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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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诡谲宫廷

    “王后在世时,我便已察觉宫中并不太平,以她的城府心计,万万做不出勾结楚人,营救楚王之事,只是那时,王上不许我插手内宫,我也无从下手。如今,斯人已逝,且走得蹊跷,我既入了宫,总要给王后一个交代。”

    提及叶阳,连锦眸中尽是哀恸,她闪身跪倒王稽面前,泪眼朦胧。

    “先生与王后非亲非故,却能如此厚待王后,连锦代王后谢过先生。”她跪伏在地,深深一拜。过去叶阳在世时,王稽也曾见过连锦几次,王稽猜测连锦应未认出自己,毕竟她也从来未曾质疑过。

    抬起头,连锦又道,“宫中之水浑浊深沉,先生虽得王上看重,毕竟只是谒者,这也是连锦从未对先生仔细说过后宫诸事的缘由,连锦奉劝先生,若无王上倚仗,切勿跋山涉水。”

    在齐国时,田地虽有不少姬妾,那些人却似乎得田地授命,并走到过她的身边,以致于在她的意识里,对于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从未有过切身的体会,因为疏忽,未能及早堤防,才让叶阳丢了性命。

    她后悔过,可后悔也换不来叶阳的性命。她不是个喜欢找事的人,可为了叶阳,她甘愿搅进秦国后宫这汪浑水里。

    王稽将连锦扶起来,一直扶到羽阳殿里,与她相对而坐,借着明亮的月光,王稽回道,“王稽多谢连夫人好意,只是,我已拿定主意,定要找出真相。连夫人来到咸阳宫数年,想来也该对后宫之事有所了解,还请连夫人不吝明言。”

    王稽的双眸透着坚定,那是为达目的,不顾一切地决然。

    连锦心知再劝无用,只得长叹一声,说道,“不算连锦这个新封的少使,咸阳宫中王上的妻妾共九人,分别是王后,赵夫人,芈美人、王美人、孟良人,唐八子、白八子、魏七子以及西长使。”

    “王后乃楚国公主,自幼得老楚王宠爱,性情单纯良善,入秦后,虽不讨太后喜欢,却得王上疼宠,木秀于林,自然引得其他妃嫔嫉妒。王后到底是秦国主母,她们不敢明里与王后作对,却暗里使绊子,若不是王上处处庇护,时时在太后面前说好话,想来王后的日子便会越发艰难了。”想到过往,连锦的神情越发低沉,作为叶阳的陪嫁,若叶阳过得艰难,她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嬴稷的宠幸,惹了众怒,进而让众人将矛头对准了叶阳,见叶阳被挤兑,嬴稷自然更加维护,如此倒越发引得众人同仇敌忾,将叶阳推到风口浪尖之处。这是一个解不开的结,嬴稷虽处处护着叶阳,然而叶阳的死,嬴稷也难辞其咎。

    “其余八人皆会刁难王后么?”王稽追问道。

    连锦便摇头,“连锦不知,关于后宫的琐碎之事,王后很少同连锦提及,连锦平日看到的,也都是众人对王后客客气气的样子。”

    “只是,王后在不知不觉间已触怒太后多次,甚至有几次在饮食中也被人动过手脚,连锦以为,这些明里的敬重、暗里的中伤才最是恐怖骇人。”

    自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稽深谙此理,从齐入秦,她不都是在这层层的暗箭中挣扎么?女人的亏,也是吃过的,前有苏叶,后有赢芾的夫人向慧,都不是好相与之人。

    王稽眼中是轻蔑地笑,对这些恶意伤人的计策,即便她自己也曾参与其中,然而骨子里,她到底是瞧不起的。

    “赵夫人和唐八子分别育有一子,在这后宫之中,应极受太后喜欢吧?”

    连锦道,“赵夫人乃太后宗族远亲,本就受太后宠爱,曾有传闻,若不是王上后来取了楚公主为王后,这王后之位便该是赵夫人的。何况,赵夫人为王上孕育了嫡长子,爱屋及乌,太后自然会更偏爱她一些。”

    “至于唐八子,虽也育有一子,太后对她倒是不冷不热的,所以她的位份迟迟都未升上去。”

    王稽点了点头,想到白日里唐八子所言,又问道,“连夫人可曾识得御医赵密?听唐夫人说,赵密乃赵夫人叔公,可有此事?”

    连锦仍就摇头,“此前未曾听过,不过唐八子能当着王上的面言明此事,想来也非空穴来风。先生忽然问到此事,可是有所怀疑?莫非,是赵密联合赵夫人,害了王后不成?”

    再无确凿的证据之前,所有的怀疑都合理,然所有的怀疑终究只能是怀疑。

    摇了摇头,“此事的突破口应在宫外,我会去查明的,你只管专心照顾念儿便是。”

    夜已经很深了,世间早已归于一片混沌,王稽却格外清醒,她在这片混沌中缓缓游走着,耳边,似乎有欢笑声隐隐传来。

    这么晚了,是何人不眠,如此吵闹?

    王稽皱了皱眉,循着声音而去,竟入了一片桃林。四周皆是桃花,却仿佛没有出路,王稽只能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前行去,那道声音成了唯一的引路者。

    终于,桃花散尽,柳暗花明。

    漫天的桃花中,白起身着那件她为他备至的白衣,正站在桃树下,脸上是轻轻浅浅的笑意,极尽温柔宠溺。

    王稽心神一怔,明知不该被白起的笑容蛊惑,仍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就在脚步挪动之时,身边忽然暗影游移,王稽顿在原地,盯紧细看,便见一个婀娜的身影直往白起怀中扑去,随之响起的,是一片咯咯地笑声。

    虽未看到那女子,王稽直觉便是魏灵,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扶住胸口,只觉心越发疼的厉害,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铺天盖地地袭来,口中不自觉地唤出了声,“白起。”

    然而,树下的两个人似乎并未看到她。他们兀自相拥在一处,彼此间做一些小动作互相挑逗着,在这粉色桃林中,白衣的两人仿佛神仙眷侣。

    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已不知今夕何夕……

    “白起!”心口的剧痛让王稽再也忍不住,大声唤道,便是这一声呼唤,将王稽瞬间惊醒,她瞪大眼睛,坐在榻上,才惊觉方才所见不过南柯一梦。

    然而,梦是假的,心中的痛楚却是真实的,仿佛有一个未开刃的刀子在她的心头用力滑动一般。看了眼滴漏,天快亮了,王稽索性起身找了一壶秦酒,坐在别馆外的石阶上,猛灌了起来。

    自嬴稷透漏魏冉请太后赐婚一事,要求自己向双方传达此诏命后,她就仿佛得了心病,已无数次梦到白起与魏灵在一起的情形。

    她果然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明明一切都是她刻意为之,明明是为了彼此都好,为何还会如此心痛,如此不甘?

    又灌了一口秦酒,味觉里的苦涩与记忆中的苦涩终究混为一处,渐渐地,竟忘记了她的心究竟有多苦了。

    天,又亮了。

    身边的两壶酒已空空如也,王稽将最后一口酒饮酒,倚靠在门上,小眯了片刻。

    脑子里的事太多,其实是睡不着的,然喝了酒总有一点好处,便是可以让脑子暂时放空,满心愁闷遁入九霄云外。

    “如何这大清早的,便一身的酒气?”赢芾的声音忽然响起,让王稽从懵懂中瞬间清醒过来。

    将七歪八倒的酒壶整理到一旁,王稽笑道,“泾阳君这是下了朝会了?”看了眼东方渐渐升起的日头,便点了点头,“也是时候了,我也该去见见念儿了。”

    坐了一个多时辰,腿部明显发麻,站起身的刹那,身子分明踉跄了一下,幸而被赢芾稳稳扶住。

    耳边,已是他无奈的声音,“都道借酒浇愁,可你这酒量向来好,如何能浇熄这满腔愁绪?”

    抽出自己的胳膊,将空了的酒壶放入寝殿内,再面向赢芾时,已是王稽爽朗的笑声,“酒入愁肠,化作思量,泾阳君怎如此不识情趣,没看出来我在想人么?”对赢芾,王稽向来什么都隐藏不住,索性如实道出。

    赢芾便叹气,“你与白起已不需我多说,事到如今,就算他不娶魏灵,你二人之间还横亘着王上、母后、舅父乃至齐王,这四人随便哪一个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除非你们避世隐居,远走他乡。”

    王稽洗了把脸,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到铜镜前将散乱的发髻梳理整齐,再配上白玉冠,眨眼之间,又是一儒雅先生。

    坐到赢芾对面,王稽禁不住撇了撇嘴,“你这公子,说话忒得不中听,没看到我已经愁眉不展了么?”

    “我何尝不知我二人几无可能,我能做出决定,已是不易,你不夸我也便罢了,还不给我一段日子适应么?”

    赢芾摇头,“你能想开自然最好。夸却是要夸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般长远的眼光,且有这般壮士断腕的勇气!”

    “对了,我今日下了早会便到你这儿,其实是给你带了一个消息,与白起有关,不知你是否想听?”

    见赢芾跃跃欲试的样子,王稽便知他是想要告诉自己的,遂道,“别卖关子了,你素来知晓我好奇心重的。既然带都带来了,我哪有不听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