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了……”

    龙之怨气幽幽道着，冲撞上来，不去攻击那天界的神君，反而向着那一身红衣的魔姬而去。

    那魔姬好生气人，回回来此，便是将攻击那天界神君的自己一招打散。倒不如，自己主动去攻击她，与之搏上一搏来得畅快。

    翎芜神君抬起头，望着不过挥动手臂就处理了龙之怨气的阿棠，提醒道。

    “龙之怨气已生得灵智，以怨汇集而生，不处理将成大患。”

    阿棠缓缓落地，唇角轻展：“它恨的是你天界之人，关我魔界何事？日后成患，操心的也不是我魔界。”

    此话一出，翎芜暗自摇头，眸中颇有无奈之意：“是了，我竟妄想魔姬会有怜悯之心。”

    “那你因为龙之怨气生了灵智，又对你天界有恨，便喊着打杀了它，就是怜悯了？”阿棠反唇相讥，一点不留余地。

    翎芜神君闻言微微一怔，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细细想来，这话也符合逻辑。

    思及此，唇角微微上扬，心也渐渐豁然：“倒是谢你将我点透。”

    他那笑容不似讥笑，语气也不是反语，听着真诚豁达，阿棠却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她皱了眉，凑近他一步的试探：“光说不练假把式，要谢就要身体力行！”

    翎芜神君大方摊手。“如今翎芜只剩这幅身子，魔姬让我如何谢你？”

    她活了万年，也不禁老脸一红，可说话那人端的是正正经经的姿态，明摆着只能是她想歪了。

    阿棠摆摆手：“留着留着，日后待得神君成为上神，念着今日之恩好了。”

    怎么算，她都不亏的。

    龙之怨气这会儿才重新聚集起来，看着二人气氛和谐，不由咆哮起来：“谈情说爱！谈情说爱！这就是魔姬每每来此要打散我的原因吗！？”

    阿棠看都不看它，摊开手掌，一簇黑红色火焰跳跃掌心：“是闭嘴，还是让你再也没办法聚回来？”

    龙之怨气有口难言，唯有气鼓鼓自动散去，悄悄隐入空气里。

    囚于此地千年将至，翎芜对于阿棠日日来此的存在已不再抗拒。渐渐的，甚至能心平气和面对阿棠。后来，他觉得断了情根确实好极，对于她已不再有任何情绪。

    这人在他眼里，也就成了与他人一般无二的存在。

    这样很好。于上神而言，是最合适的。

    这千年里，天界是老实了，魔界也过上了阿棠和旻扬当初想要的生活。

    唯有千年将至，阿棠该放他离开了。

    ……

    怀中匕心发烫，一直在催促着她，她知道时间到了，却迟迟不敢掏出。

    匕心得刺入她的胸口，以她心头血为引，释放翎芜神君被至上上神翩殊封住的灵力。

    嘿，真是个缺德上神。

    阿棠微微翻了个白眼，摸了摸怀中匕心。

    廊下微风停驻，阿棠敛神缩回手，望向门的方向。

    “既来了怎的不进来？”

    门外脚步轻转，纤长手指推开了门，一袭黑红暗袖枫叶常服的魔君走了进来。见她望着自己，脸色顿时阴霾顿扫。

    “今日事毕，特来寻你。”

    旻扬生着弯弯的眉眼，望向阿棠的时候便是拢着满目的柔光，点点滴滴，皆是化不开的情意。

    阿棠避开他的视线，糯糯撒娇着往他身后去探：“我闻到了桂花糕的香味，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油纸包裹着白色的方糕，上面点缀着的粒粒黄色桂花，阿棠低头嗅上一瞬，满意的咧嘴笑了：“很是清香。”

    笑不达眼底，大概说的便是这般。

    旻扬垂眸，看她直往嘴里塞桂花糕的模样，伸手斟满茶水，推到她面前。

    “今日，天界之人过来了。”

    天界之人来此，为的什么大家都是清楚的。

    阿棠早已料到，眸中未显慌乱，却是转眸望向旻扬。“哥哥如何打算？”

    当初，她和旻扬达成协议，以翎芜神君为质千年，六界和平也已千年。

    她延迟了翎芜神君即将晋升上神的时间千年，是她的私心。这千年，她感动不了，挽回不了断了情根的翎芜神君，这千年已是失败。

    再拖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她这话何尝不是试探。她希望旻扬能留下翎芜神君，可是，旻扬为何要留呢？

    唇角攀上苦涩，旻扬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千年约定已至，你当知道抉择。”

    这话温柔，可却毫无选择。

    嘴里最后一点桂花糕入喉，阿棠饮尽杯中茶水，皱了皱眉。“这糕，真真难吃极。”

    旻扬宠溺点头：“下次便不买他家的了。”

    ……

    染血的凤冠被丢到翎芜面前，金色丝绦撞击地面，有的断裂开来，有的染上尘土，灰迹斑斑，不复往日光彩。

    这凤冠是谁的，翎芜很清楚。

    “你知道的吧？我一直非常讨厌赤帝胞妹，神农氏施晴。当年大战，她给我致命一击。人界一行，她又使我绊子，杀我长乐郡主一世。千年约定已至，你将回到她身边，这些都令我生气和嫉妒，所以——”

    她掏出匕心，冷冷望向翎芜。“我便用这把匕心，插入了她的心脏里，她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再拥有仙骨。我已杀她，接下来便轮到你天界的其他人，千年已至，恩怨总该了了！”

    翎芜早知道她是个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性子，却没想到千年约定到来，她做出这等事情。

    她这般出手，必是不担心后果！也丝毫不介意将六界重新置于腥风血雨之中的！她那位魔君兄长，竟也能由着她去闹！？

    “华秀阿棠！你岂能如此！？”

    阿棠冷眉望他：“怎么？杀你天界之人，你心痛了！？还是你怕，下一个我要去杀之人是你那天后母亲？”

    阿棠受苦，多半来自天后之手，这般梁子，阿棠想要去找天后娘娘讨回，实在很好理解。

    “她是我的母亲！你若要对她如何，不若杀我！”

    这般说着，心中急切，已是伸手去阻阿棠。

    真亏你是个好神君儿子！不然这戏还真没法接下去。

    阿棠顺势被翎芜拉扯，晃着手上匕心，语气凶狠：“你居然要代她死？”

    翎芜心诚，说出的话便不作假，二话不说伸手去夺阿棠手中匕心。阿棠自是不允，双手护住手中匕心。拉扯之中，突然气氛大变。

    龙之怨气脸色惊恐，高声呼喊：“魔姬被你杀了！你杀了魔姬！魔姬要死了！！”

    只见阿棠心间插着匕心，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你……为了她杀我……”

    出场时间差不多到了。

    黑色的身影悄然而至，一身冕服的魔君旻扬自她身后将她拥住，阻断了她的摇摇欲坠。眼神凌厉的望向翎芜神君。

    “千年已至，神君请走吧。但今日之事，本君必将奉还！”

    一挥手，黑影散尽，已不见了影踪。

    事情发生太快，翎芜神君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可不待他细想，丹田之内灵力突然涌现，四肢百骸布满力量。

    还细想什么？他的灵力回来了，神思灵敏，可探山海，可通万事。

    这是他迟来的上神境界，这一刻，身子悠而轻盈。待回过神来，恢复眸前清明，竟已身至万物皆空，云层缭绕的荒天之境。

    “等你多时，已上上神，翎芜。”

    身后棋子清脆落入石盘，翎芜转头，望向一身白衣的无上上神宏怀。他低头望了望自己周身与无上上神一般无二的白衣，眸中疑惑尽数散去。

    “千年之前我自断情根，本该自苏醒之时便成为上神，但因为魔姬以我为质，至上上神封我神力。如今恢复神力，我便成为上神之身。”

    他敛息将神识微探向昆仑山上那处，睁开眼时却微微皱了眉：“魔姬骗我已杀得神农施晴，扬言要去杀我母后，都是为了诱我杀她，拿回被封住的神力。”

    施晴和母后，此时正在昆仑，商量着何时去魔域迎回自己。他看得很是清楚。

    “我乃自断情根晋升上神，自去遭受责罚。”

    他喃喃自语般念着，通晓万事的能力已让他看清所有。

    看他转身要走，无上上神叫住了他。“受罚并不急于一时，不若先与我下完这盘棋吧。”

    翎芜脚步停顿，思索片刻，这才坐到了棋盘前。

    “上神，我杀她而取回神力，如何做得上神？”

    宏怀闻言不禁一哂：“那魔姬如此古怪精灵，你不若也看看她现在如何。”

    ……

    “魔姬魔姬，我的演技好吧！”龙之怨气出不得缚龙渊，却应着探望魔姬之名来到了阿棠房间。这会儿，一说话并吹得阿棠房间各式花瓶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当时阿棠是握着翎芜双手刺入自己心口，手上拿捏有度，自不会让自己吃多少亏。

    那缺德上神出的损招，倒是被她这卑鄙方法化解了。

    阿棠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敷衍道：“好，加鸡腿。”

    龙之怨气更来劲，得意无比。“我觉得魔君演技就太僵硬，甚至有点拉垮了。”

    旻扬眉头一敛，随手一挥便将龙之怨气散了。“送回去再关万年。”

    韶华暗自憋笑，得令一点头，凭空拢了怨气，麻溜跑了。至于收齐整了没他才不关心，反正龙之怨气凝不成型需要修炼许久的又不是他。

    正在此时，旻扬眉角微颤，望向了身边的阿棠。“有位上神在偷看你，如何处置？”

    阿棠眼眸一眯，心窍却开，凭空和翎芜四目相对住。她摆摆头睁开了眼睛。“我失血过多，便不动手了，麻烦哥哥将我驱了。”

    旻扬温柔点头，正要动手，那人已得到答案，先一步收回了目光。

    ……

    宏怀笑看着睁开眼睛的翎芜：“如何？可见着她了？”

    哎……

    翎芜心内重重一叹，果然只有她，想得出这种招。

    “戏很多。”

    他评价道。

    宏怀点头。“若她来到这荒天之境，倒是会热闹不少。”

    “她尘心太重，这地方她来不了。”

    翎芜摇了摇头，由衷之言。

    宏怀笑而不语，望着翎芜二指所夹，却一直未落下的碧玉棋子，心中已有答案。

    “去吧，天界有你未完之事，做完之后，再来与我下这盘棋吧……”

    翎芜也不执着，将棋子放回盒内，向着宏怀颔首一礼，身影消失在了荒天之境之上。

    荒天之境孤寂无声，宏怀抬头望着云层涌动之处，缓缓叹出口气。

    “几十万年了，好不容易迎来一位上神，却走得如何之快。”

    昆仑山上，祥瑞万里，天界之人脑中皆浮现清明一刻。

    黄帝之子翎芜神君，晋升上神，封号已上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