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悔”字刚落，摘欢掌中的红幽木徐徐变化，化为一道虚影落地，与阴皇宛如一人。

    “阿虒，莫伤心，你没有害我，一切都是命数。是我定力不够，难以晋升。阿虒，我一直在水底世界陪伴你，可惜岛水隔绝，我只能通过风铃花看到你的虚影，阿虒，我好想你！”

    虚影眸华似水，声音美如上好的绸缎，温柔得叫人沉溺期间难以自拔，难怪阴皇化为她的容貌声音，有魅音惑人之力。

    字字如珠，滚落阴皇心骨，她双瞳里闪过一道璀璨的流光，柔声道：“阿图，我在这里！”

    重逢之喜冲散愁念，真身换回，是个身材伟岸、英眉深目的青年男子，夺人眼球的，是他一头白发飘洒，给他桀骜不驯的俊颜添了几分戾气，三界间独一份风流人物，颇有鹤立鸡群之态。

    伏图虚影渐渐化为实体，她双目垂泪，对着摘欢深深一拜：“多谢万花之主赐予灵气，伏图得寸进尺，恳请万花之主助我一臂之力！”

    摘欢托她起身，亲厚道：“伏图半神请讲！”

    伏图眸华噙光：“我与阿虒得以重逢，皆是机缘，但我二人不过是一缕愁绪愧灵罢了，真身不再，一切皆空。若能投身凡胎，我和阿虒必能白首不分离。阿虒，你愿意生生世世与我相伴凡界么？”

    卧虒喜出望外：“愿意！愿意！阿图，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哪怕隔了千山万水，我也能找到你！”

    伏图柔声细语：“好，即便望穿秋水，我也等你来娶我！”

    二人四目相对，眼底的柔情蜜意令人不忍拒绝。

    摘欢微叹：“伏图半神，你要我将你送入凡界么？”

    伏图浅笑：“是，下界云霓国越家，世代种花为生，为莳花圣手，御赐牌匾‘越氏无双”，越家家主夫人性情温婉，她迟迟不孕，与我有母女情缘，请万花之主助我投胎她腹中。”

    “你生为圣灵草，投入莳花世家，也不辱没了你。好，我依你！”摘欢语气严肃，“伏图半神，你重新投胎，记忆将会抹去，你若反悔，还来得及！”

    伏图摇头：“不悔！我与阿卧即便没了记忆，但我相信，天定缘分，哪怕霄壤之别，我们排除万难，终究会在一起。旁的，不再奢求！”

    卧虒目光如炬：“阿图，我一定会找到你！”

    戾气消去，他面容平和，温情脉脉，宛如君子，对着白乾长长一揖：“神尊，请助罪神卧虒投胎凡界！”

    白乾沉吟片刻：“可！你罪孽深重，只怕会沦落富家奴仆，受人驱使，你可愿意？”

    “吾愿！”卧虒毫不犹豫回答，“只要与阿图同在云霓国，吾定努力匹配阿图的身份！再苦，无悔！”

    白乾颔首：“如你所愿！”

    摘欢拉了拉他的袖子：“神尊，让他们相聚片刻吧，分别三十万年，千言万语道不尽，执手相看，也可慰藉！”

    白乾无语，小丫头心太软，罢了，她目光殷殷期盼，令他不忍拒绝。

    挥一挥手，光墙遁去。

    伏图和卧虒双双屈膝一拜，迫不及待跑向对方，紧紧相拥。

    紫宝撇撇嘴：“死阴皇，便宜你了。”

    旋即双手掩目：“哎呀，少儿不宜！”

    凤霓揉揉他的脑袋，拖他走开。

    绿决看着情意绵绵的二人，目露同情：“分离三十万年，才相逢，又别离，太残忍！”

    若世间美好的情愫都如此缠绵悲痛，不要也罢！然而侧眸对上后浪深沉的目光，心头突突，有些慌乱。

    她低眸，念上几句九幽决，方慢慢平复庞杂的心事。

    千槜一旁抓耳挠腮，忍不住问道：“神尊，三十万年前，花繁神尊未降世吗？”

    白乾目光一暗：“她与本尊皆是十万年后入世，在这之前，不曾出现万花之主命格。”

    千槜懂了：“难怪无人知晓圣灵草能压制灭世之术，卧虒伏图生不逢时啊！”

    白乾淡漠道：“既然生在上古，那也是他们的宿命。在九阴岛与我们相遇，让摘欢解开他们的心结，投胎凡界，再世为人，已然幸运，比起卧虒残害的神仙，他该知足。”

    千槜哑然，是啊，卧虒托伏图的福气，能投胎重新来过，那些灰飞烟灭的神仙，可不屈死？

    她期期艾艾道：“神尊，您助罪大恶极的卧虒投胎，会不会遭到天谴？”

    “神尊，是我考虑不周！”摘欢被提醒，目含愧疚，她只顾及伏图去了，忽略卧虒之恶，该是没有重新为人的资格。

    白乾云淡风轻道：“无妨！卧虒若无悔意，本尊岂能让他再世为人？何况奴仆之境，苦不堪言，要成为人上人，他付出的代价非常人能承受。”

    “卧虒三十万年困在九阴岛，与心爱之人只隔一重水底世界，相见无期，天罚也够了。倘若本尊放任自流，阴皇万一被恶人利用，本尊就真的要遭受天谴了。”

    摘欢心头一松：“神尊无事就好！”

    白乾微笑：“小丫头尽管安心，本尊身为首神，天谴规则，本尊了如指掌，断不会以身涉险！”

    摘欢俏皮道：“是，摘欢庸人自扰！”

    千槜拍拍胸口：“还好还好，若是神尊涉险，少不得我陪着摘欢上天入地去救神尊！”

    摘欢敲她额头：“口无遮拦！”

    “神尊对摘欢百依百顺，摘欢自当对神尊投桃报李啊！”千槜对摘欢挤眉弄眼，眸中一缕戏谑，笑着跑开了。

    白乾与摘欢四目相对，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悄然而生，只不过二人一个天性清冷，一个洒脱赤纯，皆是瞬间抛开，忽略而过。

    那边卧虒不舍松开伏图，伏图牵着他的手来到二人面前，目光平静如水：“神尊，万花之主，请送我们下凡！”

    卧虒痴痴道：“阿图，我们一起走，或许一路还能同行片刻！”

    伏图温柔如绸：“好，依你！”

    摘欢与白乾同时撕开虚空，各送一人离开。

    两道虚空平行，卧虒伸手握住伏图柔荑，直到身影消失，还能听到他的叫声：“阿图，你一定要等我去娶你！”

    虚空关闭。

    摘欢凝眉：“神尊，他们会相逢吗？”

    白乾漫不经心道：“大约会吧！”

    大约啊，也有可能再难相见。

    其实两个消去记忆的人，即便相遇情深似海，也不过是新的开始，忘记前世种种，以凡人之躯度过百年光景，又何尝不是脱胎换骨？

    遇与不遇，从下凡那刻开始，他们就不再是睡神卧虒和半神伏图。

    凡界的越氏女和奴仆，没有他二人投胎，也将是旁的生命。

    想通，摘欢眸底一点怅然释然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