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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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六界何安?

    一身纯白的潇洒公子轻摇着折扇,愁云满面,顺着花朵走了一圈,半晌才收了扇望向身后:“你们看凤凰这是要转醒了吗?”

    一身淡粉长相阴柔美丽的男子走上前来,看了看花朵中心的那男子,微微一笑:“可不能让他醒来,如今阿棠还未度完那十八世,他醒来也是无用。”

    他行过之处,香气芬芳扑鼻,花朵竟是顺着他的脚畔争相开放,十分奇异。

    “遇上什么事情都笑得招摇,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没可能塌下来呢。”一身黑色,眼神凶蛮的男子望他一眼呵呵一笑,语气几分揶揄:“你将来是那天界之人,自然是不着急的。不像咱们魔界子民,日日担惊受怕,提防着这天塌下来压死咱们。”

    “我怎么就天界之人啦!”那淡粉色美丽的男子似是受了辱,一张俏脸登时气得通红:“我不过是个花灵,你怎的每每见我必要嘲弄与我?我修行难道就不对吗?”

    那满脸凶相的男子却是鼻子一哼道:“瞧你那做派,走路都那么骚气十足,你如此促进花盛,可知这些花朵盛极必衰,纵使来年春天都不一定能再开出花来。”

    “哎呀!”那粉衣男子气急欲哭,委屈巴巴转头望向最后面的男子。“我修为到这种程度,如今根本控制不了身上气息,才会如此纷乱花开,我也不想这样的,可他竟这般说我!子柯你看,韶华君他又欺负我了!”

    却听那被唤做子柯的男子无奈的一叹,走上前来:“落英,凤凰在此涅槃沉睡由你护他万年,功不可没。韶华,你在魔界为了族人生存也是劳苦功高,对于各方来说都是不可多得之才。你们且先别闹,今日我极难出西海一次,你们都先说说各界重要的事情吧。”

    那围绕着巨大七彩花朵的白衣公子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哟,瞧瞧咱们西海水神之子说的话,就是不一样啊。”

    子柯白他一眼:“未雪,切莫连你也闹了。”

    这四人中,唯有他子柯一人,是天界之人。

    落英是花灵,心思纯洁,已是将成花仙之相。韶华,是魔界魔君谷米氏之子,若不是因着五万年前大战未起之时就是朋友,定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剩下的未雪,则是妖界尊贵的九尾白狐太子。

    子柯身份尴尬,但是却还是会偷着与他几人见见面,说说身处之境的事情。

    今日,便是花灵落英传来讯息,道林中客或许将要转醒。其他三人火急火燎,各自想了脱身之法才来到了此地。

    未雪却是连连摇头:“凤凰若是转醒,不知会是何等场面,阿棠被天界刑罚加身又根本无解。万年前的大战,势必再次重演。”

    “可这天界实在霸道,都已五万年了,还这么记仇。”韶华冷冷一哼,望向子柯:“你可知道天界待阿棠十八世之后,会将她如何处置?”

    子柯略一愣神,摇了摇头:“魔姬乃天界那轩辕氏的天后娘娘心中所恨,平日无人敢提及。我便是问过父亲,父亲也是敷衍我一番,斥责我不该管这些事情。再多了,便是叫我和你们这些魔界妖界之人不要接触。”

    话未落音,看着三人似乎都想打趣自己的脸立刻摆手认栽:“打住打住,说了今天是为了凤凰的事情来的。阿棠的兄长,咱们可得小心看住了才是。时候未到,切莫让他醒来,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是。”

    听子柯说到凤凰身上,三人神色才转而认真。

    万年前的大战,凤凰遭翎芜神君击杀,最后天火焚身化作灰烬。可他是凤凰,亦是凤凰里最高贵的血统,化为灰烬亦能涅槃重生。

    重生之后的他灵智混沌,妖界之主着花灵三人寻得灵山一片将他护养。未免凤凰苏醒,以妖王凤凰之血合三人咒术将之封印,时至今日。

    子柯知道此事,纯属不该的。

    这烂摊子自己当初就不该掺和进来的,还是年轻不懂事,一个义字便顶了天......子柯心中叹息一瞬:“我以天人之印,再加一层。”

    此来,便是为了将凤凰的封印再次加固。

    随着时间的增长,四人来自不同境界不同灵力的封印,原霸道得很,却已是渐渐地快要控制不住这凤凰了。

    涅槃的凤凰,本就该已是化神的存在了。

    “来。”落英兰花指一翘,掌心托出一片纯净之色。

    韶华皱着眉头望他一眼,嫌弃的走远两步,与他隔出一段距离。抬掌间,黑色之气缓缓萦绕。

    未雪指尖一比,丝线般的灵力倾泻而出。三人已是早就准备好了。

    ......

    着一身墨色风袍,严淳渺踏出门去。待到备好的马车之前,却是轻轻停下了脚步。

    廊内的院中,有一娉婷俏丽的姑娘站着,正面色忧郁的望着自己。

    是阿棠。

    察觉了严淳渺的视线方向,身边的老奴试探道:“公子,阿棠姑娘这边您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交代的?”

    从公子幼时便一直在他身边伺候,老奴已是很明白公子的心思。公子对那姑娘有情,却不知道为何,那般掩饰与闪躲。

    那姑娘的梳拢之礼,公子自然是不会给别人的,可是,又为何会让人代替自己叫价?他若想要她,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

    此般,说从小看到大该是懂他的,却又是不懂他了。

    自己受了扶摇术反噬之伤,消瘦倒是好说。可是她为何也这般瘦弱了呢?

    眸中闪烁几分不忍,严淳渺悄然移开视线:“若是那书生再来找她,你便由着他们去。切记,不可管他们的事情分毫,哪怕.....”

    老奴抬眸静静等待着他说话。

    “哪怕,她会死......”

    老奴心中顿时一跳,望着严淳渺严肃的面容,却是沉声的应了下来:“是,谨遵公子吩咐。”

    车帘掀开又落下,他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连一句明白话都没有给过自己。

    阿棠苦涩一笑,转身走入高阁之内。

    马车哒哒的走远,车内的严淳渺以掌掩面,两行清泪滑落脸颊,他声音干涩,轻声呢喃着:“阿棠.......”

    一身黑红之色的武装,高高竖起的马尾,挥着长戟十分潇洒的女子,笑眯了眼睛。露出一颗调皮的虎牙,嘴角弯弯,向着自己顽皮道。

    “翎芜神君,你可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今日我俩便去将它打回来如何?鱼头煮豆腐!鱼身麻辣红烧,还可以烧烤啊!!”

    她一吸嘴角的口水,麻溜跑来了自己的身边。

    也就是她,整日没点正事,不是想和这个打架便是要和那个过招。也是玩孽得很。

    自己抬起头,正欲说上她几句。猛然瞧见那颈上的一抹如玉雪白。

    心中微微一动,自觉惊诧于礼不合,慌忙不自觉垂下视线,视线却又扎入了随颈而下的那一汪阴影中。

    自己面上一红,两颊烧得火辣辣的。心知此举不够君子倒还不如坦荡瞧她的小脸,这一抬头,却又见她笑得纯真无邪,全然没有任何防备的站在自己面前,凑近着自己。

    心儿猛地一颤,瞬间如同吃下去了一口白白凉凉的玉脂豆腐,从喉间轻轻一滑便入了肚,感觉十分奇艺。心内一激灵,嘴巴一张,说话的口气也带了几分轻飘,顿时没了轻重。

    “你就不怕被吃掉的是你自己么?”

    “有你翎芜神君在,我还不至于被条鱼吃掉吧?”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心境变化,却是冲自己微微一笑,似什么都不害怕。

    那笑容,便像一朵花。心底泛起的涟漪侵犯了整个春日,明艳的笑容催动自己整个世界的花盛,一寸寸将自己逼的方寸大乱,再也无处可逃。

    那个时候,自己最后竟是陪她去打了那鲲。鲲没打到,遭鲲化鵬鸟,被那鹏鸟追得无处可逃,最后躲进了山涧之中洗去浑身气息方得逃脱。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那鲲或鵬之大,之难降服。她可真是没计算过,也真是铁了心的想惹事啊......

    而陪着她的自己,实在是,脑子坏掉了啊......那时候的自己,早就已经很喜欢她了吧.......

    脸颊上的清泪滴落地毯,严淳渺握紧拳头,低低道:“阿棠,等着我......”

    ......

    那书生望着楼阁之上抚琴的阿棠,心中不免欢喜。又见她眼中带愁,一曲终了便忍不住轻声问道:“阿棠姑娘琴音之中带着思念,忧愁,可是心中......有什么难言之事?......”

    阿棠的心事一戳就中,她只笑笑,并不答话。那书生却不气馁,挺直背脊上前道:“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倾述与在下,在下愿意替姑娘分忧。”

    阿棠笑而不答,依旧孤独清高。

    那书生却笑得开心,没有一丝一毫为阿棠清冷所扰的气馁,只继续道:“姑娘,今日在下听得一个有趣的故事,不若说与姑娘听听,以盼姑娘展颜。”

    阿棠常是不说话的,只那书生说,那书生也十分高兴。

    梳拢之礼的那位老板对此一事没有声息,时间久了,大家便都传开了。阿棠姑娘帐下客,又多了一位。

    这般传闻久了,那书生便日日都来寻。也不管他人如何说,带着寻来的糕点,或是美丽的鲜花,亦或是一本有趣的书籍。

    他爱护阿棠,倾心相待。若非力不能及,俨然一副可以为了她掏心掏肺的模样。

    ......

    要寻之地位于极南处的险峰,严淳渺乘着马车,晃晃悠悠,月余才到。

    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高峰,严淳渺压抑着喉间阵阵咳嗽,一张苍白的脸因咳嗽憋得通红,待胸前起伏稍缓,这才缓缓迈出脚步。

    ......

    阿棠拿出自己的盒子,将一沓银票放到那书生面前。“此行路途遥远,公子带上这些。阿棠只是一名身不由已的女子,这些也是阿棠唯一能为公子尽的微薄之力。”

    书生感动不已,上前握住阿棠的手:“我发誓,此行京城,若我高中,定会回来娶你。”

    阿棠抽回手,客气的笑着点点头:“公子且去吧。”

    那书生走了,过了两月,严淳渺却回来了。

    他更加消瘦和苍白,病态明显,身姿却依旧挺拔。他望着阿棠,眸中似乎隐藏着百般情绪,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未说出口,径自回了他的院落。

    他该是知道自己与那书生走得近的事情,可是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

    原来,他是真的不在乎啊……

    阿棠叹息着,唇边带着一丝苦涩,抬起头,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冬天了.....”

    第一次见他,似乎也是在一个冬季。

    自己很饿很冷,赤着双足,手冻得发麻,好不容易讨到的半个发霉馒头滚落在地上。是他让身边的老奴将包子放在了自己眼前,换掉了那半个馒头,他一定以为自己没看到吧。

    待他离开之时,啃着包子的自己,却是清楚看见了他的。他大不了自己几岁,不过也就五六岁模样,却露出那般沉稳的表情。

    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他会从此影响自己一生,心中眼中唯他一人。

    冬雪夜格外漫长寂静,站在他的小院外,听着院内传来他的咳嗽声,阿棠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紧。

    打开的窗子外飘着雪,满地雪白,冷风嗖嗖灌入。黑衣的男子坐在他的床前,笑笑的望着他:“她的命程快到尽头了,你看起来却已是将死之相......”

    是夜君来了。

    严淳渺也笑笑:“我会多吃些药,努力撑到看她按照命程终了的那一天。”

    “如何还能按照命程呢?”夜君缓缓地一摇头,望着严淳渺毫无生机的眸子认真道。“你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她的生命,纵使与她无甚交集,却不知道蝴蝶振翅亦能影响一场灾难。她不爱那书生,如何与那书生育有一子?又如何按照命程溺死自己的孩子?郁郁而终堕入十一层地狱呢?”

    严淳渺却点点头:“我已知会这般,算到这里,确是不容出错的。”

    夜君微微敛了眉:“你做了什么?”

    “前些日子,我出了一趟远门,带回来一物。那物会等着她,成为她的孩子,也算是给她少些业障。”

    “是什么?”夜君疑惑道。

    严淳渺经不住室外传来的冷气,重重咳嗽一声。“魔界之物,幻花生梦。”

    幻花生梦,是死物,也是活物。赋予它人之血液,可化凡胎婴儿,过程不过年余,后会化为原貌。一株长相普通的植物,开五瓣花。

    幻过一次落一片花瓣,待花瓣落完,能成人。这也便是此花的修行造化。

    生在魔界,修行之后,竟是能直接化人的。是纯净之物。

    “这般稀少之物,也能被你寻来。神君哪怕是凡人之躯半点修为灵力也无,依然如此有魄力。”

    夜君的夸赞听不出真假,严淳渺也不在意。他看着窗外的雪花,轻声道。

    “希望这一世的终了,便是她十八世的终点。”

    夜君没太听清。“你说什么?”

    严淳渺摇摇头,只苦涩的笑笑望向了窗外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