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弯钩一般的银月挂在山巅，将山坳之中的尔塔小镇照得安静得有些死寂，似乎还不如那一汪银鳞湖水有生气。

    周子衿等人被法拉吉安排在了一座空置的小院，简简单单的只有简单的用具和几张床褥，一副非常抱歉的样子，周子衿则连声道谢说非常满意了。

    此时，小院门户紧闭，雷鸣般的鼾声自里屋传出，驱散清冷的月光。这鼾声只是一人的，却有着十数人的气势。

    “战秋，睡不着就起来吧。”周子衿直起身走到窗棂旁坐下，银白色的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这种冰冷僵硬又瞬间崩解，他笑了笑，又拍了拍李战秋的肩膀：“我还不知道你？声音也就比熊二好些。”

    “我倒是羡慕那个家伙，有吃有睡就什么也不用想。”李战秋知道在这位好友面前是藏不住的，只好起身坐在了周子衿对面。

    “老周……”

    “嘘……再等等。”李战秋正欲把心里琢磨了一路的事情同好友说个明白，却被周子衿一个手势止住了。

    “等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清冷又略显暗淡的月光下坐着，直望着窗外呆楞了足有半刻钟。

    李战秋的身体突得一紧，随即又松了下来。队里几人的脚步声他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来人又完全没有掩饰的意思。

    咚！咚！咚！

    清脆又有些抑制的敲门声响起，就像那人的步子一样干脆。

    “进！”周子衿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到那人耳里。他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还敲门？真是故弄玄虚。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奚姚和何芷汀。此时，两女都已经梳洗小憩过一会儿，消除了连日来的疲惫。

    “先坐吧，还有一会儿。”

    还要等一会儿？等谁？难道……

    李战秋略一疑惑就想明白了，和奚姚看向了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着了的苏宇。怎么忘了这家伙的天赋。

    “事情不急在这一会儿，都先在心里好好想一想吧。”这是周子衿前世做管理到今生当队长向来的习惯。

    他讨厌那种张嘴就来的虚耗时间的开会——先打个腹稿能省去很多无意义的环节。

    片刻之后，苏宇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这蚊呐一般细小的动作却引得包括周子衿在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苏宇睁开眼睛，便看到八道目光齐刷刷盯着他，一时间连向来自诩脸皮厚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啊？”

    “你说呢？”李战秋的耐性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可惜另外三个人是一个比一个妖孽。

    嗖的一声，一根拇指粗细，不过一柞来长的黑影自墙角缝隙窜了进来，又沿着墙根床角转瞬间钻到了苏宇的袖子里。

    黑影身上等距分布着银环，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完全注意不到，只会以为那是一根没什么用的木棍。

    这当然不是木棍，而是苏宇的灵兽——一头据苏宇说具有远古巴蛇血统的银环蛇。巴蛇是大唐远古神话中的蛇类，黑体青首，好吞噬。蛇吞象的传说便是源自巴蛇。苏宇的银环蛇明明是一条细长的毒蛇，除了同是蛇类与巴蛇完全不相干。不过，众人也没有与苏宇争论就是了。

    苏宇是巴族人。巴族的其中一支就以巴蛇为图腾。因此巴地契约蛇类的灵兽的灵师比例很高，在这其中十个有八个都会说自己的灵蛇有巴蛇血脉。周子衿只当苏宇也是在意淫而已。

    不过，掌握了倍化技能能够缩小到蚯蚓大小，再配合苏宇的灵觉天赋能够共享灵兽五感，实在是侦查利器，这倒是不假。

    苏宇这灵兽一鹰一蛇，实在是侦查兵的标配。

    “难道我变帅了？不能吧……我都已经是天花板了。”见没人回答，苏宇自己便嬉皮笑脸地把话接了下去。

    “说说吧，都发现了什么？”见周子衿问到了正事，苏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什么发现的意思。”

    “没有发现就是最大的发现。”奚姚双臂抱胸，倚在墙上，目光悠悠。由于不敢打草精神，所以她并不能直接以山河企盼探查小镇的情况，只能依靠苏宇这种相对原始的探查方式。

    “你详细说说，事无巨细。”周子衿面色严肃。有时候事实比判断更重要。

    接着苏宇便把他从银环蛇身体里观察到的一切详细讲述了一遍。原来，苏宇的灵觉天赋也不是没有限制——他在共享灵兽五感的同时也不能超越灵兽的本身感官的限制。

    例如，他共享鱼鹰五感时能够获得鹰眼出色的动态视力，共享银环蛇的时候视力则连他自己都比不上，但却对温度震动的感觉极其敏锐。

    在苏宇的诉说之中，整个尔塔小镇居民都很普通。虽然有灵师，但绝对不超过五十人，其他都是普通人。这些人对于他们这群陌生人的到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除了个别进行晚间娱乐活动的，大都已经睡着了，连那些灵师也不例外。

    “灵力波动在危险级之上的我没敢进屋，怕暴露，隔壁我也没敢进。镇外有灵师带领的哨岗，其他的都很正常。”

    “还有呢？不要说你只在镇子里转了转。”

    “嘿嘿——”苏宇得意的一笑，“当然不可能，那后山明显有古怪。”

    “就是因为专门去后山看了看才耽误了些时间。顺着门口那条小径往上不远就有一个山洞，里面不时传出声响，热感应也发现里面有不少人和灵兽。这么晚了还在捣鼓，那个哈桑还专门说什么后山不让去，里面肯定有古怪。”

    “确实，我一直心里就不太安稳。”李战秋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们呢？”周子衿转向两位各具特殊能力的女士。

    “哈桑的话半真半假，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但这里按他的说法应该是沙漠的法外之地。而一个执法人员对法外之地如此熟悉，不是一句什么光明和黑暗的俏皮话就能解释得通的。”奚姚目光清冷，充满了对哈桑的不信任。她觉着继续说道：“这个法拉吉和镇子也有古怪。”

    “没错，我也有这种感觉。”周子衿有些沉重地接过话头。

    “在镇口见到我们的时候，法拉吉想做些什么，但很显然哈桑阻止了他。并且，他几乎是对哈桑言听计从。哈桑作为一个逃亡寻求庇护的人，这说不通。他试图用救命之恩来解释，但还是有些牵强。”

    “没错！我看到法拉吉的表情先是有些焦躁，接着是狂喜和担心。他在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很好地收敛了情绪，但我的鱼鹰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绝不会看错。”苏宇自信地附和。

    “嗯，另外就是这个小镇。你们觉得这样一个有些封闭的，甚至对周围居民都会有些排斥的惧怕的镇子突然来了五六个长相明显不同外地人，有可能这么平静吗？”

    “不可能！”李战秋斩钉截铁地说道，“就算哈桑说什么法拉吉会提前打招呼也不可能。”

    “普通居民可不是什么打声招呼就能做到这般像平常一样的。”

    “这沙漠实在是太古怪了！我们连目的地都还没到就全是怪事。先是若羌，然后在流沙中迷路，现在又是什么尔塔。到底怎么回事？”苏宇看向周子衿，希望这个队长能给他一个答案。

    周子衿摇了摇头，看向一直没有发言的何芷汀。

    “这镇子周围的植物有些古怪，我明天想去看一看。”

    “什么古怪？”

    “不自然。”

    “不自然？”

    “对。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植被分布被人类有意识改变是很正常的，但这里的改动有些不一样。”

    这样子，几人在熊二鼾声的掩护下又交流了一会儿，可惜都没有什么结果。最后，还是周子衿做了总结。

    “这次任务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或者，更直白一点说，是西北地区的情况没有我们想的简单。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我们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一路以来的所有人都在故意隐藏些什么。”

    “没有彻底搞明白背后的真相，我们绝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安危，同样也代表着西南的态度，这对我们来说既是限制，也是保护。”

    “计划不变，我们仍是尽快找到向导前往沙漠之城。在镇子上的这段时间提高警惕，同时注意分组收集情报。”

    安排好分工之后，众人便各自散去，李战秋和苏宇也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道阴影自窗边如游鱼一般钻了进来，钻进了周子衿的被窝。正是被周子衿派出去探查情况的猫阿姨。

    事实上，仅在隐蔽和探查上，除了不能共享五感，猫阿姨比苏宇和银环蛇的组合可强多了。至于说共享五感，猫阿姨可是能说话的存在。

    他不是信不过苏宇，只是这一路以来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小心。同时，他作为队长也不能因为自己能够做得更好就让队员闲着，长此以往，队伍就不用带了。

    这是一支新队伍，可不是杨铁生那些好兄弟。

    唉……周子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月影轻斜，已经从他的床头移到了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