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纳川从派出所出来，在自家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声尖锐又稚嫩的猫叫。想到自己正在处理的猫咪失踪案，他开始找起声音的源头。很快，他在一辆黑色的宝马SUV下面看见这只叫唤的幼猫。小猫只比王纳川的手掌大点，看起来刚会走路没多久，似乎是和猫妈妈走散了。王纳川叹了口气，这并不是他正在找的那只猫。他站起身来就要往车库出口方向走去，奇怪的是那只小猫也跟了上来，跟在他的身后不停叫唤着。

    “真奇怪，居然一点也不怕人。”王纳川想了想，提起了猫的后颈往家里走去。

    “怎么带了只猫回来？”王纳川的妻子，和王纳川同岁的王静看着正在关门的王纳川问道。

    “车库捡的。”

    “哦……”听着王纳川无奈的语气王静没有再多问什么，她转身走进厨房，端起了早就熬好的鸡汤。

    “等它长大后拉去绝育，然后自生自灭。现在嘛，还太小了。”王纳川坐到桌前喝了一口鸡汤，露出满足的表情，“温度刚刚好，有心了啊。”

    “让你养个几个月，还能舍得丢？”王静笑了笑，她十分清楚王纳川是怎样一个人。对有了感情的事物，他总比女人更感性。

    两人谈话间，他们的女儿听见动静从卧室里左摇右晃地走了出来。

    王纳川俯下身将她抱在了怀里，笑着调侃问：“小玉你怎么马上都三岁了走路还是不稳呀？”

    但是孩子的注意力完全在那只白色的小猫身上，她伸出食指，清晰地说着：“猫。爸爸，猫。”

    “对，这是猫。小玉真聪明。”王纳川举起女儿的手，像雨刮器一样缓缓摇摆着，“和小猫打招呼，说你好。”

    “你好，小猫。”女儿用稚嫩的童音照说着。

    “这只猫看起来也就一两个月吧？”王静望着正在警惕新环境的幼猫说，“估计肚子饿了。”

    “好像是有点像肚子饿了。你倒点鸡汤给它，看看它喝不喝。”

    王静走进厨房找到前几天点外卖用的小碟子，将碟子里倒满鸡汤后端出来放在幼猫面前。幼猫看见先是站在边上嗅了嗅，接着狼吞虎咽地舔了起来。

    “它吃欸。”王静有些惊喜地说道。

    王纳川也笑了，他把女儿抱到椅子上，喂了一口给女儿说：“来小玉，我们也喝。”

    “鸡汤。”小玉喝到嘴里后念着这个刚学会的新词汇。

    “对，鸡汤。”王纳川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了路柏的号码。

    “喂小柏，忙着吗？”

    “正准备去吃饭呢师傅，啥事啊？”

    “我这捡了只小猫，你不是养过猫嘛，想问问你喂什么给它吃。大概一个多月大。”

    “哎哟。”电话那头路柏偷笑着说，“您前脚才批判过养猫的，后脚就自己养上了？”

    “什么话。我批判的那是不负责任的那群人，不是指整个养猫群体。给你说那么明白你还记不清楚。”

    “得，得。我跟你说正经的。一个多月的猫还得接着喝奶，这喝奶有讲究，必须得羊奶粉。不然会乳糖不耐受。”

    “哦……好。小玉你不要抓爸爸手机。”王纳川换了只手拿起了手机，“刚刚我女儿在闹，现在好了。你继续说。”

    “猫粮要买幼猫用的，稍微贵一点，但也没贵到哪里去。最好是用温水或者温牛奶泡软了吃。这些东西宠物店都有卖，你一次性就能买齐。”

    “宠物店，好。对了，小柏你不是有个熟人就是开宠物店的吗？地址在哪？”

    “差点忘了这茬了。一会我微信发位置给你，你去了就报我名字，绝对有优惠。”

    “行。谢了啊，你好好吃饭。”

    王纳川挂断了电话，这会儿女儿已经被王静抱走。他重新喝起碗里的鸡汤，喝完抬头对王静说：“傍晚的时候一起出去逛逛，给这小猫买点吃的。”

    “行啊，正好带小玉出去走走。”王静点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王纳川，“昨天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子去你那报了案？入室盗窃，猫和笔记本给偷了。”

    “你怎么知道？”王纳川惊讶地问，随即他立马想起昨晚路柏给自己发的微博。

    “朋友圈里在重金悬赏，找到给五千元呢。”王静答道。

    “看来那姑娘真的很喜欢这只猫。”王纳川把面前的碗筷收拾干净后说。

    “猫找着了吗？”

    “没那么容易，这人就跟闹鬼似的在监控下面消失了。而且还有几起相似的案子。”

    “会不会是一个人做的？”王静问。

    “不清楚。”王纳川摇摇头，“手法看上去是相似的。但是另外几起都没有监控，不好判断。”

    “真伤脑筋啊，很辛苦吧？”

    “就是干这行的呀，怎么办呢？”王纳川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澡然后睡觉了，下午记得叫醒我。”

    “内裤不要乱扔啊。”王静在后面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要和袜子放一堆。”

    下午，伴随着刺耳的闹铃声，王纳川缓缓从床上坐起了身来。紧接着，王静走了进来。

    “到点了大川，起来还是继续睡呀。”

    “如果继续睡下去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王纳川小声嘀咕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这下他彻底清醒了。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王静抱着小玉说，“小猫带着吗？”

    “带着吧，去医院医生还得问你年龄呢，不带着人家不知道怎么一个情况。”

    一家人准备好以后，王纳川顺着路柏给的位置来到了宠物店。宠物店在一条曾经繁荣过的老街上，近几年这条街道因为各种大型商场接二连三的出现开始没落了。即使是周末，人流量也没有比平时多多少。两个成年人并排走在砖铺的地面上仍然觉得很宽敞。宠物店的面积不大，和隔壁的服装店相似，四十至五十平方这样。让王纳川惊讶的是进门以后居然还有一条通向二楼的楼梯，这是一般店铺没有的。

    “你好，有什么需要的？”坐在收银台的是一个年纪三十左右的女人，长相很普通，但是肤色比平常人要白上一个色号，身上穿搭的连衣裙也很适合她。

    “你好。请问一下你们老板在吗？”

    穿着连衣裙的女人轻轻地笑了，她开口问道：

    “我叫林苗，这儿的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路柏的同事。”

    “你就是他师傅吧？小柏中午发微信和我说过你下午要来。那这位就是你爱人吧？”林苗转头露出微笑看着王静说，“你们的女儿真可爱，脸蛋肉嘟嘟的。”

    小玉似乎听懂了林苗在夸她，害羞地别过了脸去。

    “你好，我叫王静。”王静礼貌地伸出一只手，“这孩子叫小玉，有点怕生。”

    “这只小猫好像有点太小了点吧？”林苗看着小玉手里抱着的小白猫惊讶地问道。

    “我上午在地下车库捡的。”王纳川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解释的通了。这猫太小了，还没断奶呢。”

    “麻烦你帮我挑点养它需要的吃的用的，我们也不太懂这些。”

    “其实这些网上就可以查到，然后随便找个宠物店买一些就可以了。”

    “这不是有熟人的熟人嘛。”王纳川自嘲地笑笑，“中国人的通性，总觉得亲戚朋友不会骗自己，哪怕是亲戚朋友所认识的人。”

    “但往往坑的就是熟人。”林苗说着又笑了，还是前面轻轻地笑。但王纳川感到这一笑里比之前多了包容和理解。

    王纳川暗自在心中感叹：“和这样的人相处久了的话，估计心态都会不一样的。”

    林苗转身在货架上翻找起东西来。过了一会儿她一手捧着奶粉，一手拎着猫粮重新回到了两人面前。

    “温水泡奶，加少量的猫粮。后面看看小猫大便情况，不拉稀就继续吃。”说着她又走到另一个货架上，拿出一袋猫砂和一块猫砂盆，“这个是小猫上厕所用的，每天早晚都要把结成块的猫砂铲出来，猫砂三天一换。吃的和用的差不多就这些了。”

    王纳川认真地听着，在林苗说完后他问道：“住的有什么讲究吗？”

    “住的啊，一会我送你一块凉席垫子就行了。夏天睡地板上都行。”林苗说道。

    “那就先这样吧，帮我算算多少钱。”

    “小柏没有和你说吗？”林苗问。

    “说什么？”王纳川茫然地看向她。

    “看样子你是不知道了，他已经付过钱了。”林苗说。

    “这小子，和我玩这套。”王纳川愣了愣，然后要求道，“你还是和我说说多少钱吧，一会我给他转过去。”

    林苗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很难答应你，既然他是背着你转钱给我的，那他肯定不希望你再给他转回去。”

    “既然是徒弟的心意就收着吧，以后回礼再还回去就是了。”抱着小玉的王静见王纳川举棋不定，在身旁提议道。

    “好吧。”王纳川妥协了，他把林苗递来的东西全部装进一个大袋子里，然后拎起袋子。

    “我去把东西送回后备箱，带着不方便陪你逛街。”

    “去吧，我在这儿看会小狗。”王静点头道。

    王纳川从宠物店出来，拎着袋子往停车场方向走着。在这条老街的尽头有一家炸鸡店，汉堡和炸鸡腿都是五元一个。王纳川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代，那时他在城南县城的一所中学里读书。每到休息日的时候他都会特意来到这家店，点一杯奶茶，外加一块汉堡。这些东西现在他不稀罕了，但在当时对他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送完东西回来买一块汉堡解解馋。”王纳川这么想着，突然发现炸鸡店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纳川觉得自己不久前才见过她，但一时又叫不住名字。他一步一步向身影走去，而身影的主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扭过身来寻找视线所在的方向。四目相视，王纳川在看见对方头上那顶大红色的遮阳帽，以及脸上的墨镜和口罩后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于甜家监控视频里偷猫的女人。而监控视频里偷猫的女人在同一瞬间也同样意识到了些什么，她迅速地骑上一旁的电瓶车，脱离人行道往马路骑去。王纳川见状一路飞奔到炸鸡店，将手中东西交给一头雾水的店主后，骑上路边的共享单车一路追去。

    在老街周围的大街小巷中，偷猫的女人骑着电动车，王纳川骑着共享单车，两人你追我赶着。开始时，路上的行人还能给王纳川创造追上电动车的机会。但在出了这几条巷口以后，进入一条非机动车道时，王纳川就渐渐地被甩开了。在进入非机动车道的几分钟后，电动车彻底从王纳川的视线里消失了。

    停下共享单车的王纳川来不及顾及正在往下滴的汗珠，拨通了路柏的电话。

    “喂，师傅。还钱的话少说，后续请我搓两顿就行了。”路柏抢在王纳川前说道。

    “不是这事。”王纳川连忙打断他的话头，“去于甜家入室盗窃的那个女人我遇见了。就在刚刚，城南老街。我骑车追她没追上，她最后消失在城南大道上，城南大道往花环路方向。你调一下监控，还是昨天那身装扮，叫上几个人一起去抓她。”

    “我这就去办。”电话那边的路柏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王纳川叹了口气，伸出手腕拭了拭额头，重新蹬着踏板回到了宠物店。

    “怎么了？这么久才回来。”王静看着进门的王纳川问道。

    “遇到了工作上的事。”王纳川简短地回答道。

    “脱了警服的时候还是让自己歇一歇吧。”王静看见王纳川被汗渍浸湿的后背心疼地说。

    “没事儿，出点汗有利于健康。”王纳川对着王静傻笑说，“老板呢？怎么没看见她？”

    “上去了。”王静朝天花板努努嘴，“在上面帮客人给狗洗澡。”

    “原来上面是个浴池啊。这样一看，这里个头不大倒是什么都有。”王纳川心里想着路柏那边的情况，心不在焉地接着话茬。

    “你是想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吧？”王静噗嗤一笑说。

    “对对对，文科生就是不一样。”

    “这个老板真不错，你走后和我分享了好多关于育儿的小知识。她说她生的也是女儿，今年已经上小学了。”

    “是吗？她看上去也不比咱们大多少啊。”

    “咱们二十八岁才生的小玉，和我们同龄的很多人孩子都上幼儿园了。”王静看见王纳川不在状态，没再继续说下去，她问王纳川，“上去打个招呼就走？”

    “嗯，东西都买好了待在这里也没事了。”

    后面王静又拉着王纳川逛了几家儿童衣物店，给小玉试了几套裙子。开车回家的时候已经黄昏。夕阳落在后视镜上很美，可惜王纳川此时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傍晚的美好。他努力回忆着，想记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那个身影，但就是想不起来。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然后走进卧室给路柏打了电话。

    “喂小柏，于甜那案子咋样了？人抓住没有啊？”

    “师傅……”路柏刚开口王纳川就感觉到了情况不妙，“人又突然消失了，消失在一个没监控的老式小区。”

    “人又消失了？”王纳川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她骑过去的车还在那个小区里，但是人已经不见了。”

    “这样说的话她还在小区里没有出来，岂不是瓮中之鳖了？挨家挨户搜查了吗？”王纳川接着问道。

    “说到这个我头都大了。老吴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我们在锁定了位置以后是带着搜查证过去的。一共十二栋，我们一直查到晚上，就刚刚才结束。结果呢？愣是没查到这个女人。想到了她那身打扮，准备搜查一下他们的衣柜，但是真要搜查起来太费时费力。”

    “想要彻底搜查确实不容易。”王纳川长叹了口气说，“就算不去考虑时间和人力，住户那边也不好解释。毕竟这只是一起盗窃案。”

    待王纳川说完以后路柏继续说道：“她是把车骑进去以后消失的，所以我们认为她可能住在这里。特意在搜查的同时问了问这里的住户，问他们昨天有没有人是带着猫回来的。小区不大，这儿的人几乎都互相眼熟，几个经常在楼梯口聊天的大爷大妈给我说了几个。过滤掉描述重复的，一共有三个人昨天有带猫回来。”

    “这倒是很有用的线索。具体哪栋哪户问到了吗？”

    “都搞到了，我办事你放心。”路柏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我们现在正准备重新去那三人家里看看详细是怎么一个情况。”

    “别急，先堵住出口。”王纳川连忙说道，“等我过来，我现在就开车来。”

    “行，我给老吴他们说一声，你尽快啊。”

    褪去自己身上汗湿又被风干的衬衫，王纳川换上了警服。路柏所说的老小区离王纳川家里三公里远，开车的话十分钟左右。

    “又要干嘛去？”王静站在卧室的门前，她看着正在穿警服的王纳川问。

    “你上午和我聊的那起入室盗窃案。”王纳川讨好地笑着，“现在有点眉目了，我过去看看。”

    王静颦眉想说些什么，看了看王纳川的脸没有说出口，无奈下她叹了口气：“只放半天假你都不知道好好休息休息。”

    “那你让不让我去呢？”王纳川换好衣服凑到王静跟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去吧，去吧。不让你去又有什么用呢？平时说的那么好听，想歇一歇找个轻松的活干。一有案子你就全给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你啊，就一累命。”

    “没办法，谁让干这行的呢。”

    “路上注意安全啊。”王静叮嘱道。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