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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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秦楚会盟

    王姬进宫时,正是晌午,彼时,叶阳在御花园已等候多时。

    “你可算来了!”王姬刚已露面,叶阳已迎了上来,热情地拉着王姬的手到亭廊里坐下,又亲自为她倒上一爵酒,“听闻你爱秦酒,我特地从王上那里要来了一坛,你尝尝是否合意。”

    爵中的酒不用细嗅,已是酒香浓郁,确是上好的秦国佳酿无疑。王姬摇晃着铜爵,以袖掩面细细品味,果然入口甘冽,芳香扑鼻。

    放下铜爵,王姬笑道,“确是好酒,只是王后兴冲冲地邀王姬入宫,便是为了品这美酒么?”

    “自然不是。”叶阳回答,她四下看了看,再确认无人后,坐到了王姬对面,“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有些与你有关,有些与我有关,可要听一听?”

    王姬笑道,“自然,既有美酒,正好缺了佐酒菜呢。”

    叶阳便道,“两日前,芈美人忽然在水边溺亡,你可曾听说么?”

    芈美人?似有几分耳熟,王姬一时没有想起来。想是看出王姬的困惑,叶阳已解答道,“便是泾阳君夫人的胞姐。”

    王姬恍然,“我想起来了,那日我便是应芈美人之邀入宫的,只是没想到中途横生枝节,我并未见到她。”

    华阳点头,“芈美人溺亡,原本宫里宫外都以为是意外,不料昨晚,我却听王上提及,就是在你入宫误闯太后寝殿时,太后身边的侍女也在太后出现的寝殿外抓到了一个芈美人的亲信,听闻太后还亲自拷问过那个亲信,后来事情便不了了之了。你说,芈美人之死,与此事是否有关?”

    事情的确过于巧合,若说无关,王姬也是不信的。

    那日向慧走后,为她带路的侍从也悄然离开了,那之后,有人在暗中敲了太后所在寝殿的殿门,将太后引了出来,若王姬所料不错,芈美人的亲信应该就是那个敲殿门的人。

    芈美人与向慧到底同胞姐妹,向慧能将整件事做得如此天衣无缝,想来定有芈美人从中周旋。她们在陷害了王姬的同时,也利用了宣太后。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宣太后与义渠王有私情虽是众所周知的事,然而到底也算是秦宫的丑闻,以她雷厉风行的性子,她不会允许旁人借她的隐私以作他用。如此,芈美人的死,便合情合理了。

    王姬将自己所思所想同王后说了一遍,回忆起一直以来宣太后对叶阳的态度,王姬不免担心,“或许有关,由此可见,太后绝不是好相与之人,这宫中也并不太平,王后以后行事务必小心。”

    连自己的娘家人都能动手,更遑论叶阳这个身怀异心的楚国人?

    王姬的担忧显而易见,让叶阳格外动容,她回道,“你放心,虽太后看我不上,到底王上处处袒护,太后不会对我如何的。”

    “还有一事,也与你有关。我听王上说,经向慧诬陷你一事,泾阳君已萌生休妻之意,因泾阳君夫妇乃太后指婚,故三日前泾阳君已奏禀太后,最终结果如何,还要等太后裁决。”

    “对了,王上不知从哪听说泾阳君质齐时与你交情匪浅,还怀疑泾阳君休妻的目的便是迎娶你为妻,我自然知道此事纯属无稽之谈,你既是齐国未来王后,又怎会在齐王眼皮底下与泾阳君相交?不过你说话从来大胆坦率,怕不是无意间引起泾阳君误会了吧!”

    一口一口饮着酒,感受着辛辣入喉,王姬终是轻轻摇头。

    每一件事都像一条线,层层交错,终是成了一团乱麻,任她如何抽丝剥茧,也再难理清了。

    “我不是齐国王后,现下不是,以后永远也不会是。泾阳君休妻也有他自己的考量,与我并无干系。”

    许是王姬脸上的排斥太过明显,许是同为女人的直觉作祟,叶阳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忽然便明白了王姬所想,她走到王姬身边,温暖的手覆盖住王姬指尖的冰凉,“你也与我一般,身不由己么?”

    “在秦国的楚国公主,有秦国王上时时庇护,在齐国的周室公主呢?可有人这般袒护你?”

    叶阳比王姬幸运,秦王就算不亲政,说话也自有分量,至少保护叶阳绰绰有余,王姬则不同,任何人的分量都不足以抵抗田地。

    王姬抿了抿唇,终是侧过头去,许久,当王姬的视线与叶阳相对时,她已恢复成一贯笑意盈盈的模样,“王姬不需旁人袒护,王姬可以袒护自己。”

    听闻此言,叶阳忽然便落下泪来。

    “叶阳到底是秦国王后,多少也有些本事,王姬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直言,叶阳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爵中秦酒一口饮尽,王姬只觉心中暖流涌动。她虽无足以庇护她的人,却有一个个愿倾尽所有助她的亲人、朋友,这便足够了。

    “别说我了,方才王后提及有事与王后有关,是何事?可需王姬做什么?”王姬转移话题道。她的事一时无解,多说总归无意。

    提及此事,叶阳顿时眉头紧皱,她缓缓坐回原来的位置,深思半晌,终是说道,“自秦楚断交后,秦国屡屡攻楚,楚国屡战屡败,叶阳虽为母国忧虑,却也以此为常态。然数日前,王上忽然提及欲邀父王于武关会盟,还提及要归还楚国城池,复修两国盟好。”

    王姬不解,“秦楚复交,王后处境便不比如今局促,那于王后而言,不是好事么?”

    叶阳的眉头皱得更深,“原是好事,只是以我对太后和王上的了解,他们不会如此将到手的城池再割让出去,所以每每思之,都心有不安。叶阳见识浅薄,不比王姬聪慧,今日叫你入宫,也是想请你为叶阳拆解一番。如此事情,直接问王上总是不合适的。”

    叶阳眼中尽是惶恐之色,显然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王姬细细揣摩,考虑着此事于各方的利益关系,忽然灵光一闪,“你是说,秦王邀楚王于武关会盟?”

    叶阳点头,“正是如此。”

    在那个时代,王姬记住的战国历史虽然不多,可楚怀王熊槐为秦国所诈,致使被秦国囚禁、最后死在秦国却是她能记住的事件之一,而当时事发地便是武关!

    秦楚武关会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其目的便是困住楚王,逼楚国割地!王姬清楚明白这一点!然而,她要如何对叶阳提及?

    楚国已是夕阳西下,秦国却是旭日东升,秦国灭楚是大势所趋,区别只是早晚而已。叶阳若知晓秦国此番会盟的用意,除了瓦解秦王与叶阳之间的信任,致叶阳在秦宫的地位岌岌可危外,对大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可是,面对待自己如此真挚的叶阳,她要如何欺瞒?即便是善意的谎言,是否过于一厢情愿?

    狂饮一爵秦酒,王姬小心地思索着应对之词,许久,终是将铜爵放下,一字一句道,“王后言之有理,以秦国素来的习惯,应不会将吃掉的肉吐出去,所以王姬擅自揣测,其间恐怕有诈。”

    见叶阳双眸一闪,神色忽然暗淡,王姬连忙道,“此事乃国事,秦王为秦国考虑,自会无所不用其极,秦王待王后真心却是家事,与国事半点不相干。还望王后能分清其中关系,切莫因此迁怒于秦王,伤了与秦王之间的感情。”

    叶阳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却比哭还难看。也为自己眼前的青铜爵倒上秦酒,她掩住面,一口饮尽,待放下爵,却是掩唇猛咳起来,转眼间已面色通红。

    她分明不善饮酒的。

    王姬起身,将绢帕递给她,便听她说道,“叶阳知晓的,从叶阳入秦那日,从秦国的铁蹄踏上楚国那日,叶阳便清楚这一点,叶阳不敢妄想以一己之力干涉国政,也只能在王上庇护下,安分守己而已。”

    “可是王姬,为人妻,我当思王上所思,可为人子,为楚国子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王涉险而无所作为,若他日父王当真有所闪失,我会恨自己的!偏偏我只能困在这高墙之内,做不了任何事!”她抓着王姬的手臂,那般紧,紧到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这份矛盾与凄楚,王姬感同身受。乱世之中,这就是她们这些棋子的宿命!

    “王后可知会盟之日是何时?”

    叶阳摇头,“具体时间尚不清楚,只隐约听人提起会盟时间临近,不过我见王上尚在咸阳,料想还有些时日,王姬为何如此问?”

    王姬回道,“王后若担心楚王,可拟信笺一封,将王后担心交代清楚,王姬代王后走一趟楚国,将信笺交到楚王手中。王后以为如何?”

    楚王此行,自有楚臣劝谏,王姬所为,不过成全叶阳一片孝心罢了。王姬不知这历史能否更改,总归尽人事,听天命!

    叶阳双眸顿显欢喜之色,“好,我这边拟信一封,此番赴楚,一路奔波劳苦,有劳王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