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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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疯狂执念

    游豫回到庆遗会总部时,天已大亮,此时离红颜阁之战已过去了三个时辰。

    他在红颜阁内亲眼目睹了隐娘身死,心神激荡之余,仍然谨慎小心地离开红颜阁,为防跟踪又绕了很远的路,最后方才进入地道,直奔总部,将消息带了回来。

    不过,当他看到大厅内众人时,便知道自己想要传达的消息,大家都早已知晓。

    李广沉默地坐在巨石桌旁,不复往日从容气度,怒目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一名陌生男子。

    黎黍垂头丧气地趴在石桌上,双目浮肿,脸现泪痕,显是哭了很久。

    小磊则一言不发,在大厅一角,抡着一柄似金似石的大斧,猛烈敲击着一块顽石,那石头已被他敲得一大半陷进地面,露在外面的部分,亦是坑洼一片、惨不忍睹。

    大厅内气氛沉重,游豫也不知该出言安慰谁,只能默默站在一侧。

    大厅内忽有一道语声响起。

    “你就是莫七?”

    语声出自那名陌生男子之口,游豫抬眼看去,男子双目无神,面容普通,下颌处未经修饰的胡茬胡乱生长着,属于那种平平无奇,过目即忘的长相。

    游豫不知他身份,但料定应是会内核心成员,微微迟疑,点了点头。

    那男人起身走向游豫,拱手道:“在下尘烟。”

    游豫拱手回礼。

    尘烟道:“我明面上是在采石营做事,主要负责会内联络……”

    尘烟话音未落,一道低沉的吼声已在大厅内炸响。

    “废话少说,大长老何时到!”

    尘烟苦笑道:“还请大哥再稍待片刻……”

    “稍待,稍待,我稍待了几个时辰,连个屁都没听到。”

    李广腾地站起身,将身下石凳一脚踢翻,原力气息翻涌,一步便跨过尘烟与游豫,朝厅外通道走去。

    “大哥你别冲动!”

    尘烟忙上前欲拦住李广,却被李广原力气息震得倒飞而回,面色潮红一片,一口鲜血涌至喉间,险些喷出。

    游豫上前扶住尘烟,水系原力流转,令他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李广一只脚已踏入通道,尘烟忽地心念一动,手掌一翻,一枚鸡蛋大小的白色珠子在他掌心显现。

    他将珠子抛向空中,一道苍老而严厉的声音自珠子内传出,声震全场。

    “逆子!”

    李广踏入通道的脚步顿时僵住,全身都动弹不得。

    那枚珠子在半空不断旋转,将无数光点撒向四周,化成一片薄薄的银白色光幕,片刻后,一道身影在光幕上缓缓显现而出。

    李广转身,面对着光幕,看着光幕中的老者,沉默不语。

    尘烟、小磊、黎黍则尽皆单膝跪地,低头齐声道:“见过大长老。”

    游豫依然站在原地,尘烟也未叫他跪地行礼,他趁此机会仔细端详光幕中人。

    如果那也能算是人的话。

    光幕中出现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副堆在轮椅上的枯骨。

    他的四肢与躯体尽皆萎缩,唯有一颗头颅异常巨大,被细细的脖颈支撑着,那脖颈是那么纤细,以至于游豫担心那颗头颅随时会折断不堪重负的脖颈滚落下来。

    如此诡异的一副躯体,居然还能存活于世,甚至还能发出方才那威严的喝声,令游豫不得不感叹世间万物造化神奇。

    大长老方才那一声喝,似乎的确耗费了他大量精力,随后喘息许久,方才平静下来,续道:“隐娘之死,正是我的安排。

    “你若前去报仇,那便让我多年谋划,功亏一篑。”

    李广沉声道:“为了复国,义父您就如此不择手段?”

    大长老嗤笑一声,道:“不择手段?”

    “一个女人的性命而已,这也能算不择手段。”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李广面现怒容,喝道:“她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

    大长老亦怒道:“你姓李,名庆。李是李氏的李,庆是大庆的庆!”

    “你不愿承担复国大任,改庆为广,我不管你。但你大庆李氏,曾经乃东胜大陆之主,君临天下,万世基业。你岂能为一个女人,不顾帝室血脉安危,像一个村野莽夫一般,跑去和人拼命!”

    “你姓李,那便是千万人的王,天下女子,都是你的女人!”

    “这些话,我早就听够了。”李广道。

    “你听了,又忘了!所以我才要时时提醒你,让你记起来!

    “你给我记住!哪怕拼了老夫这条老命,哪怕做尽世间一切恶事,哪怕永世受业火煎熬,我也要令大庆复辟,李氏称王!”

    大长老几近嘶吼的话语,在大厅内久久回荡。

    游豫被大长老近乎疯狂的执念所震慑,一时之间心底竟生出些许敬意。

    光幕消散,大厅内复又归于沉寂。

    李广在原地站立沉思良久,终于还是转身踏入通道内。

    这次,再没有人拦他。

    游豫却从他落寞的背影,看出他此去必然不会是为隐娘报仇。

    李广从一处偏僻角落出了地道,回到地面,一路向内城而去。

    不多时,便行到了红袖招。

    此时正值清晨时分,是妓馆一日中最冷清的时候。

    李广推门而入,就似进自家一般随意。

    楼内大厅只有寥寥几个姑娘正打着哈欠闲聊,见到李广,皆娇笑道:“冯都头,多日不见,怎地今日如此早便来了,是昨夜睡得不好,想叫妈妈陪你吗?”

    李广与程不识是红袖招的常客,李广深得管事妈妈隐娘喜欢,常被单独叫进房里夜宿。程不识则钟情小莺,两人性情豪爽,在红袖招内又出手阔绰,常常豪掷千金以博佳人一笑,因此深受楼内众姑娘欢迎。

    李广咧嘴一笑,却不知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将几个姑娘都吓了一跳。

    “我之前有些要紧物事不慎落在隐娘房里,今日特来取回。”

    也不待那几个女子再搭话,李广大步流星,已到了隐娘屋外,推门而入,反手将房门关上。

    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李广久久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缓步行至衣柜前,打开衣柜,将隐娘贴身衣物一件件小心取出,拿一块绫罗包好,塞入怀中。随后行至床边,轻运原力打开门后密道,唤出翻天印,飞至密道内,片刻之后,翻天印伴着轻微的轰隆声倒飞而回,没入李广丹田内。

    毁去此处密道入口,隐娘与庆遗会联络的痕迹,便再也没有了。

    从此,她便只是一个普通青楼女子,爱上了诸葛流云,因不堪受辱而死于纳兰若竹之手,与自己再无任何瓜葛。

    想起两人许多年前曾偷偷许下的那些誓言,放马牧羊,浣衣捉鱼,对酒当歌,周游天下,到如今竟连一样都未曾做到,李广心头苦涩,眼眶却是越发干枯,竟流不出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