静的女王露出如此丑态,菈雅除了惊恐只有绝望,她甚至不知道怎么让母亲起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塔妮丝的手腕,将她拉起来,甩在菈雅身上。
帕奇冷着脸,把秘药拿走,让菈雅收好,对菈雅说:
“带你妈妈离开,去找无名。”
菈雅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帕奇,又闭上了嘴。
帕奇凝视着塔妮丝痛苦的神情,光头上青筋暴起,即使菈雅再怎么没有眼色,也能看到帕奇那肉眼可见的怒火。
塔妮丝还想说什么,也被帕奇一并堵了回去:
“离开这里,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帕奇转身面对大蛇,对塔妮丝说:
“有些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事,需要解决一下。”
无名此时也赶了过来:
“我来帮你。”
“你也离开,照顾好她们。”帕奇语气冷硬。
“你行吗?”无名问。
“带她们离开。”帕奇一字一顿,“这是我和拉卡德两个人的事,你不要插手,也不要观看。”
无名沉默一下,带上菈雅和塔妮丝,返回隧道。
塔妮丝还有些挣扎,但菈雅抱住了塔妮丝,蛇人的身躯发力,远不是塔妮丝可以抗衡的。
大蛇看到菈雅要远离,伸出大手,准备将菈雅抓起来一口吞下。
无名正准备甩出魔法阻挡,又是三根光束轰下,将大蛇的手洞穿。
“拉卡德,贪婪的碎片君王。”帕奇怒视巨蛇,眼角不住地跳动,“让我看看你的贪婪,能不能吞得下我。”
吃痛之下,大蛇咆哮扭动,地动山摇,碎石垮塌,将隧道的入口掩埋。
一片黑暗之前,无名只看到帕奇冲向巨蛇,义无反顾,壮烈耀目。
碎石落下,掩埋隧道,隧道中一时昏暗起来,只有一个赐福默默温暖,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无名点燃了火球,照亮隧道,让瑟濂继续传送阵的构筑工作。无名自己则安顿好塔妮丝母女,安排好食物和水。
无名握住塔妮丝的腿,将那双熔烂焦黑的小腿治疗,再放下时,那双弧线优美的结实小腿已经恢复。
“可惜,其实我觉得烧烂了挺美。”无名说,“但帕奇大约不会喜欢。”
“帕奇呢?”涅斐丽问。
“说要和拉卡德单挑。”无名说。
“你就答应了?”
“他很认真,我没法拒绝。”无名说。
“那你这不是玩脱了吗!”涅斐丽惊呼,“帕奇不会死吧?”
塔妮丝突然从菈雅怀里扑倒,跌在无名身前:
“快点阻止帕奇,他不会有赢的机会的。”
无名语气也有些凄苦:
“这是他的选择,我不能不尊重他。我们现在只能相信他了。”
涅斐丽说:“相信他的底牌够强?”
无名点头:“我想他会活下来的,他的保命手段不是很多吗。他应该不会为了喜欢的人舍弃自己的生命,我相信他还没那么无私……那么傻。”
“他赢不了的。”塔妮丝抓住无名的腿,“能击败吾王的唯一办法,已经被我掩埋了。”
无名皱眉:“掩埋?什么意思?”
塔妮丝坐在地上:
“之前送艾琉诺拉去觐见吾王时,我看到了谒见厅……摆放着一把大矛。那是远古时代专门猎杀大蛇的武器。我知道那是威胁,就将武器埋藏在了尸堆里……”
菈雅突然回想起来:
“就是无名叔叔潜入火山内部的那一天。妈妈满身血污地回来……”
“你埋哪了?”无名问。
回应无名的只有沉默,塔妮丝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啊。”涅斐丽摇塔妮丝。
无名阻止了涅斐丽:
“别费劲了,问不出来的。”
塔妮丝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能背叛吾王。总之你们快点离开吧,带着帕奇逃走吧,我去面对吾王的怒火。”
“带着菈雅离开吗?”无名问,“带上菈雅,那可也算是背叛拉卡德。”
塔妮丝咬咬牙:
“所以我来承受格密尔之怒,请你们快点带着帕奇和菈雅离开。”
正说着,隧道再次地动山摇,外面能听到怒吼与轰鸣,源源不断的尖啸,仿佛天神交战,天地震怒。
塔妮丝说:“帕奇坚持不了多久的,只有狩猎大蛇矛才能击败吾王。”
无名思索着,安坐在一旁,屁股不愿意挪窝:
“我还是选择相信帕奇的判断——当然,瑟濂你不要停。”
瑟濂一边解析传送阵,一边说:
“不得不说,你这次确实莫名的坚持,到底为什么?”
无名依然没有回应,只是凝视着隧道的方向:
“等着吧。等待,并心怀希望吧。而如果绝望了……我会出手。”
瑟濂说:“哦,那招啊,我还以为你舍不得用了。”
“这次是个例外。”无名说,“这次,我有充足的理由。”
洞口外,轰鸣还在不断响起,像在刮起一阵电闪雷鸣的风暴。
无论是无名还是尤拉,涅斐丽还是亚历山大,都无法从声音中获得多少信息。身经百战的战士们都没经历过这种战斗,居然无法从声音中判断,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
无名在隧道里踱了几步,还是决定把碎石清理一下,准备挖个小洞,看看战况。
正挖着,突然间,声音消散了。狂风与地震似乎都累了,陷入沉睡。
无名停下动作,仔细听着外面。
可依然听不到什么动静。
无名正准备继续挖洞,一声轰鸣,身前的乱石堆纷纷被扫向一边,洞口恢复了光亮。
帕奇站在洞口,血污沾染了光头,流进一边眼睛,只能闭起来。
帕奇肌肉颤抖着,浑身都是血与汗,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一边大口喘息,一边与无名交错而过,走进洞口。
帕奇挡住的后方,拉卡德像一条死蛇,瘫软在地面上,身上不复那诡异癫狂的恐怖。
无名走出洞口,观察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巨物。无名惊讶地看着巨蛇身上的伤口,明白自己为何听不懂战斗的声音了——
他也看不懂这大蛇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