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过会一分开，这天地茫茫的，估计此生不会再见面，无所谓知不知道名字了。

    心里腹诽了阵后，顾莹沉寂了下来。

    她实在是被天上的太阳晒怕了，只是这周围也没个地方遮拦，只好转移注意力到挖坟上来。

    分神，确实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直到她隐隐约约地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

    “丑丫头你听好了。本……公子姓颜，家里排行老五……”

    “知道了。颜五！”顾莹头也不抬，懒了懒应了声。

    她打开水壶，喝了一小口，悄悄在靠近正挥汗如雨挖着坟的柳二，哗地倒了些水进他的领口里。

    水不冷，反而被烤得温热，但到底比外面的温度要低得多。遇袭的柳二痛快地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后情不自禁嚷嚷。

    “好舒服，真是凉快！姑娘，壶里还有水吗，再来点？这鬼天气真是……”

    他说着说着，正好看见主子的黑脸，柳二连忙刹住，在顾莹水晶般的笑声中，低下头默默挖起坟来。

    人有阶层家势，坟也不例外。

    岩锤要塞常年驻军十五万，人数和一座中小城市差不多。几百年来，这座要塞发生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斗。死亡的将士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每次出征或防御，上至将军下至小兵，都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都说身死百事消，亡者不会在意自己是马革裹尸，还是金棺厚葬。但生者还是在意的。

    这么多年下来，要塞也划了明确的将士丧葬规定。

    五品以上将士阵亡通常能得到一口厚棺，五品以下的将士就只能得到一口薄棺。而数目众多的平头小兵就只有裹尸布一张草草埋葬。至于那些跑来镀金的王侯子弟高官亲眷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反而和统领要塞的霍大将军一样能得座冰棺，然后快马加鞭地送回帝都或者祖籍。

    果不期然，很快柳二刨到了裹尸布的一角。

    刚才陆陆续续的聊天，颜五两人也知道眼前这坟墓和顾莹其实并没任何关系。

    看到裹尸布，柳二毫不犹豫地阻止了顾莹的帮忙。颜五过来帮手，他倒是没拒绝。

    两人忍着恶臭，亲手将发着异味的骨骸一一捡起来重新收集，送到不远处焚烧成灰，收集好骨灰装进盒子，才交给了她。

    这一顿来回折腾，太阳也快下了山。

    顾莹对他们刮目相看，“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好。”

    柳二瞧了眼主子，疲惫地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颜五这会已经找不到最初见面时孤高清傲的模样，浑身上下十分的狼狈。不仅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更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和灰尘粘成厚厚的一团，活像个泥猴子。

    “担搁了你们那么长的时间，要不去我家休息一会？清洗一下也好。”顾莹盛情邀请道：“就在前面的大石村，不是很远。”

    柳二看了看一边颜五，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婉言谢绝。两人随即转身走了。

    “小莹妹妹，他们是谁啊？”

    雷二幽灵般不知从哪钻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景。

    “我们也是刚认识不久，是两个来扫墓的。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顾莹稍稍说了下经过。

    雷二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听到颜五两人亲手收拾遗骸时，顿时放下了警惕。

    这里时常有人千里迢迢赶来扫墓或者带亲人尸骨回家，并不奇怪。

    此时两人身上又是汗又是土，水也喝完了，正渴得口干舌燥，顾不多上说话，连忙拿起工具和骨灰各自回家洗漱。

    挖坟活动整整持续了五天。

    第五天的时候，顾飞回来了。

    顾莹正在给水壶灌水，准备出门。

    房子外面突然传来嘶嘶的马叫声，一听就不是雷二的那头黑龙。

    顾莹出来一看，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

    这里的每座房子，无论家里有没有马，外面都有个用来喂马的水槽。自从上次骑过追风后，他们家的水槽，顾莹一直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边和屋子里的顾飞搭着话，边大瓢大瓢往水槽里打着水，然后快活地站在一边，看着高大的追风咴咴咴地朝她吐了会舌头，欢快地喝起水来。

    “哟哟哟，某些人和马一起回家，结果自家小妹只顾得喂马，丝毫不管大哥是否伤到或者是否累着。”

    “看来你哥在你心里的位置也不怎样，甚至还赶不上这匹马。”

    阴阳怪气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雷二的。

    “这人生真是艰难啊。枉为你哥出门在外，还一直念叨你在家过得好不好。天亮怕晒着，天黑怕吓着……”

    雷二继续唱着戏。

    “闭嘴吧你！”顾莹白了他一眼，开心地摸摸追风油光滑亮的脖子后进了屋。

    顾飞已经卸下了那身沉重的铠甲，见到雷二就砸了个水瓢过来。

    “胡说八道。没马你打仗试试，没马你赶路试试？小莹关心追风不就是关心我？”

    雷二没料着有这么一遭，又怕砸坏了水瓢，只好站着没动，硬生生地接着。

    砰！

    一声重响，雷二让水瓢狠狠砸退了几步。人站稳了后却不出声，只是一直抖着那只手，一副半天没缓过气来的模样。

    “活该！看不砸死你！”

    顾莹骂道，转身就要进正厅。见雷二半天没动弹，她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过去查看。

    结果一看可把她气坏了。雷二浑身上下别说伤痕，连条青痕都没有。

    气极败坏之下，她又重重给了雷二一脚。

    “好一个影帝，让你装，我让你装。”

    雷二才哈哈地笑着跳开了去。

    顾飞皱了皱眉，喝止了顾莹。他问了几句雷二，得知要送回去的骨灰都准备得差不多，这才松了口气。

    “哥，我们爹娘的骸骨，我还没动手挖。就等你了。”

    最初顾莹是准备和雷二一样，自己把顾父和顾母的遗骸给先挖出来。后来想想她放弃了。

    雷大力在这的亲属只有雷二，迟挖早挖都没区别。而她父母可不同。因而顾莹一直拖着，就是为了等顾飞回来。

    顾飞点头，“知道了。一会儿我们就去请他们出来。”

    三人说完正事，顾飞在怀里掏了掏，掏出根牙齿形状的东西，递给顾莹。

    “在外面弄到的，看着顺眼，就割回来送你玩。”

    顾莹了然。

    像雁回省这些边陲之地，所谓的“外面”并不是指村子外边，一般都是指大凌国界以外的地方。

    每个女孩收到礼物都会高兴，顾莹也不例外。更何况这是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那怕只是根牙齿。

    她欣喜地接了过来，放在掌心中对着自己纤长的手指一看，赫然发现这根泛着冷光的獠牙比她的食指还要长些，不由好奇问道：“哥，这是什么牙齿？看起来好长好锋利。”

    “狼牙。”顾飞边收拾着双亲的灵位边问道，“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