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到了雷蒙耳中。

    雷蒙只感觉有一双大手，突破血红的天空，将自己从那渗人的世界中挖出了出来。

    那些扭曲的人影如潮水一般退去，困扰雷蒙的幻觉完全消失，他再次拥有对躯体的掌控权，翻过身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

    雷蒙终于有力气抬头，看见艾尔正站在铁砧旁，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手拿那把铭文锤正磕在上面。

    艾尔高举铭文锤，催动卢恩符文，再次击打到铁砧上。

    汀——

    伴随着再一次的金属碰撞声，那些低语消散了......不，与其说是消散，不如说是被金属碰撞声掩盖过去，晨鼓暮钟，一切的声音伴随着它们的声响，归于沉寂。

    沙漏虚影，那些黑色的物质已经停止流动，消散在空中，怀表也自动合上，飞入雷蒙的口袋里。

    雷蒙站起身，他的眼中再次恢复了清明，不由得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艾尔的铭文锤上，卢恩符文变得无比灰暗，不太像是未激活，而是能量损耗过多的表现。

    “艾尔大师，您锤子的声音真好听，我能用魔法复制下来吗？每天听听对我的心情有很大的帮助。”

    雷蒙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椅子旁，浑身无力地瘫在上面，但还不忘向艾尔贫嘴。

    “灵魂都快撑不住了，还能贫嘴？也对你还能在外面跟黑帮做过家家的游戏，幸好没杀人，否则情况会更加严重。你就没感觉自己的性格发生了变化？”

    艾尔念叨着，将铭文锤撇在铁砧上，捡起地上被雷蒙扔掉的灵魂石，随意地抛进灵魂熔炉里。

    “害，我这两天就没太跟别人说话，也看不出来什么......”

    雷蒙按着自己对的太阳穴，放松自己快要裂开的脑壳，懒洋洋地对艾尔说。

    这下是肯定露馅了，反正他至少能肯定，这艾尔大师至少是中立的。不然在刚刚，他就能一锤子敲爆雷蒙的头，又或者稍微等一会儿，就能看到一场圣光的烟花秀。

    “这怀表真不错，连我都看不透，上面的魔法符文比我见过了符文还多，用作自裁的手段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艾尔扣了扣耳朵，对雷蒙的怀表作出了评价。

    “还行吧，比不上您的灵魂熔炉，这是长辈给的礼物，不是什么自裁的手段，您要想认识我可以帮你介绍......”

    雷蒙苦笑着，从口袋里掏出怀表，看着那又恢复原样的表盘，有气无力地说道。

    艾尔踱着步子，掀开门帘到了里屋，不知翻找着什么东西，声音从后面传来：

    “还是别了，上面有两层符文，一层是铸造时就有的，第二层是新加的，都是跟不死族有关的魔法符文，你的长辈估计是个颇有实力的亡灵大法师，我一个打铁的，还是不要招惹这种人的好。”

    雷蒙艰难地翻过身，朝着里屋的方向用力的发出声音：

    “还得感谢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不过多问一句，艾尔大师，您打算拿我这么个小小的不死族怎么办呢？”

    “呦，刚刚那么嘴硬，现在终于肯承认了？至于拿你怎么办，嗯，我打算控制你的灵魂，把你变成我的仆从......”

    雷蒙虽然看不到艾尔的脸，但还是能听出来话中的语气，略带无奈地说道：

    “大师，别开玩笑了......”

    “你还知道我在开玩笑啊，我又不是什么邪恶阵营的大头目，只做生意，呃——”艾尔弄到了一堆瓶瓶罐罐，发出了一声怪叫，收拾起来后接着说，“没钱，没人脉，又不会打铁，还没我的学徒有用，你说，我应该拿你怎么办？做完生意放你回去！就这么办。”

    艾尔的嘲讽让雷蒙毫无脾气，都不敢吭声，谁让人家有本事呢。

    没一会儿，艾尔就掀开帘子走出来，拿着一个水晶封存的盒子，里面看不太精细，放着丝线一般的东西。

    “这......是什么？”雷蒙有点儿不明白，带着疑问的语气说道。

    艾尔很是不耐烦地伸伸手，对雷蒙说道：

    “你空间戒指里有没有跟魔法无关的东西，最普通的那种，最好是个吊坠。”

    对于艾尔觉察到自己的空间戒指，雷蒙并不感到奇怪，他在其中翻找，找了半天只拿出了姐妹俩做的那颗“启明星”。

    他已经找了个绳子将它串起来，结果这几天一直在对付血刻帮，害怕损坏了就没戴上。

    “行，就这个就不错，既好看又方便，还是木质的——”

    艾尔要过雷蒙的“启明星”，打开了盒子，一股柔和的圣光从其中倾泻而出。

    “这是？”

    “经过特殊处理的独角兽幼崽鬃毛，拥有极为柔和的圣光之力，能清心宁神、消除梦魇，不过对不死族来说，还是有些强烈。你这‘启明星’不带任何魔力波动，把它跟鬃毛连接刚好能够减缓圣光的释放，压制你的低语——”

    艾尔拿出独角兽幼崽的鬃毛，把他们搓成一股麻绳，接着十分嫌弃地看着串着“启明星”的绳子，一把拽断：

    “这星星编的挺好看的，怎么配的绳子这么丑？”

    雷蒙的表情一下变成了窘状，他挠挠头，对艾尔说：

    “大师，您什么意思，要帮我解决低语的问题？”

    “解决？你们不死族自己都解决不了这个难题，还指望我一个铁匠。这也就是能抵消部分低语的影响，能暂时保住你的小命，我可不愿意有客人死在这里。”

    艾尔很快以特殊的排列方式编织成绳子，将启明星穿在一起，当然最后不忘用铭文锤敲一下。

    雷蒙接过项链，没有立马戴上，而是有些迟疑地问道：

    “这可是独角兽幼崽的鬃毛......我戴上它，新教的圣骑士不会跟我拼命吧？”

    艾尔翻了个白眼，对雷蒙说道：

    “放心吧，我还没有害死顾客的习惯，这是正当途径搞来的，是我的报酬，上面有新教的标记。真被发现了，就报我的名字，连你的身份也能盖过去。”

    雷蒙不疑有他，不过依旧没有戴上，他，有些尴尬地对艾尔说：

    “大师，这东西的贵重程度我知道，可我现在没有对应的......”

    “先欠着，当人情债吧，总有用到你的时候，再说，你不是打算用起重机赚钱吗，难道还担心付不起报酬？”

    艾尔说着，听到一声木头的响动，就走到门帘后，拿过打磨好的魔法章纹交给雷蒙。

    那魔法章纹相当有质感，每一层采用不同的处理方式，底部光滑，最上层用的磨砂质感，拿起来很舒服。压实的铆钉将雷蒙选中的图案钳在其中，留有足够的空余，丝毫不显笨重。

    艾尔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枚寻路戒指交给雷蒙，随后摆了摆手，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雷蒙也不多留，他现在有些疲惫，需要休息，于是打算离开。

    在门前，大门如同有感应一般自动打开，就在雷蒙准备迈步走出屋子时，艾尔打了个哈欠，开口道：

    “不死族，你还欠我的账，记得还......”

    雷蒙重重的点点头，虽然觉得艾尔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是没想那么多，总归是在堕落与毁灭的分岔路走了一遭，心神不定，没那么多思考的时间......

    咯拉咯拉，大门合上，将雷蒙的身形掩盖，艾尔坐在椅子上，倚着架子，抬手看着自己的三根义肢出了神，良久后发出一阵叹息。

    一个棕色头发男孩掀开门帘，走到艾尔身侧，掏出一张兽皮纸，拿着笔在上面写起了字来，他竟然不能说话。

    ——大师，那艘沉船中的盔甲已经清点完了。

    艾尔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看上去有点儿情绪不振。

    男孩觉察到了艾尔的不对劲，拿起笔再次写上一句话，然后摇了摇艾尔的大腿，要他看。

    ——大师，您有朋友来了吗？

    艾尔面色古怪地看着男孩，不过依旧没有说话，接过男孩手里的笔在纸上继续写着字。

    那男孩是个聋哑人，不能听也不能说话，只能用笔跟艾尔交流。

    ——你怎么知道？

    男孩笑了笑，倒是没有继续写字，将艾尔的护裙摘下来，挂在旁边的钩子上。

    艾尔继续往下写着字，不多时交给男孩看。

    ——不算是朋友，我不是很确定，不过来人用的魔法回路跟那人一模一样，并且他口袋里那个小物件的外形是我设计的，可能是熟人的学徒。

    男孩朝着艾尔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随后拿过笔，在下面写着。

    ——那熟人一定对大师很重要，记得这么清楚【笑脸】。您先休息，我进去跟大家一块归类兵器了。

    经过艾尔点头后，男孩走进里屋，留下艾尔一人呆在这里，屋里除了火焰的升腾声，液体金属的冒泡声就再无别的声音。

    艾尔还是静不下心，他站起身，走到灵魂熔炉旁，打开背后的遮罩，在一处凹槽上赫然刻着一个“V”型的浮雕。

    他用右手的三根义指触碰着浮雕，转头盯着雷蒙离开的方向，幽幽地长叹道：

    “唉，时隔多年，他竟还记起一个没人要的小铁匠......不死族，亡灵法师，你是他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