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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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声的倾诉

    翌日。

    当李若声看到盘坐在帐中的瀛洲时,不禁吓了一跳,急忙道:“你不要命了,还敢修炼!”

    瀛洲睁眼,看向李若声,笑道:“不妨事,我伤的不重,经过一夜的修炼,我感觉我已经能御剑了。”

    “一夜?咦~”李若声还没来得及惊讶,忽然惊奇地发现瀛洲周身灵力充盈,瀛洲的脸色也由先前的苍白转向红润,欣喜道:“你突破了?”

    “是!”瀛洲起身,走了两步,感觉良好,便道:“我们动身去小娄关吧。”

    “现在?”李若声有些震惊,他觉得瀛洲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御剑慢些就行了,我自己有把握的。”瀛洲不徐不疾地向李若声说道。

    “不行不行,你有把握我又没有,我不同意。”李若声根本不听瀛洲的话直接拒绝。

    今晨的案山关依旧冷冽,军营中到处都是升腾的白气。增加了三万士兵的案山关此时明显变得热闹起来,即便这些士兵只是在站岗、在放哨、在巡逻……这种单调与重复的行为虽然井然有序,但也让这份热闹显得有些机械与无趣,但是却让瀛洲感觉很舒服,这是生命的气息。

    瀛洲看着有条不紊的忙碌的军士,回头对李若声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在完成他们的任务,履行他们的职责。我有些羡慕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有事情可以做——而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若声打断神神叨叨的瀛洲问道。

    “我想去小娄关,虽然以我的修为什么也做不了,但是能够在一旁看着也比在这里要好。”瀛洲答道,“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与天争道,那这条路上肯定要经历磨难与困苦。遇到些微伤痛就止步不前,如何在大道之争中突破重围?”

    “你确定要去?”李若声看着瀛洲,面色为难,道:“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这么能聒噪!废话真多!还一套一套的!比庙里的和尚还啰嗦。”

    瀛洲神情尴尬,索性道:“反正我决定了要去小娄关,我问也要问过去!”

    “哎!”李若声无奈,“好吧,不过说好,你别勉强自己,你可是你那些师姐们的宝贝。”

    瀛洲一喜,向李若声躬身一礼,谢道:“多谢师兄成全。”

    “罢了罢了!最烦你这一套。”李若声连忙摆了摆手。

    于是二人立即告别了许盟言,化作两道剑光往小娄关赶去。

    地面上的士兵平淡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已经对此已经司空见惯。

    如果瀛洲在地面,便能够看见此时他的飞剑比之前多了一点浅浅的痕迹。

    为了照应瀛洲,李若声一直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速度。但是经过一段距离的飞行,李若声惊异地发现虽然自己是清溦上镜,但是论起御剑术,他比瀛洲强不了几分。

    瀛洲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就是他虽然突破到了清溦境,但是与清溦上境的李若声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这种差距是多方面的,比如灵力的运用、御剑的控制、力量的分配等等。

    于是二人便一边交流一边向小娄关飞去,在李若声的强烈要求下,瀛洲不得已同意了每一个时辰便休息一段时间的提议。

    二人坐在一处山峦的光滑大石头上,李若声看着瀛洲怅然道:“你说你才修炼几天,对御剑术的理解就比我深,我这几年真是白活了。”

    瀛洲道:“师兄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或许师兄的天赋不在御剑术上,在别的方向也未曾可知,只要师兄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想来必能一日千里。”

    李若声摇了摇头,情绪低沉,像是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拜入星月楼五年了,入门第二年就突破到了清溦境,然后第三年清溦中境,第四年清溦上境。这个速度不慢吧吧!我也认为我修炼得很快。但是,昆仑山最不缺的就是天才,比我后入门的许多师弟师妹都已经远远甩开我了。你看轸水峰的赵若柔师妹,才三年,已经和我是一样的修为了,我估计这次回去她就能突破了。而我……”

    李若声先是抬起头来,随后转过身去,面向层层叠叠起伏的山峦,吐出心中一口闷气,语气也激荡了几分,接着道:“而我是星月楼的弟子,是昆仑山五城十二楼的弟子,是整个五城十二楼唯一的五年清溦境弟子。我不是天才,我没有那么高的天赋,甚至我连勤奋都比不过人家。我在拜入昆仑山之前我就是人间普普通通的一个纨绔子弟,我不愁吃不愁穿,我哪有什么压力。可是,我偏偏就来了昆仑山,我偏偏就拜入了星月楼,偏偏就有你、你爹、白若仙这样的天才妖孽……”

    瀛洲哑口无言,有些尴尬,他爹和白若仙算天才,但是他不算啊!

    李若声没有管瀛洲,接着道:“我知道我资质不好,但是我不想看到师尊失望,不想看别人那种鄙视、怜悯、同情这一类的眼光,不想听别人的嘲讽、讥笑,所以我努力,我很努力,我已经在废寝忘食地修炼了,但是没有用,就好像凡人跑的再快,他也比不过我们御剑飞行,努力没有用……”

    瀛洲看着眼前的这个相识不过数日却向他吐露心声的师兄,不禁有些同情他。李若声的背影在此刻分外萧索,配上这里空旷孤寂的环境,落到瀛洲眼中苍凉极了。李若声不过大他一岁,却好像比他多经历过许多年一样。

    李若声还在倾诉:“当那些师弟师妹们一个个的后来居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迷茫了,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道心碎了,我知道我这辈子再难登临大道了。但是,我又好像解脱了,我没有那种堵在心口的压力了,我没有那么累了,我没有窒息感了,我感觉我好像从死亡中活了过来。”

    李若声看了一眼瀛洲,好像是想得到什么回应,但是没有,于是又接着说道:“我原以为我摆脱了,但终还是没有,我还是想追逐大道,去看一看那个视角的风景,毕竟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甘心放弃,但我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努力,我告诉自己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气运,要随遇而安,我安慰自己命里有时终须有,一切都是天定的。我感觉我好像是在自己骗自己,但是也就这样了,我也不算浑浑噩噩地活着,但是我还是活得好累……”

    李若声说完后,二人沉默许久。瀛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李若声,这世界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所谓感同身受,不过是词典上有着美好释义的一个成语罢了。就算他经历过李若声所说的一切,他也难以做到和李若声共情。

    “我这里有酒,师兄来一杯否?”瀛洲拿出了他在案山关和老军户换的一点酒。

    李若声也不客气,接过酒葫芦,一饮而下。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李若声问道。

    瀛洲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师兄又不想听些同情安慰的话。”

    李若声借着酒意笑了,道:“我就知道你小子这样,我这几年也算是浅浅地见识过人心了。你的心思要是再复杂一点,我今天就不和你说这些了。”

    瀛洲又拿出一小壶酒,勉强让自己咽下一口,道:“我不是一个很适合倾诉的人,因为我很难做出回应,但是我能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李若声又笑了笑,道:“让师弟见笑了,师兄这些话不过是些牢骚,你别太在意。”

    李若声的笑容有些勉强和孤独,但是瀛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举杯敬向李若声。

    李若声回敬瀛洲,并道:“往事随风,且让它去吧……”

    随后,两人无话,就这么坐着饮着,直到风起苍岚……

    瀛洲从李若声的话中猜测,这几年李若声应当是孤独的,甚至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寂寥的下午向他倾诉心声。在来到昆仑之前,李若声应当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憧憬的,只是后来发现道之一途无比艰难,而在他身边却又不乏把这条路视作坦途的人,他又不能不去在乎……于是,便有了后来,便有了现在。

    瀛洲还想了许多,比如瀛洲岛,比如岛上的人,这些人有些是瀛洲岛的弟子,有些是外面的修士。这些人也在追逐大道,或许也有李若声一般的烦恼。这世间如此广袤无垠,有无数修士,既然有一个李若声,那么就不只一个李若声。那么他们是怎么解决的呢?他们会找人倾诉吗?他们有可以倾诉的人吗?

    或许是想得太多,瀛洲变得惆怅起来。他没有经历过李若声所经历的,所以也没有李若声那样的问题,但是这是现在。那么以后呢?以后我会不会也道心有缺?我会不会也要找人倾诉?我会找谁呢?

    想到这里,一个鲜明的形象忽然跃然于眼前——若儿!对啊,我还有若儿。一想到若儿,瀛洲的心中顿时一畅,像是阳光驱散了雾霾,他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瀛洲的酒不多,李若声喝的也不快,且斟且酌。他喜欢瀛洲这个师弟,积极乐观,却又不与人争,对一切还有美好的憧憬。他不知道为什么瀛洲在遭逢那么大的厄难之后还能有这样一种近乎幼稚天真的心态。

    李若声又想到早上和瀛洲的对话,他是故意打断瀛洲的话的,他不是觉得瀛洲啰嗦,他只是不愿意想起过去天真的自己,就像瀛洲话里那样阳光执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