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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中-三段粉笔

    “初一就要上晚自习,好歹给些适应的时间嘛,唉。”前桌的女生金月伸了个懒腰,刚写完作业,离下自习还有半个小时,说完右手撑着下巴,望着窗户对面楼下的初一班级。

    发带把黄棕色柔柔的头发扎起来,额头两侧的鬓发自然的垂下。之前他们小组讨论过为什么金月的头发不是棕黑色,而是这种浅浅的黄棕,她解释可能是小时候不喜欢吃菜,奶奶老是这样说。

    宽松的校服披在她的肩膀上,里面是一件银底黄条纹的中领毛衣,娇小的身材加上瘦白的脸庞,映衬出纯黑眼瞳,格外显眼。透亮的鼻翼两端均匀分布着小小的雀斑,加入到本来的纯白之中,像是冬日积雪的山村小院,落了几只蹦跳的麻雀。

    光亮的金属丝线点缀着她的牙齿,有统计说人类牙齿不整齐的概率有80%,在这80%中金月选择带上了牙套,不仅是为了美观,而且听医生说对咬合关系也有帮助,虽然要忍受前几年的不舒服,她还是选择做了一项长期投资。

    “咱们不也一样吗,初一的时候。”同桌吴茜也伸了个懒腰。

    “嗯。”金月轻应了一声,还是看着窗外。

    “你的性格和你的名字一点也不像欸~”

    打哈欠、伸懒腰这类动作通常都有着很强的感染力,江莹也停下笔,扭了扭背部,通过身体里骨头气泡的咯吱声能判断出来她应该是舒展的很到位了。

    “额,是海洋的洋啦。”张洋撑着下巴,右手接着转笔。

    这个新同桌话很少,让她觉得像是在刻意的躲着什么,有些不自在,和他在课堂和学习上的表现判若两人。

    其实那时候少言的原因一部分是由于性格比较内向,另外一部分则是面对江莹时的害羞。

    小学时期张洋的“自我意识”还不是很强烈,对帅、漂亮等词汇只有浅浅的认识。比如一个漂亮的女生,就只是觉得,这女生还挺可爱的,毕竟小孩子都比较可爱,也没有什么差距。在外貌上觉得大家都差不多,小学谁的学习成绩好,就觉得那应该就是漂亮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小学那几个学习好的女生其实长得一般,但绝不难看。应该是气质吧,气质这东西在大家外貌都差不多的时候就凸显了出来。

    直到张洋在初一报到时见到了江莹。

    起点太高了。多年后张洋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和这样的人同桌,而且算是互相有些许的好感(一开始是二八开的好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一定会碰上一个和江莹差不多的人,直到工作以及后面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才让他明白过来那是小概率事件。

    留着普通的短马尾辫,普通的齐刘海,普通的红黄相间的卫衣,普通的有点掉色的蓝色牛仔裤,右眼靠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痣,但当目光聚焦她的面庞时,这些普通的元素都变成了最奢华的配饰,映衬着那天人的面容。

    现在再看QQ空间里之前班级合照的照片,觉得江莹有些“不上相”,其实是与遇到她时真实的感受相差过大,二维的照片缺失了那种动态真实的美,可能就算是视频也不及当时真切感受的万一。

    小巧的鹅蛋脸,充满活力的红润肌肤(她的脸蛋一直是红扑扑的)下点缀着两轮绝美的卧蚕,棕色的眼眸透着纷繁的亮光。

    “像月亮,像温暖的河水。”

    张洋不太懂得怎么去形容,好像没有描述这种容貌的词语,或者说这般动态美的词语,不知怎么办的他只是记得当时的感受:江莹有些大舌头,特别的吐字方式像水一样中和了宛如明月般的面容。

    每当轮换座位到江莹的后排时,上课对张洋来说就是他除学习新知识外最快乐的事了,没有任何焦虑,江莹和高阶的知识使他第一次觉得他可以企及一些东西,以及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广阔,虽然目前为止他只是从村里来到了镇上。

    “必然事件,是指有的事件在每次试验中必然会发生,比如明天太阳一定会从东方升起这件事,大家还能想到哪些必然事件呢,想到的请举手!”

    之前的班主任兼数学王老师由于怀孕休假了,接替她的是陈老师,也是数学兼四班班主任,张洋之前见过他几次,有些印象:

    他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西装。人到中年有一些不很明显的小肚子,从他敞开的前圆摆凸出来,不过这丝毫不影响高大的身材和笔挺的鹰钩鼻勾勒出的英俊和威严。

    “太阳今天会从西方落下。”,前排的闫潮先举手回答。

    “很好,思维很灵活,这是一个必然事件,你是叫?”陈老师问道。

    这显示了自己对于学生的重视。其实就是这样日常提问的一件件小事,会让学生觉得自己举手回答这件事收到了回报,这是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不只是在班级里,也是在老师的眼里,毕竟一个班五十多个人,聪明的老师不会想着自己所教的东西能被每个人所接受,而且还是在这所初升高率低的吓人的学校,虽然初三才分班。

    从表情上来看陈老师心情不错。

    “明年的奥运会一定会在BJ举办。”吕擎也举手答道。

    “嗯,很好,毕竟已经确定了。”陈老师一样问了下吕擎的名字。

    看来今天的这个问题提的比较简单,如果有个反例教学效果就会好一些。

    “比如从讲台上水平扔下一个粉笔,这个粉笔一定会断成三节。”

    想什么来什么,不过陈老师没有着急解释这个反例。

    “这位同学的例子很有意思,不如我们来试验一下。”陈老师习惯提问时走下讲台和同学们互动,说着从前排的走上了讲台。

    “大家看,这是一根完好的粉笔。”陈老师微笑着说。

    在数学课上做这样简单的实验来解释知识点,这样感觉还蛮新鲜的,在这几年的教学生涯中这样的时候不多,他很享受。

    粉笔掉到了地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三节。

    “哦?三节哦。”陈老师笑着说,虽然觉得很诧异,不过理性的他告诉自己,这是概率事件,毕竟断成三节也是有可能的。

    再扔一次,三节。

    “确实是三节,我们再做几次,看看概率。”陈老师饶有兴致的解释道。

    三节。

    三节。

    三节。

    第六次了,还是三节。

    陈老师用力砸下第七次后,断成三节的粉笔在地上弹跳着,后排的“常驻会员”们此时也站起来,伸着脖子往前看,嬉笑起哄的声音也变小了,陈老师的情绪有些不太好。

    看着地上散落的粉笔头,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者如何说服自己。课堂上陈老师还没有遇到过自己常识范围之外的,以前的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甚至忘了可以通过“在一定的条件下重复进行试验时”这样更进一步的概念,来缓解现在的场面——这件事太反常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陈老师稍微停顿了一下,班里的声音也小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张洋”

    “你是怎么知道粉笔一定会断成三节的?”

    “之前小学的老师给我们做过,他摔了好几根粉笔,都断成了三截,从那几次看的确是必然发生的”

    “好的,目前来看平着放下去的确是断成了三节,看来再摔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角度我刚才也有一些调整,确实也都是三节”

    “在一定的条件下重复进行试验时,这件事的确是必然事件。”

    “我想,在正常制造的这种粉笔大致水平落下时,它会断成三节,这是个不错的例子。”陈老师补充到。

    自此,除了办公室里的老师和初二四班的同学们都知道了水平落下的粉笔会断成三节这件事之外,第二次调换座位时在陈老师的安排下,张洋成了江莹的同桌,和前面的金月、吴茜以及后面的两位同学共6个人成为一个学习小组。

    初春的早晨,刚过完年,经过半年的初中生活,张洋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小学也有和他一块来四中的,不过都像溪流一样去了不同的班级,两个关系很好的玩伴,一个去了更好也更远的六中,一个去了二班,现在每天都要上晚自习,放学人又多,见面时间就少了很多。

    当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张洋看着卷子上的85分有点不太高兴,但当听完老师念完班上所有同学的分数时却有点不知所措,是全班语文的最高分,老师和同学投来赞许的目光,前面的闫潮和右边的吕擎也朝他笑了笑,这给了他在这个班级很大的信心和认同感。

    四班的氛围像一个小小的社会,这里的“后排常驻会员”包含几个身强力壮的“坏小孩”,一个智力发育有些不大正常的“傻子”,一个不大聪明“愣子”。和以往大家对于校园“坏孩子”的印象稍有不同:

    这些“坏小孩”虽然会拿傻子和愣子开玩笑,有时候还很过分,比如把教师后窗的铁栏用手掰开,然后几个人合力把傻子的头卡在里面,上课铃响了之后老师过来,把那几个“创作者”一人踹一脚,罚站在教室后面;愣子则是被培养成了武术家,其实叫杂技演员更为合适,翻跟头爬墙无所不能,自己几个人像耍猴的一样起哄,愣子则表演的更卖力了,自己有时候还一个人在教室后面练习;

    虽然对内有些以强欺弱,但如果有人欺负本班的同学,他们就会出手制止,实在不行的就说几句好话调解调解,整个学校的“坏小孩”之前都互相认识,可以说是坏的有原则。班级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自己的领地一样,多年后的张洋想起来,其实他们的本性都不坏,有的还很义气,只是在欺凌弱小的惯性下,落在十四五岁这个叛逆的年纪里。张洋庆幸自己算是属于成绩好的那一部分,否则以他的身体和性格,在那种环境中还不如愣子。

    父母之间的关系不算很好,母亲的要求比较严格,小学初期的几次体罚让张洋对暴力产生了恐惧,后来成绩到了班级前面,这种事情也越来越少,也让张洋找到了应对初中这样复杂环境的避风港—学习。

    这种心态伴随着他分班前的时光,因为分班后,有很多“坏小孩”都退学了,在这样一所只有初中的学校中,初三分班后的半年里,一半的人消失了,另外一半中的“坏小孩”也无心挥洒青春,他们即将走上社会,迷茫也随之提前降临,眼中没有了以往跋扈的神采,有可能是两年的强势地位带来的凌弱快感正在消逝,或者是老师的态度差距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被放弃了吧,毕竟以前老师不仅骂,而且打,现在上课时自己的班级老师讲完课立马就走,他们待在后面不论干什么都不会管了。

    就这样,小学生活的印象也一点点模糊,初中生活极大的信息量占据了张洋的思考:晚自习、高阶的知识以及完全更新的人际关系,这些已经填满了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