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紧张如藤蔓般一点点缠绕上黄粱心头。他现在极度希望玉环能突然出现，带自己回家，可这似乎是一个极难发生的奇迹。

    香案很快就布置完毕，看到王道士从道童手中取过一柄青铜短剑，黄粱越发急躁，甚至惶恐起来。不过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头大部分负面情绪，尽可能使自己神思清明。

    ‘神像睁眼？’

    一瞬间，黄粱想到了这个唯一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管这个办法是把庙中众人吓跑，徒增几天活头，还是更添他们对“妖邪”的愤恨，加速自己灭亡，黄粱都决定试一试。

    不过，不是现在。

    神像睁眼需要一个契机，就像恐怖片一样，情绪不到难以让人胆寒。于是，他趁着一大片烟雾飘过眼前之时，微微垂下眼帘，但隐晦的目光仍然落在王道士身上。

    此刻，只见王道士双目微闭，右手持一柄青铜短剑立在胸口，左手作剑指在空气中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牢真君助我行，以我青锋开大道，赐我神通斩妖魔......”

    一段听着像是现编的咒语念完后，王道士猛然睁眼，大喝一声，提起神台香案上的猪头就啃，又端起酒碗猛灌，最后竟抓起那三百枚铜钱，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

    一时间，挠心刺耳的咀嚼声在香火氤氲的庙中回荡，好似有饿鬼进食。

    王道士的背影在香案前不断耸动，几乎所有村民都面露惊疑，胆小的甚至开始发抖。而神台上，黄粱低垂的目光中满是骇然！

    因为，只有他清楚地看到，王道士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此刻竟蒙上了一层死灰之气，双眼中更不见眼白，而是一片漆黑！

    ‘妖邪！’

    这个令村民恐惧的词顿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强行按在心底的惶恐茫然此刻又翻上心头，黄粱预想中神像睁眼、村民四散的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这个道士真有东西！’

    又强抚平心头起伏，黄粱还是有些慌。他本以为这王道士只是图财的骗子，施法也只是将钱财揽入袖中的借口，却下意识忽略了王道士真会法术的可能！

    只是那法术仪轨全无印象中英叔电影里正道神通的气概，反倒像极了邪术！

    一时间，黄粱顿觉自己抓住了真相，但此刻浑身都动弹不得，就连张嘴吼一声都做不到，更别说道破真相，阻止众人砸坛。

    而一旦等王道士施完法，对“妖邪”惧恨已久的村民必定一哄而上，拿自己这泥塑泄愤！

    ‘难道，就这么等死吗？’

    看着王道士双眼恢复正常，脸上的死灰之气愈发浓郁，黄粱的心声无比颤抖，可也只能无力地看着王道士施为。

    只见王道士吞咽完口中酒肉铜钱，挺着刚刚鼓起，如酒坛大小的肚皮，一边挥起手中青铜短剑，一边踩起了似有某种规律的怪异步伐。

    步伐起初极慢，却随着香烛燃烧变得越来越快，王道士脸上的灰气浓得都快化不开，看上去就像死人。

    而与此同时，一道道细如发丝的朦胧红光从持香村民们的头顶飘出，和满堂灰色烟雾混作一团，朝王道士头顶上方汇聚。

    正在踏步的王道士似有所感应，猛地停下脚步，一仰头，一张嘴，就把那灰气红光吸进了肚中。接着，他又张开嘴巴，对准青铜短剑，用力一喷！

    噗——

    酒坛大小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一道黄褐色的浊气喷在了剑上。整柄青铜短剑瞬间蒙上了一层浑浊黄光，一股令人心烦意乱，又欲癫狂的气息从剑上涌了出来！

    剑气弥漫，不少离王道士较近的村民竟忍不住吐了出来，双眼顷刻间布满血丝。

    王道士自己似乎也受到了剑气影响。他牙关紧咬，面色狰狞，青筋暴起的双手紧握剑柄，枯瘦的双臂更是不住颤抖。

    短剑似有千斤重，高举起，直指黄粱！

    ‘这就要死了么......’

    黄粱在心底喃喃，浑浊剑气的锋芒还未近身，眉心便已感到一阵刺痛。

    霎时间，从孤儿院长大到在社会上打拼，往昔二十八年的记忆画面恍惚在眼前飞速闪过。再看着那青铜短剑在身前缓缓划下，绝望、悲愤、不甘等等情绪彻底从黄粱心底奔涌了出来。

    好似惊涛拍案，卷起千堆雪！

    ‘不！’

    心中的怒吼似乎突破了肉身的限制，庙中众人仿佛在耳旁听到了雷鸣！

    在王道士惊疑的目光中，黄粱彻底睁开了眼睛！

    神像睁眼！

    真君怒目！

    “啊！”被怒目直视的王道士发出一声怪叫，饶是他事先如何安排布置，却怎么也没预料到这一幕！

    按照那位的说法，这真君像之所以十二载无神入主，是因为有四道神道香火气作屏障保护。只有将酒色财气这四浊气炼成一浊气，方才能试着破开屏障。其中，无色可以肉食替代。

    可问题是，如今这屏障未破，何方妖邪能入主其中？

    王道士心中，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真，真，真君......”王道士声音颤抖，举起的青铜短剑都快掉在了地上。而一直关注着王道士施法的村民们，此刻听到王道士喊出“真君”二字，又见神像睁眼，顿时乱作一团，或跪或拜，或走或逃。

    看着庙中众相，黄粱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拼死一搏竟取得了如此效果，心中不免感慨，太牢真君竟有如此分量！

    此刻，黄粱是彻底由悲转喜，但他仍然维持着怒目形象，不敢松懈分毫，尤其是死死盯着王道士。

    只见王道士一脸哭相，脸上浓郁难化的死灰之气消散了大半。他浑身颤抖不止，双膝渐渐弯了下去。

    而就在黄粱以为王道士要跪下求饶之时，异变突生！

    “啊！”本快跪在地上的王道士莫名发出一声尖啸，猛然跃起，一剑朝黄粱面前虚空劈下！

    黄粱愤怒至极的眼神瞬间一凝。

    他清楚无比的看到那剑上浊光朝自己劈来。又看到跃在半空中，狰狞如恶鬼的王道士脸上，被黑色填满的双眼中流出血泪，麻子脸上又布满了死灰之气，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郁，已完全是一副死相！

    ‘怎么回事！’

    黄粱在心中惊问，但还未反应，就感到一股仿佛要撕裂灵魂的痛楚，整个人好似正在被五马分尸，又好似有野火在体内流淌，焚筋灼骨！

    ‘痛！

    ‘好痛！’

    黄粱死死瞪着已收起短剑，在香案前低头猛吸清酒的王道士，双眼几乎快要裂开！

    ‘啊！

    ‘妖道，我要杀了你！’

    黄粱在心中痛苦嘶吼着，就在他觉得自己快忍受不了，要彻底崩溃的时候，胸口处竟传来一阵清凉，如江河漫灌全身，熄灭野火，又好似明月松间高照，安定心神！

    ‘这是......

    ‘玉环！’

    痛苦缓缓消散，头脑逐渐清明的黄粱瞬间想起，穿越前，玉环撞的就是自己胸口！

    ‘玉环没丢！

    ‘等等！

    ‘我好像......

    ‘能动了？’

    感受到在体内汹涌的力量，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黄粱瞳孔一震。玉环未失和身体能动这双重喜悦瞬间涌上心头，让他不禁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正在饮酒的王道士听到这畅快清朗的笑声，骤然抬头，在看到神台上那似乎变成真人的神像后，如死人般的脸上，生出浓浓惊疑！

    看着呆滞在香案前的王道士，黄粱挽起宽大的衣袖，猛地跳下神台，一拳挥出！

    同时大喝一声：“妖道！吃本座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