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佩雪啊，对，是我。

    喂？能听见吗？你那边信号不太好，出任务呢是吧。

    嗯嗯嗯，可以了，现在可以听清了。

    那个……有件事拜托你啊，帮我转告你那四个伙计：不用收拾行李了，安心上班吧。

    哈哈！那当然！你哥哥我既然出面了，那蒋总也得给三分薄面啊。

    哈哈哈！对对对！

    啊？什么？

    没有没有，我跟她吵什么？我就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啊，是吧。把这个、这个利害关系，这个、这个前因后果，昂，都给她摆明了、讲清了。

    对——对对！咱们蒋总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就是有时候……哎，算了，不说她了。那个……有一点不太完美啊，年终奖估计是没办法了。不过也没事儿，我想了下，后面只要出5级以上的回收任务，我就申请让他们四个做这个……叫啥？啊对，‘风险亡灵接船服务’。

    对呀。这个算到绩效里，也不少钱呢。我今年多多地接5级任务，到时候每个月，咔！这么一算，是吧，也不一定比她那个破年终奖少。

    行，那就这样。

    嗨！客气啥呀，自家妹子……

    唉，那行吧，那就周末，吃啥你定。吃啥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吃啊，是吧。

    好，周末见。”

    成霖挂断电话，不由得哼起了小曲，脸上的得意神情快要满溢出来。

    寻了两根筷子，正要去夹盘中的饺子，不经意间一抬头，却对上了王孟遥那复杂至极的眼神。

    “额？有何不妥吗？饺子不合胃口？不会呀，这家味道挺正宗的，你看小李诺吃得多香。”

    李诺鼓鼓囊囊的嘴里一边开心地嚼着，一边发出“嗯嗯”的声音。

    王孟遥夹了个饺子，放在醋碟里摆弄了两下，还是忍不住道：“成哥，虽然你仗义出手的样子，有那么点小帅。”

    “谢谢！有‘但是’吗？”

    “但是，你这种暧昧的对话技巧，容易让女生们误会。”

    “误会什么？”成霖不解问道。

    “嗯……”王孟遥斟酌了一下词句，却发现没什么可斟酌的，便如实道：“误会你目的不纯。”

    “唉——”成霖闻言叹息，说道：“小王同学，作为我的接待员，你和我的价值观差距太大了。你说说看，我只不过是想和女同事们发展更深入的关系，这目的难道不是很单纯直白的吗？”

    王孟遥白他一眼，不再接话。

    成霖嘴上赢了半分，心中更是惬意，往嘴里塞了几个饺子，想了下，换上正经面孔，又道：“孟遥，你从接待员的数据后台，帮我查个东西。”

    “好的，查什么？”

    “‘码头’遇袭案的回收员信息。”

    王孟遥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在手机上登入了数据库，操作一番后，给成霖念道：“忘川回收员：冯承恩，工号35711，半年前由第三殿机关办公室调入‘码头’。截至目前，共计进行回收行动64次，均为1至2级难度，回收成功次数21次。嗯……数据库里没有太多资料，大抵就这些。他现在由于遇袭案的工伤，正在休假。”

    成霖冷笑一声，道：“3级以下的任务，成功率不到三分之一，三殿什么时候变成养猪厂了？”

    王孟遥急得伸手捂住了成霖的嘴，左右看看，见小店之中并无熟悉面孔，才放开手，幽怨地瞪着他，道：“成哥，人多耳杂，说话要当心。”

    “实话实说罢了。其他殿推荐过来的人既没有他们多，也没有他们蠢，偏偏他们三殿人才济济，‘卧龙凤雏’遍地。”成霖浑不在意地摊了摊手，又道：“你再帮我看下，他最近几次的回收行动，有什么异常之处。”

    王孟遥查询了片刻，皱眉道：“除了最后遇袭案这一次，他本月共进行了7次任务，且7次行动全部失败。不过，从行动日志上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七进七出，寸功未进。呵！这还不算异常？”成霖摇头嘲讽道。

    “托关系的人，能力差一些，也……正常吧。”

    “我的傻妹子，你好好想一想，按照他这个完成任务的效率，绩效奖金什么的基本都不用想了，而回收员的基本工资远没有阎王殿机关的高，你说他脑子烧坏了，托关系过来，干一个没之前收入多，还高风险的回收员工作？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实情只会比表现出来的更复杂。”

    王孟遥点点头，然后将身子往成霖靠了靠，低声道：“成哥，不瞒你说，蒋总的想法和你差不多，可是这些只是咱们的臆断，没有佐证。而且，各殿近年来机关部门臃肿，鼓励机关人员往基层调动也是‘中央鬼帝’大人主张的。再加上，三殿送来的这些人员虽然清一色的能力不足，可也一直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即便蒋总想清理他们，也没有合适抓手。”

    成霖闻言，却摇了摇头：“其一，‘中帝’那个小妮子这些年也确实有点老糊涂了，做的很多决定都不一定是她的本意。其二，这些三殿的‘猪仔’们现在虽然还没有什么动作，但不代表时机成熟时也会一样老实。我们不能等着别人的拳头挥过来，再想着往哪躲。”

    王孟遥听得皱眉。“成哥，会不会是咱们太敏感了，各殿阎王虽然脾气不和，但想来不至于搞这种动作吧。”

    成霖却反问道：“你来冥界有几年了？”

    “两年多。”

    “嗯，等你待得够久了，你就会发现，在这里，官场和职场的黑暗程度，较之人间更甚。况且，平级才是真仇人，不是么？”

    王孟遥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成霖想了下，然后道：“你看一下，那个姓冯的最近几次失败的任务里，有没有还没被别人完成的。”

    “嗯……还有3个未被其他回收员完成，两个1级的，一个2级的。”

    “那就2级的那个吧，你现在把这个任务申请下来，我和李诺明天‘出海’。或许，能在他的行动痕迹中，发现一些端倪。”

    王孟遥担忧道：“让李诺‘出海’？会不会太急了，岗前培训都没有做。”

    “嗨！一个2级的任务，权当是我的第一篇教案了，没问题的。是吧，李诺。”

    王孟遥转头去看，正看到李诺一脸兴奋地乖巧点头，不禁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好，那我现在提申请。”

    吃完饭，王孟遥开车送二人回成霖的出租屋，车上，王孟遥向坐在副驾驶的成霖问道：“成哥，你那里方便不，实在不行，让李诺去我家住吧。”

    “你家？在哪？”

    “城西的河山郡。”

    成霖一听，中央鬼城有名的高档小区，条件肯定比自家那间小房子好多了，心下便有些犹豫，但回头看了眼李诺那略有些委屈的神情，还是道：“算了，我现在既是他的搭档，又是他的师父，还是住在一起方便些。”

    “嗯，也好。”

    到了地方，成霖和王孟遥告别，并约定第二日10点在码头集合，然后领着李诺进了公寓楼。

    “惠民公寓，2单元301。你要记牢，今后一年里，这儿就是你的窝了。”

    “记住了。”李诺在心里默念几遍，牢牢记下。

    两人走到门口，正看到房东大叔带着工人换门，见成霖回来，便道：“小成子，听隔壁王婶儿说，你这扇门是一个被你骗了身子的女娃给踹掉的？唉！早就劝过你了，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就是不听。下次可别再找那会武术的了。”

    成霖苦笑道：“马叔，你可冤枉死我了，那王婶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只顾着自己嘴上过瘾，说话跟说书一样。上次还跟我编排你的闲话来着。”

    “说……说我啥？”

    “说您老一直暗恋她，还给她门缝里塞过情书，让她很是困扰。”

    “啊？她跟别人说了？”

    成霖闻言一惊。“马叔你……”

    马叔自知失言，老脸一红，忙打断他，抢道：“那个！这门马上换好了，这次换了个结实的，来，这是钥匙。”说罢，给了成霖几把钥匙。

    “谢谢叔，多少钱，我转给你。”

    马叔大方地一摆手。“嗨！跟我你还客气个啥。”

    成霖一笑，正要道谢，却听对方又道：“早从你押金里扣掉了。”

    “……”

    马叔说完，正要离去，一低头，却看到了躲在成霖身后的李诺，不禁惊奇问道：“这孩子是？”说着，将奇怪的眼神递给成霖。

    “说来话长，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成霖将新门的钥匙给了李诺一把，又道：“简单来说，他是我的新搭档，名叫李诺，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了。”

    “搭档？”马叔闻言却是一怔，深深地望了成霖一眼，然后蹲下身，看着李诺清澈的眼眸出神，片刻后，伸手拍了拍后者肩膀，温声道：“欢迎你啊，小朋友。”

    李诺抓着成霖衣角，腼腆回道：“谢谢您。”

    看到换门的工人收了工，马叔也站起身，随意告辞一声，跟着工人离去。可走到楼梯口时，却还是停了下来。

    “成霖。”

    正拿钥匙开门的成霖动作一停，向出声叫他的马叔背影望去。

    马叔负手站着，没有回头，却是朗声道：“今天我很高兴呀！”

    成霖见他神神叨叨的，不禁笑道：“叔，你又乱吃药了？”

    马叔没理会他的调侃，犹自说道：“小成子，我是替你高兴的……你不知道，这些年里，多少时候，我多想劝劝你，可我又不敢提……嗨！当然了，我也是舍不得去提。这么多年了，现在你终于能把阿华放下了，我又怎能不高兴呢？”

    成霖闻言一滞，收回目光，垂目道：“我……并没有资格放下。”

    “屁话！”马叔仰起脸，妄图将许久未见的泪水困在眼眶中，又道：“我曾经丢了一个孩子，所以不想让另一个也找不回自己，你，能明白吗？”

    成霖抬起头，怔怔望他。

    “明白。”

    “明白个屁！”马叔苦笑骂道，然后将语气放的平缓，又道：“傻孩子，放下他吧，就放在那忘川河水中又何妨？反正……”

    马叔转回身来，不争气的泪珠还是从轻笑的嘴边淌下。“反正终有一天，你我都将去到那个地方。可到那时，你是否还有一腔衷肠能与他说？”

    成霖没有答话，他不知如何去答。

    这么多年了，他还未能想好答案。

    短暂的沉默后，马叔忽地笑出声来，一把将鼻涕眼泪抹了，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你看我，真他妈是吃错药了今天，胡说的啥呀，再吓到孩子。”说罢，微笑着向李诺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走下了楼梯。

    成霖望着楼梯口呆立了片刻，然后缓缓打开了门。

    将李诺请进门，成霖把堆满沙发的脏乱衣物往一旁推了推，给李诺清出了一小块可以坐的地方。

    “你先看会儿电视，我等下就收拾。”成霖将遥控器递给他，然后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师父。”李诺忍不住地问：“刚才那个大叔是谁啊？你是他的孩子吗？”

    成霖停步，沉默片许，缓道：“是。他是我前任搭档的父亲，他叫马平川，你要记住。”

    说完，便走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又把水龙头打开，然后听着“哗哗”的水声，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一瞬间，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随着低声的呜咽声尽数流出。

    他慢慢坐到地上，蜷缩着双腿，肩膀微微颤动难已。

    像一个无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