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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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馗宅

    这确实是一个图书馆。一个藏在地下的图书馆。

    图书馆大约成方形,地面也是用黑木地板铺成,中间有一道很宽的走道,上面烙着“鬼经阁”几个大字。

    丁小易从上面降下来一直接触到地板,能大约估计出地底的这个鬼经阁有二十米左右的高度。一个个书架从上而降,直深入地板之下。书架成圆柱形,镂空着一个个木格子,每个木格子里只放着一本书,每一本书都有一点豆大的灯火照着,以便于读者寻找。在这里走动如小矮人穿梭于巨型森林一般。

    鬼经阁内读者真多!有身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学者一般的男子,有身着长裙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有个子矮小古灵精怪的小屁孩,也有衣着寒酸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每个人手中举着一盏微弱的灯,说是灯却只能照见巴掌大的地方,灯光昏黄而温暖,光线形成的光晕恰好似灯罩,小巧可爱。

    只是这些读书人看上去有些奇怪,一个个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行动悄无声息!很多人都漂浮在空中,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或是从书架上取书,毫不费劲,像是失去了重量一般,行动自如。更多的人在地板上活动,各种姿态都有,有的人平平常常地踱步,有的人却沿着地板漂移,这两种人的共同点就是下肢行动十分缓慢,有一种拖着沉重担子的感觉,但上半身却又给人以灵活轻巧的感觉。

    每一个与钟馗擦肩而过的人都会面带微笑,或是鞠躬,或是摆手,或是行礼,或是点头,亦或是眼神交流,以示对钟馗的敬意。

    钟馗一直走向鬼经阁深处,越往深处,人影渐稀,直到最里头,只剩一个老头。这老头极其消瘦,满脸蜡黄的皮肤像是一张薄薄的浸湿的油纸包裹着头骨,以至于额骨、眉骨、颧骨、鼻骨,颌骨都明显突起,就连嘴唇也薄如枯叶,似乎一不小心就会因缺乏水分而碎裂,露出门齿来。褶皱的长袍有些旧了,布料发黄,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枯槁的手捏着一盏酒杯,另一只手则撑着他头发稀疏的脑袋,倚靠着一张黑木桌子坐着,一条腿架在长凳之上,撑起了长袍,更真切地显现出他的瘦骨嶙峋。

    只有他并未将灯提在手上,而是不近不远的摆放在桌子上,照着桌上翻开以一部书,在灯光下书籍颜色的衬托中,老者显得十分虚幻,甚至可以穿过他的身体看到背后的书架。

    此刻,丁小易才陡然发现,每一个这里的读者虽都成透明状,但有很不相同,每一个人透明的程度并不相同,越是透明的人,其人形越显朦胧,体态越显轻盈,越在高空的读者透明的程度也就越高。

    此刻眼前的这位老者无疑是这里最为虚幻的人物,然而,他却落座在低处,一副世事于己无关的姿态。

    “留仙……”钟馗小声呼唤。

    “嗯~”老者一副醉态,晃动脑袋,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来人。道:“哦,是你呀!来来来,喝酒!”

    钟馗走了过去,在其对面落座,那老者不知从哪里捞出另一只杯子放在钟馗眼前,不见斟酒,酒杯已满,钟馗一饮而尽,道:“这酒又醇香了许多呀!”

    “嘿嘿,嘴如此之刁之人竟说出此等阿谀奉承的话,耳朵受不了呀!”老者看了一眼钟馗,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如何空闲?”

    “却有一事相求!”钟馗举杯,杯中早已酒满,又一饮而尽。

    “说得哪里话?竟如此见外,难不成要我的老命?”老者对饮,道,“我等若没有钟馗你,便是流落街头的孤魂野鬼,何来如此宝阁之所?”

    “客气了,这鬼经阁虽我初心,但这真正的主人确实你,这里的书本就是你等千辛万苦所寻,所录,所编,所写……今日便可将其发扬光大了!”

    “哦?此话怎讲?”老者探问。

    “此人便是拥有阎王之灵的其中一人,我曾于你说过阎王之灵散落它界的故事,拯救天下魂魄,必阎王为之,而今他们就在眼前,我们所要做的便是唤醒阎王之灵,赋予阎王之能!”

    老者看着丁小易耳听钟馗言道:“但他体弱多病,非习武之才,却好读善记,聪慧过人,不正好是你所寻之人,可将《鬼神录》传之,凡人不可发挥其作用,借拥有阎王之灵的宿主,定可如你所愿,善恶有道,寻求根源,故归之始,收录,鉴之。”

    “既然是你推荐,便可一试,倘若并非你所吹嘘,我可要退货的哦!”

    “那是自然!”钟馗转向丁小易,道,“丁小易,以后每日亥时便道此地受柳泉居士传授,定要多加勤勉!”

    “留仙?柳泉居士?你是……蒲松龄?”男孩看着眼前这个形如枯槁之人低声道。

    “小鬼,你知道我呀?”

    “聊斋先生,谁人不知?”

    “哈哈哈哈,看来我已流芳百世了?无憾,无憾了!”

    “留仙,非也,现如今人间看似太平盛世,但这背后的暗地较量却如同滔滔岩浆,总有一天会爆发,那又将是一场无辜人牺牲的战争。而它界已开始在人间蠢蠢欲动,不是挑起人间大战,便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一旦世间鬼魂为他们所利用,那……”

    “唉,我一生与鬼打交道,真可谓爱恨交加!但却从未后悔,我怎能看他们被他人所奴役,成为祸害人间的工具呢!”

    “正是如此,所以,有劳留仙!”钟馗起身作揖。

    “怎可如此!”蒲松龄翩然与桌子之上,跪在钟馗身前,托起他作揖的手道,“我这一生,成名流芳,鬼助也,败考功名,亦鬼赐也,本就与鬼一世纠缠不休,又怎会弃之而不顾呢!”

    “小鬼,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哪天你鬼神咒运用自如,便可替我!”

    丁小易微微点头,此刻他对两位老者的话并未有浓厚的兴趣,只不过内心有一种预感:这是一条找到他——丁有为的路。

    这天夜里丁小易无法入眠,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丁有为最后一次来看他,两个人在图书馆里默默读书;疾风将他困在房间,差点窒息;鬼经阁内飘飘然然的魂魄,以及他们暗淡的目光……还有,脑海里总有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似乎在呼唤着他,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鸡鸣之后,日光乍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吱嘎”一声开了,祁无名走出来,他转头看了看另外两边,门都关着,莫非还在睡?

    “嗨,无名,下来,我们在等你!”朱阳和柯叶落正在楼下抬头看着他,靠,原来已经起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呀!”无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他们走来。

    “喵……”恩人朝无名叫了一声,显然那语气是:懒虫一个。

    “哎呀,你个小东西,居然又对我这种语气!”无名真是有点来气,他看了看眼前的人,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笑道:“还有人比我迟,还有更懒的!哈哈!”

    “吱嘎”楼上门又开了,众人仰头,丁小易走出来,将一本书飞了下来,直冲无名,无名双手接过,问:“干什么?”

    “给你读!”

    “嗯?”无名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不喜欢读书!”

    “啪!”一拳落在无名脑袋上,无名差点将打人者捏碎,可一见居然是柯叶落,女孩一脸严肃,眼睛里带着一丝愤怒,道:“我可不想和傻子为伍!相当我的队友,请努力点!”看来钟馗在其记忆力添加了“队友”的部分。

    “什么嘛!这是什么,什么《无形者说》,说什么?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搞什么嘛?我根本看不懂啊!”无名随便翻了几页大叫道。

    “你个蠢货!”朱阳嘀咕。

    “白痴,欠揍!”柯叶落又要一掌,无名跳远。

    “晚上看吧,你会懂的,不懂也可以来问我,我定不吝赐教!”丁小易说完,有“吱嘎”一声回屋关门。

    “谁要你教!”无名大叫。

    “好热闹啊!”钟馗走出来,笑道。

    “馗哥,这些人欺负我!”无名告状。其他人翻翻白眼,无语。

    “呵呵呵呵!”钟馗笑而不语。

    “馗老,跟我们讲讲你捉鬼的事情吧!”朱阳道。

    钟馗摆摆手道:“今天不聊,朱阳和无名随我上山,叶落你刚刚醒来,在此先修养几天!”

    “我没事呀!”柯叶落有点急,刚想再说什么被钟馗一个手势制止,只好闭口点头。

    “唉,丁小易呢?”无名道,“他又去睡懒觉了!”

    “他么,昨日已经开始修炼了!”钟馗道。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无名简直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体内拥有无形者,即使丁小易早练一天也不会超过自己,自己才是天下无敌!

    “他又先一步!不公平!”朱阳嘀咕,“我可不要再做千年老二!”

    “哈哈哈哈,他修炼的方向和你们不一样,不用比较!”钟馗道。

    “即便如此,最后也要一决高低!”朱阳暗下决心……

    走出院子,眼前是大雾缭绕的一片,每次无名上山下山从未想过这大雾后面的是什么!其实一般人也不会注意,总把钟馗的院子当作了山顶的建筑物,而这缭绕的雾气是离天近的原因。

    钟馗指着大雾,道:“这雾中藏着的,是山之巅,你们近期的训练便是上山顶,摘得山顶一物,活着带来。”

    “山中有鬼?”

    “山上有妖?”

    “进山便知!”

    “有意思!”无名笑!

    “这么可怕?”朱阳道。

    “去吧,看谁先回!”话音刚落,钟馗不见了,院门自动关上。

    无名朱阳四眼相望,无名嘴角一歪,把腿就跑:“先走啦!”

    “你丫,等我!”朱阳追上。

    两人一同扎进雾中,一不小心同时撞上了大树,只好停下,先让眼睛适应周围的光线。

    许久,终于可以看见朦朦胧胧的景物,这山间的树木每一棵都不一样,既有全身被绿色苔藓爬满身躯的参天大树,也有枝干细小的盘枝错节的灌木,这些树枝挡在眼前,根本没有向上的去路,如同千年的蛛网死死地交织着,有许多枝丫之上尖刺无数,这一不小心便要割个皮开肉绽,满脸开花也定是意料之中的呀!

    “靠,这不是人走的地方吧!”朱阳想要放弃。

    “丁小易可是昨天就开始修炼了,谁说要与他比高低来着?”无名道,他可不管什么险山荆棘,唯有修炼,才能解放爷爷奶奶吧!那么管这么多干嘛!

    他向一棵大树上爬去,爬树不是爷爷教的拿手好戏吗?有什么难的!

    这里的树跟农场的树完全不一样,农场的树树干干燥,树皮粗糙,很适宜攀爬,无名总是赤手赤脚便轻而易举地来到树干上,或是睡上一觉,或是站着往下跳,全凭当时的心情。此地的树干常年以青苔为衣,终日不见阳光,全身如出水的泥鳅,溜得很,无名时不时便从树干上往下掉一掉,幸好他手指脚趾都算强壮且灵活,钩住大树还不至于一滑到地,摔得个仰面朝天。

    无名调整了呼吸和节奏,如一只花豹,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终于到达了树干的分岔处,他往上一蹬便飞身上了树枝。这里比地上果然好了很多,周围除了大树的枝干,并没有太多的杂枝乱藤,如此看来,他只需要控制好自己的平衡度,不要从青苔枝干上掉落,那似乎便可在树上奔走,从而达到山顶。

    树下朱阳看在眼里急在心中,自己可谓一介书生,如果算上习武,也不过半个剑客,其实有半个吗?令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这样的美男子如何能像无名那样像个猴子在树上窜来跳去,但不学他又怎样开辟出一条路来呢?正所谓路,人走多了便成了路,只可惜现在看来,此地无人来过,无路可走,难道自己要成为第一个走路的人?

    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