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轻男子问：“为什么我读了许多书，学习了那么多圣人之道，还是不知道如何幸福地生活？”

    无智问：“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

    男子答：“为了能够更加幸福地生活。”

    无智道：“等到你读书的目的是‘你在读书’，那么你就不会受困于此了。”

    那年轻人沉思了一会，忽然眉头大展。“我懂了，以终为始，以因为终，以发心为目的，以过程为目的。”他深深叩首。

    一老人道：“我已年过古稀，想到死亡不知何时来临，便恐慌不已。”

    无智问：“你可知老死的原因为何？”

    那老人道：“因为……病痛？”

    无智摇了摇头：“死缘于生，生缘于有，有缘于取，取缘于爱，爱缘于受，受缘于触，触缘于六入，六入缘于名色，名色缘于识，识缘于行，行……缘于无明。所以，要脱离死，必须断尽无明。”

    老人没有明白，摇了摇头。无智解释：“在这条因果之链上，无论处于哪一环，它都是上环之果，下环之因。如果斩断一环，那么此链就此终结。斩断的方法即……”

    他嘴角微扬：“破除……我执！看清缘起之流，没有'我'，没有'你'，没有'人'，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

    夕林子听后，不知道他说的啥玩意儿。那老者也似懂非懂，但还是朝他深深鞠躬，继而，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智慧的氛围是沉静的，被神圣笼罩的沉静。

    夕林子看着城楼底下求智的民众，觉得自己也身处智慧中。

    她不敢，也不想打破这智慧的神圣，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感受空气与时间赐予自己的力量。

    “大师，如果时间不存在会怎么样？”傅婴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

    无智看了一眼傅婴，他爱惜地从地上拾起一片落叶，静静观赏了一会儿，然后朱唇微启。

    “时间可能并不真实存在！”

    众人一片哗然。

    无智微笑地看着众人解释：“这片落叶，它已枯竭。生长在树上，为路人提供一叶阴凉时，是它的当下；沉入土壤腐烂，为土地提供养分时，是它的当下。它现在粗糙发硬的脉络，现在褐色如老人的斑点，现在不再新鲜即将腐烂的味道亦是它的当下。过往是当下，未来是当下，瞬息……即为圆满。”

    傅婴又问：“如果这世界无好无坏，无善无恶，无上无下，无阴无阳呢？这是不是圆满？”

    无智道：“阴中有阳，阳内含阴，世上本无绝对对立，所有的存在皆是圆满。”

    傅婴沉寂了许久。

    “这片枯叶不过是虚假的幻象罢了！”城楼下又一居民道。

    无智微笑：“它是枯叶，是神，也是佛，是我，也是你，我们都是幻象，我们同这片枯叶……本无区别。”

    城楼下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西屈弥王静静地看着无智，看着他平静、坦率、神圣的笑容。

    这次答疑让无智在整个西屈弥国人心中的地位大大提升。西屈弥王便又留他住了许久。

    一月之后，西屈弥王、尤伽梨和无智坐在门楼上迎候佛像。

    三丈高的巨大佛像立于四辆车上缓缓驶来，西屈弥王脱下王冠，赤脚跪拜，无智与众僧侣合掌迎接。

    鼓乐高奏，花瓣缤纷。西屈弥国的百姓们围着水桶，以清水互相浇泼、洒向天空，裸着身子跳起了泼寒胡。

    篌、筚篥、箜羯鼓、琵琶齐鸣共奏。古老的乐声在西屈弥国上空静静地听着西屈弥国民欢呼。

    夕林子脱去鞋袜，也一同跳舞。她看着傅婴双手抱在胸前，静立在一旁，便想着去逗逗他。

    只见她搲一大瓢水，朝傅婴的方向大力泼过去。那水带着自己的使命，直砸傅婴面门。

    傅婴原本在静静地发呆，面门却忽然被袭。待水流完，他睁开眼睛，看到夕林拿着水瓢不知所措，却又带着一点点得意看着自己。

    傅婴觉得好笑，便也就近搲了一瓢水，朝夕林子泼过去。夕林子紧紧闭上眼睛，等待被砸，可是良久，还未有任何动静。

    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板小小的，面罩熊面具的小孩子浑身湿透地站在夕林子面前。显然，是他为自己挡了“水灾”。

    夕林子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那只“小熊”看到夕林子在笑他，又看了看自己浑身的水，他瘫坐在地，“哇”地一声大哭。

    夕林子见状，慌忙走过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小熊”拿开面具，胖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像刚出炉的煊软的馒头。

    他朝夕林子抽抽搭搭说：“我……我叫白悉名。我的父亲……是西屈弥王的弟弟白巴尔，我的母亲是乌支公主菲林。”

    夕林子刚伸手准备捏他的脸。

    “王子！”女子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我的婢女孔雀来找我了，”白悉名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子说。

    “这位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夕林子。”夕林子又捏了捏他的脸。

    “那我以后就喊你夕林子姐姐吧！”白悉名期待地说。

    “好呀！”夕林子摸了摸他的头。

    那孩子忽然眉头大展。

    “哦，太好喽，我有姐姐啦！”夕林子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岁月静好。

    “夕林子！”虽然喊着夕林子的名字，但是尤伽梨的眼神却随着白悉名的背影越走越远。

    她摸了摸夕林子湿透了的衣服，温柔说道：“我带你去换衣服，今晚你就到我的寝殿休息吧。”

    夕林子正想拒绝，傅婴的声音正好从远处传来。

    “多谢王妃的好意!可是待会我和夕林子还有其他事情。”

    尤伽梨看了一眼傅婴，深深地盯着他：“何事那么重要，非今日不可吗？”傅婴拉住夕林子的手，看向尤伽梨：“一点私事，还请王妃理解！”

    尤伽梨看着二人，却一把将夕林子拉过来道：“你们的事情明日再说，今日夕林子就跟着我了。”夕林子还未答应，就被尤伽梨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