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好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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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黑白

    洛青辞冷笑一声,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

    濯池起身,打量了眼面前之人,亦是冷笑,“你是在以什么身份寻问我?是为了太子,还是那殿上的亡魂?或是以为还是我的什么人?”

    未等面前之人回答,濯池又开了口,“你以为太子与庆王,是仅凭我一人就能扳倒的吗?你以为他们做的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我不抖落出来就没人知道吗?”

    “从没有人问过会有什么结果,从没有人想过会造成些什么,他们什么都知道,可就是装作视而不见。待有人高声指出,他们又聚众看戏,热闹一番,完事之后,继续着生活。可他们从来不会关心,那些受难的人会怎样。”

    “人心就是这样,有一天,你以为你看到了这世间最深处的恶,其实那还远远未达到。他们关心的,他们放在心上的,永远只有利益,只有自己!人命如蝼蚁,为了权和利,死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牺牲一些弱者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心比冰块还要冷,比蛇蝎还要毒,你却跑来这里问我为什么!”

    洛青辞定在原地,恍然接受了一场洗礼。

    她隐隐从这一番话语背后察觉到一丝真相。

    她不能接受,“我不想在此与你探讨人心的善恶,你只需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濯池目光深邃了几分,“我将这世间真相血淋林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至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那一刻,洛青辞心中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濯池,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也改变不了你是皇子的身份。你这么做,是要毁了南楚的百年基业吗?”

    “从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皇子!”

    濯池冷笑,“你自己昔日也曾说过,这世间之事,从没有该与不该,只有想与不想。世道如此污浊,毁了岂不清静?”

    “为什么?”

    这一句,轻得连洛青辞自己都听不到。

    濯池看着面前无助的身影,嘴里留着笑,心里却滴着血,“你之所以跑来这里质问我,是因为那些苦痛于你而言不在周遭。洛青辞,你的大仁大德,日后就留给别人吧,你可以走了。”

    那一刻,洛青辞从脚到头生出一股彻底的冰凉。

    她已说不出一句话,那恍然要与她此生都不复相见的决然让她的心痛苦不已。

    这一生,她已经历了太多的痛。

    但他说的没错,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她见过了人心险恶,她经历了人情冷暖,她听得到街头的斥责,她看得到婴儿的啼哭。

    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这被无数真相堆积起来的惨况和那欲要到来的惨景。

    她跑来质问他,是她痛恨自己的无能,既无力改变这浊世,也无力改变他。

    不过事已至此,如果她不能劝说他,那么剩下的,就只能靠她自己的了。爹爹已经为她作出了选择。

    那一天,两人分离的一刻,都有一种想要紧紧抱住对方的冲动,但都没有勇气。

    那一刻,两人都在心中作出了选择。

    一个欲扶大厦之将倾,一个欲扬污浊之乱世,他们成了棋盘上注定相对的黑白棋子。

    他们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呢?

    ……

    五月的天空,未下过一滴雨水。

    在这燥热的阳光下,令夏城车马簇行,行人往来不绝。街边,仍旧可以看见三五小摊,可以听见不断的吆喝声。

    不过若是到卖米、卖油、卖茶之类的铺子中转上一趟,则会发现人们微蹙的眼神。

    “今日米价又涨了一文呢。”

    这是洛青辞接连几日在城中听到的话。

    她眉头紧蹙,看向了一旁,“辛夷姐姐,城中的物价一直在涨吗?”

    辛夷点了点头,“庆王哄抬物价一事曝出后,官府曾试着几次调平物价,但效果一直都不明显。”

    “怎么会这样?就算废太子与庆王再如何争锋相斗,再如何搜刮民脂,如今他们都已受到了处罚,城中富商也有所收敛。朝廷为何还会压不下去呢?”

    如今,皇上已收回东宫印,还未有具体处置,故众人都称其废太子。

    辛夷亦是皱了皱眉,看向了炽热的街市,“民生之利,取之容易,还之则难。废太子与庆王上缴的那点钱财,早已不能化解今日的民生之困。朝廷一直难以调控物价,或许是因为国库已经出现枯竭。”

    “一国之富,经过多年消磨,终有殆尽的一天。近几年来,朝堂纷争异常激烈,官场贪污腐败盛行,高门贵族奢华不止,富商大贾囤积居奇,或许就已铺垫了眼下之景,朝堂上的党争,只是加快了进度而已。国将不国,姑娘当早作打算。”

    国将不国?

    洛青辞心中闪过这个词,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是啊,若是南楚国力仍然雄厚,此次南岭之战怎会得胜得如此艰难?

    光这一点,就已然作了论证。

    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爹爹的选择。

    那不是再去为一个猜忌、专权的君主效力。可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国之不国,何以为家?

    “洛姑娘,我们掌柜的请您过去一趟。”

    突然,一道声响让洛青辞回过神来。她认识来人,那是易安馆的伙计。

    她看了眼一旁之人,便跟着出了巧云阁。

    辛夷姑娘注视着那道身影远去,眼中忧思不断……

    易安馆,那日一别,她已许久未去过,不过对于易安馆的接济,从未间断过。

    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呢?

    带着疑惑,洛青辞赶到了目的地。

    刚进门,掌柜便笑着迎了上来,“洛姑娘,您可算来了。”

    洛青辞打量着四处,“怎么了?是不是药价涨了?”

    闻言,掌柜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指了指一处,“有故人昨日归来,姑娘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闻言,洛青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冉竹,看着掌柜的满副笑意,又觉得哪里不对,随即便出了侧门,向竹楼而去。

    竹楼中,一片清静,似被人刚刚打扫过,就连一处的药田也有翻动的迹象。

    洛青辞一路留意着,突然看见一身着布衣、白发苍苍的身影正躺在一张竹椅上,一旁,则熬着什么药。

    “余爷爷!”

    洛青辞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何人,顿时欢喜着便跑了过去,“您可算回来了。”

    谁能想到,这僻静竹楼中躺着的,是一位曾闻名天下的神医。

    老者正悠闲地闭目养神,被这么一惊,悠然的面上有意皱起了眉头,“哎哟诶,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折腾散架了。快松开,这么大姑娘了,也不知羞。”

    洛青辞面上一笑,随即殷勤地给老者倒了杯茶,“余爷爷还是这么精神,瞧着一点儿也没变。”

    老者喝了口茶,面上笑出了几道皱纹,“你这丫头就逗我一个老头子开心吧。”

    洛青辞不由看了看屋内,并未发现旁人,“余爷爷,冉竹呢?她没跟您一起回来?”

    老者打了个哈欠,“那丫头贪玩,就跟你一样,这会儿不知道还在南岭哪个地方呢。”

    冉竹在南岭救治伤民一事,洛青辞听阿姐提起过。

    她点了点头,熟练地上前给老者锤锤起了肩,“余爷爷,您怎么会突然回来了啊?我还以为您这么多年没回来,已经在哪里找到了块风水宝地呢。”

    “这么多年了,也该回来看一眼了。”

    老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冉竹那丫头说,你身上的病好了。怎么回事啊?跟余爷爷说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