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的领地上正进行着一场审判。

    天寒地冻，百十来号农奴穿着单薄的衣服跪在空地上，头也不敢抬。

    莉莉安娜坐在高台的沙发椅上，轻咬一口奶油软面包，冷漠地看着这一群农奴，她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座椅扶手，显得格外不耐烦。

    丽兹一手帮忙打着阳伞，一手帮忙拿着樱桃木手杖，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底下已经跪了一个多小时的农奴们。

    不远处，几户农房正冒着浓烟，火虽然被扑灭，可也烧得只剩下架子了。

    许久，斯图尔从远处跑来，喘匀气息后恭敬行礼，开口说道：“夫人，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一户农奴私自在将家中的地炉改造为简易面包烤炉，从而引起的火灾，大火波及了周围几户农奴的房子。”

    斯图尔指了所述的农户，护卫立马冲过去将他及其家人拖了出来。

    “爵士刚走，你们就给我来点惊喜。”莉莉安娜接过樱桃木手杖，缓缓走到农奴面前，用手杖敲了敲他的肩膀，厉声道：“抬起头来。”

    农奴和他的妻子女儿颤抖着将头抬起来，被熏黑的脸上还带着烧烫的暗红，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们知道这是极大的罪过，不是因为烧了房子，而是因为在家里私搭面包炉。

    “我知道你们之中不少人都用简易的炉子烤面包，或者是用手磨工具来逃避磨坊捐，面包捐。”

    空地上不少农奴听到这话，心虚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们不会真以为公用面包炉是为了贪你们几块黑面包吧？”

    莉莉安娜招手让首仆大安把黑面包拿来，高举手上展示，气愤地将黑面包丢在地上，“除了公用的面包炉，还有谁家有那么多柴火能长时间供应炉火！”

    “你们的小聪明以为爵士不知道吗？他悲天悯人不愿意看到你们冻死饿死，不计较你们卑劣的行径。他将所有的税捐都返还于救济其他困难的农奴，你们不但不懂感恩，还变本加厉。”

    “夫人说的对。”

    其他农奴们纷纷附和道。

    “私自建造面包炉，说明有很多木柴可以烧，有木柴说明他们经常去林子偷捡树枝时，因为是偷来的肯定也没按照规矩给庄园留一份。”一个逻辑缜密的农奴帮忙补充了几条罪证。

    “爵士从来不收建设税，多么宽宏的领主啊，我们应该感到知足。”

    所谓建设税是指领主强征的税，不确定日期，不确定金额，许多领主都是一拍脑门就征收了。

    “磨坊也只收24份之一，这在其他领地至少是自由民才能享受到的。”

    显然，对于循规蹈矩的农奴们来说，偷奸耍滑的行径是可耻的。

    旁边同样灰头土脸的农奴歇斯底里地对罪魁祸首怒吼道：“你还我房子！”

    犯了错的农奴抖似筛糠，不停地向莉莉安娜磕头认错。

    “夫人，求您不要惩罚我父亲。”小女孩扑在莉莉安娜腿边，抓着她的裙子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已经什么都烧没了。”

    农奴妻子见到女儿脏手在夫人的裙子上留下几道手掌印，吓得面色惨白，惊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求您了。”小女孩锲而不舍地拉着莉莉安娜的裙摆恳求道：“您是最好的夫人。”

    “贝蒂，不要！”还没等护卫将小女孩拉开，农奴先一步将小女孩搂在怀里，父女俩抱头痛哭，“夫人，她不是故意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敬！忘恩！”所有农奴都愤慨地大吼道：“驱逐他们，驱逐他们！”

    莉莉安娜平静地看了眼裙子上的小手印，眼神迷离，恍惚间一段尘封回忆涌上心头。

    记忆中的女孩满心欢喜地拿着软面包，轻轻拽了拽贵族女士的长裙，小女孩应该是说了什么，夫人温柔地低下身子帮她擦去嘴角的面包屑。

    “最好的夫人。”莉莉安娜出神呢喃道。

    “夫人。”斯图尔打断道：“要将他们驱逐吗？”

    莉莉安娜轻咬着嘴唇皱眉看向小女孩，这个时候将他们一家驱逐，和杀了他们没什么两样，但话已经讲得那么凛然，不惩戒又不足以树威。

    “感恩吧，罪人。夫人和爵士同样拥有悲天悯人的善良。”斯图尔察言观色，转身对农奴说道：“对你的处罚是没收你所有份地，分给无辜遭难的邻居们，你每天义务替庄园劳作，直到偿还完所有的损失。”

    作为领地总管，他有权利代替领主做出判决，莉莉安娜欣赏地朝斯图尔点点头表示赞许。

    事情得到妥善处理，也会被记录在《庄园惯例法》中，作为指导领地以后相同案例的处理方法。

    农奴们回去之后纷纷自我检讨，无论是出于畏惧还是感恩，他们都将手磨工具丢弃，或将用陶土自制的面包炉损毁。

    莉莉安娜回到云杉的书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为何，以往想要尘封，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过去，总是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

    丽兹端着下午茶走进书房，“夫人，您要的软面包，是筛过三遍的面粉制作的。”

    “放着吧。”莉莉安娜坐回书桌前，时不时瞄一眼丽兹，等到软面包都摆好正要离开时，她开口说道：“丽兹，你等一下。”

    “是，夫人。”丽兹抱着托盘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着。

    莉莉安娜并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大拇指捏着书边随意地翻动，手上拿起面包又轻轻放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丽兹忍不住轻声询问：“夫人，您还有事吗。”

    “呃，我没什么胃口，你把这些软面包送给刚才那个叫贝蒂的小女孩。”

    莉莉安娜飞快地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末了不忘提醒一句：“别说是我嘱咐的，就说是庄园剩的。”

    “是……嗯？”丽兹疑惑地答应了一声，却不见夫人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