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雷蒙坐在一楼看着手中的研究笔记，今天的月光很盛，就算没有不死族的优良视觉，依旧能够看清上面的文字。

    “如果对照怒气分析，怒气寄存身体，那精神力寄存在何方呢？肉体，还是灵魂，亦或介于两者的交界处？如果是后者，那当生灵死亡时，肉体腐朽，这部分精神力不得不依赖灵魂而存在，由此导致导致的‘膨胀’感，是否是产生低语的原因呢？”

    雷蒙打了个哈欠将书页合上，抚摸着封皮上的“开裂”，感受那股刺骨的阴寒。

    他其实并不喜欢研究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天分不够一点儿也看不懂，只觉得跟咬文嚼字似的。他更喜欢将老头子的成果拿来用，也很擅长这一点。

    这次，老头子估计是下了狠心，强逼着自己学习低语这一病症，等学会了，就不耽误他做其他研究的时间了。

    雷蒙腹诽着，身体向后，枕在椅背的最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

    也不怪他瞎想，今天老卡尔在一旁指导雷蒙做菜的场景非常有既视感，虽然两人性格、脾气完全不相同，但还是勾起了雷蒙以往的回忆。

    算了，不想了，先把眼前的事儿解决再说，老卡尔这边也不好搞，呼——

    雷蒙想着，记忆回到做饭时的那一刻......

    在他的执着劝说下，老卡尔最终还是同意了，跟雷蒙打这个赌，不过他也有条件，原话是这么说的：

    “如果到了年底，你的收益不如工资高，那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原来的方式结算，哪种赚就按哪种方式来！”

    老卡尔实在是太执拗了，原本占便宜的事儿谁不喜欢，在他这就是过不去。这一幕跟现实完全相反，老板想要提高待遇，员工反而往下压，两个人都有点儿大病。

    既然决定帮助老卡尔，雷蒙也就不在乎了，但他得往下“砍砍价”。

    “那不能这么算，保镖又不是常年都有活儿干，而且一月一银索的价格高于正常水平，咱们得按最低价算，这个赌才成立。”

    雷蒙以前是工科狗，懂点机械、力学装置什么的，又不是专业的技术人员，不敢拍着胸膛说能赚成倍的钱。他连给这些大佬端茶倒水都不配，不是一个量级的。

    虽然按老卡尔的条件，雷蒙依旧做到缓解了码头目前资金的短缺状况，但这场对赌他不想输，怎么也得给工科狗正正名。所以他以近乎耍赖的方式，将金额减少一半。

    老卡尔无奈地同意了，看样子是不觉得雷蒙会赢，不过十分感谢雷蒙。

    雷蒙知道，老卡尔这样的人总会有一些特别的原则，这让他们有些古板，一触及到原则，哪怕是对自己有利都会转身离开。

    他将头继续往后仰着，刚好看到待在角落的D。

    晚饭后不久，劳伦斯就派人送来了“雇佣契约”，雷蒙也得知了萨尼尔被放出来的消息，于是便以看书为借口待在一楼，但血刻帮的动作有些慢了，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踪影。

    “D，你坐在那儿到底是靠直觉还是分析？”雷蒙疑惑地问道。

    D做的角落是房间里最好的，前方没有视觉盲区，无论哪个方向来敌，他都能第一时间冲出去，并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不仅是这次，每一次D都会选中这样的位置，以求完全掌握局势，保证雷蒙的安全。

    D抬头，脸上出现了思考的表情，紧接着摇了摇头。

    雷蒙不在乎答案，光是有表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将话题进行下去：

    “最近，你好像变了不少，看来跟两个小姑娘相处有很大的好处，或许时间待再长点儿，你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出乎雷蒙意料的是，D竟然稍稍颔首表达了意见，这可把雷蒙惊掉了下巴。他连忙直起身转过头对着D，满脸古怪地说道：

    “伙计，真是因为这样吗？还是因为别的，你懂得，我的脑子有毛病，你可不能落到我这样的下场......”

    D没做作答，惨白的月亮照在他的脸上，犹如兵器的锋芒：

    “我......有些记忆碎片......”

    雷蒙被惊到，直接站了起来，走到D的身边：

    “你想起来了？名字，经历什么的？”

    “不知道......很模糊......”

    随着月光躲进乌云里，D的面色一暗，眼中的光也变得暗淡，好像刚刚的对话并没有发生过。

    雷蒙摸着下巴，尝试着分析其中的原因，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事儿，你有孩子？或者你也认识像老卡尔的人？”

    D眯着眼睛，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摇着头。

    即便如此，雷蒙也真心地感到开心，这是个好兆头。他拍着D的肩膀，安慰道：“无论如何，有恢复记忆的迹象是好事，我们待在这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老卡尔一家说不定是你的贵人。”

    “聊点什么......”D没有抬头，只是瓮声瓮气地说着，连字都听的不是很分明。

    “啊？”雷蒙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聊什么？我又不知道你对什么话题感兴趣。”

    “贵人......”

    雷蒙知道，D并不是想具体谈论某件事，他只是想听别人聊点什么，什么都好，于是就抓住了上句话的最后一个词“贵人”。

    “好吧，那我来聊聊你可能的贵人老卡尔......”

    雷蒙摊着手，自言自语地说着，并没指望D回复。

    他感觉到很不对劲，虽然形容的不是很恰当，但......D的语气比起之前有一丝丝的急迫，只有仔细听才能察觉到。D从不做无用的事，他既然提出来，说明的确需要。

    D抬起头来，眼神中透露着思考，这说明他在听。雷蒙知道他对这话感兴趣，就继续说起来：

    “在我眼里他是个好人，有能力的好人。世界上好人是多的，但下场总不好，于是成了个贬义词。这也不是我乱说，你也知道，我有上辈子，老卡尔这样的人总是被利用，被人竭尽所能地利用。我见过很多，比如......”

    雷蒙说了很多，过程中一直注意着D，一直保持着听的状态，当然时常都是疑惑的状态。

    本来是为了勾起D的记忆，但没想到雷蒙说着说着就自己投入进去，像是在发泄似的，开始带起了脏话：

    “发生这些事后，就会有些脑子长泡的家伙赶来炫耀着自己的聪明，一口一个‘君子可欺之以方’，还带着理所应当的嘴脸，真他妈的不要脸！最过分的是某些主谋还堂而皇之地把这一点当作借口，就他妈离谱......兴许后半句被他们就着粪吞了，所以才不知道......”

    说到这儿，雷蒙一下子反应过来，D不可能明白这句话，于是解释道：

    “抱歉，有些顺嘴了，这句话出自我家乡的一位名人，嗯，如果按地位分相当于很接近神的那种......”

    说到这，也不知道是量变引起质变，还是某个词触动了“开关”，D的眼球逐渐变得浑浊，灵魂气息不断减弱，像块人形的磐石，他的心脏处凭空出现一缕极高浓度的死亡之力。

    雷蒙猛地回头，来不及多想，口中念动咒语。原本笼罩一楼的【噤声结界】产生变化，内侧的透明符文漂浮到雷蒙身旁，掺入他的精神力后变为其他形状。

    外侧的结界扩张至整栋房子，变得无比坚固，不仅能阻挡敌人的进入，还获得对各种元素的抗性。除此之外，在雷蒙面前的符文伴随着他的声音逐渐转化为灰色，形成一道全新的结界将D笼罩，以隔绝死亡之力。

    就在结界形成时，D心脏处的死亡之力顺着血管，流向他的四肢，又再次流回心脏。没完成一次循环，那缕死亡之力都扩大一分，从涓涓细流，变为奔腾的大河。

    很快，血管就无法容纳死亡之力，它们从D的身躯中涌出，出现了跟雷蒙当时一样的情形，不过D的眼睛没有变红，也没有任何疯狂的预兆，就像被驯服的猛兽似的。

    结界很快被死亡之力填满，但这依旧不够，他们继续扩散，推动着结界向外扩张。

    雷蒙见此只能再度念动咒语，没有新的符文产生，而是三四个单独的符文闪着光芒扩张至原来的两倍，结界的强度也随之提升，终于限制住不断膨胀的死亡之力。

    雷蒙终于松了口气，他估计着这些死亡之力的量，足够改造一位死亡骑士，而现在它们只是在增强D的身体轻度，这可真够匪夷所思的。

    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呢？

    雷蒙摇摇头，暂且放下心中的疑问，抬手改变符文序列。屏障顿时变得虚幻透明，连着D与死亡之力都消失不见。

    整个一楼看上去就只有雷蒙一人，就算老卡尔跟两个小姑娘醒来，也发现不了什么。这样，雷蒙才能放心解决接下来的事情，本想让D解决的事情：

    “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呀，真是天生劳碌命！”

    雷蒙走向门口，发自内心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