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云又大声喊了一声：“小二”，这才有动静。此时柜台里店家小二正裹着厚厚的棉袍子蹲在地上抱着火炉烤火。听到呼唤声，他缓缓起身，舒展一下臃肿的身躯，紧蹙双眉，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斜眼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位爷，小店茅屋寒舍，平日里吃酒的客人也没几个，客人随身携带的钱物，除非交在柜上让小的保管，否则小店恕不负责。”

    话语中充满了趾昂之气。

    慕青云怒斥道：“你这小二哥，说话甚是跋扈！谁要你赔了？我只问你看见有人拿了没有。”

    那小二眼睛一瞥，继续怪声怪气道：“没有，没有。这大雪天的，店里怎会有贼？客官千万不可乱说。”

    慕青云知道跟他缠不清楚，心想连自己也没察觉，蹲店里烤火的小二又怎么能看得到？正自沉吟，店小二道：“刚才客官你用的酒肉饭菜，一共一两银子，请结账吧。”

    见店小二催着结账，慕青云往怀里一摸，不由得一窘，带的银子都在那个包袱里，结果给盗了去。

    只听店小二那厮冷笑一声，转身弯腰蹲下继续烤火，嘴里还不忘嘟哝道：“切，没钱吃饭，还想赖账，这是哪门子狗屁大侠哦！”

    慕青云听见这话，虽怒火中烧，但却没再与他理会，大步走到马厩中牵过自己的黑马坐骑，却想起方才那匹奋鬣扬蹄的白马和掉落锦囊的白衣女子，不由得一怔。

    这白衣女子刚才就坐我身边吃酒，走的时候无声无息，莫不是她将我的包袱拿走？”

    思量片刻，心中已有计策。径直走到马厩中，解下马缰，一把交给店中小二，沉声说道：“这匹良驹少说也值得百两银子，且押在柜上，请你好生看管。待我取得银子，连马匹和草料钱一并来赎。”那店小二见黑色骏马，毛发光亮，体型壮硕，肌肉分明，绝对是上等良驹。心中不免有种料定慕青云无钱赎，自己即将捡到一个大便宜的窃喜。立时换了一副脸色，陪笑道：“不忙不忙，客官好走，您大可放心，我一定将客官您的马儿喂养得膘肥体壮。”

    慕青云见他一付小人嘴脸，未与之多言，抬手掀起门帘，迎着风雪径直巡着白马蹄印追去。

    风雪中，慕青云徒步行进了大约有五里地，才来到了离阳城中，正欲借问路人聂家庄如何走，忽闻身后两人大声说话。

    “副帮主，这种事情十年都未必碰得上啊！这剑痴聂白奎被奸人所害，居然还如此大开素席，招呼各路前来吊唁的江湖豪杰，走时还给一人一两纹银，如此豪气之人居然被刺杀，真是罪孽哦！在城中的各帮众我都已经通知到，很快就会赶过来吊唁！”两个衣衫褴褛的丐帮弟子手中拿素烛线香，个子高一点的应该是说话人口中的副帮主。

    “聂白奎？”慕青云心中一惊，怎么如此突然？他跟上二人脚步，欲前去聂家庄上一探究竟。

    走出不到一里，果如那乞丐所言，红顶灰墙的聂家庄大门上钉着粗麻布，门檐悬着白灯笼，屋内哀乐阵阵，只见吊唁之人进进出出，并不阻拦。慕青云跟门口管家行礼过后，缓步入院内，见里面设有一座灵堂，两厢挂满素幛挽联，悲凉凄惨至极。

    见到挽联后面的黑色棺木，慕青云心中怆然，不知所措。

    慕青云走到灵前，接过聂府家奴递过的香烛，磕头跪拜。三个披麻戴孝的孝子跪在棺木旁磕头还礼，慕青云起身一一扶手还礼，孝子向他作揖致谢，慕青云作揖回礼。三人中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孝子拱手跟慕青云道谢：“多谢侠士一番情意，来吊唁家父，请移步内堂，我们略备素斋，以表谢意。”

    退步内堂之后，慕青云从旁人言语中得知。方才跟他说话的是聂家长子聂容川，剑痴聂白奎的剑术衣钵传人。二子聂容诚在江南做丝绸买卖，财富已入杭州几大富商之列；三子聂容青官居四品，乃当朝吏部侍郎，此子行事谨慎低调且颇受天子器重，身材高大却面容和善，一副儒雅书生的样子，但眉宇间却自带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尽管是麻布素衣，却也都难以掩盖他不俗的气质。

    大厅里挤满了来吊唁的宾客，一小半像是本地的土豪乡绅，豪门同族，大半则是武林豪士，还有就是刚才路上遇到的丐帮兄弟。慕青云扫视一圈，一个都不认识，那白衣女子也未见踪影，心中暗忖：“今日聂府上下，群豪聚会，江湖义士必会谈及剑痴被害一事，我若留神，或能听到一些线索消息。只是玉佩被盗、剑痴突然暴毙，慕容燕托付的要事，让他一下子没了头绪。”慕青云心中忐忑，只好见机行事。

    不一会便听人群中有人细语：“诶，你晓得么？这聂剑痴那日怎个中的毒么？”说话的正是一名丐帮弟子。

    “我听说，那日剑痴正在府外雷霆崖下的无字剑碑下练剑，剑光闪闪好是瘆人。平日里，他习惯了练剑结束后饮茶一盏，而烧茶的壶平常就放在一旁的石凳上。岂知那日，玉蟾门的三个妖女扮作寻常农妇，去崖边潭水中浣洗衣裳，聂剑痴痴迷练剑便没在意，待几百招剑练下来，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便饮了一盏茶，当晚便毒发。”

    “后来请来神医一看才知中了那妖女们下的狠辣毒药，凝神散。这种毒药用玉蟾门毒蛊豢养的西域毒蟾身上分泌出来的毒汁加上罂粟等麻痹类药材混合熬制而成。此药毒性发作慢，白天会让人神经错乱，精神恍惚，夜间却会让中毒者体内真气逆行而上，整夜无法入眠，活活被折磨致死！”

    另一位年长一些的丐帮弟子绘声绘色地继续说道：“怪不得江湖上传闻，玉蟾门中的女剑客个个都是双修练剑。原来凝神散便是她们逆行经脉的刺激药物。我还听说，每年玉蟾门的掌门都会派弟子下山到处寻觅根骨清奇的女子承接掌教之位，因为一旦作了掌教便要修习门派最上乘的玉蟾经，男女每晚双修，女子服至阴蛊药玉蟾丹，激发体内阴柔内力吸取男子体内阳气，男子则靠凝神散增强阳气以供采集。如此这般闭关修炼七七四十九个周天，便可将内力境界由第一层入门境升至第三层初玄境！双修之法可谓至阴至邪。一个闭关期，少则两名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子因采阳精枯而死，多则三日一个，害人不浅！”

    先前那位丐帮弟子继续说道：“我今日来的路上，便见到三个一身白衣装束的玉蟾门女剑客，刚才我看那三人也往聂府来了。呀！你瞧，又来两个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