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弟子能回去了吗？”她真的好累，今天的战斗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心力。

    玄元看了看旁边困得快要撑不住头的姜采薇，抿唇一笑。自家弟子心性天真无邪，虽然二十年未见，师徒有些生疏，不过也并不影响。苏离之前所言，清梧对自己有爱慕之意，如今一看更是无中生有了。这点很好，他不用再做教导，也不用做其他措施。

    “回吧。”师徒两人只一瞬就到了云泽宫门口，姜采薇已经困到一步也不想挪了，甚至是连抬手掐诀也做不到了。倚靠在宫阶上，睡得东倒西歪。

    玄元随她睡倒在宫阶上，自己翩翩然进了云泽宫。门口的西和有些看不下去了，恢复了石人模样，过去轻轻踢了一下姜采薇，对方嘟囔了几声，睡得更熟了。这云泽宫上下是找不到一个正常人，这师傅也是心大，放着自己的弟子睡门口。

    西和无奈，一把扛起了姜采薇，就朝西殿而去，总不能让她睡这里。扛人的整个过程和温柔无关，一路上磕到头、碰到手，饶是这样，姜采薇还是没醒。

    曲白回到量级宫，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伦天仪。这伦天仪知六界万千之事，可窥未来，回溯过往，甚至还有改他人气数命运和逆转时间的本事。强改他人命数气运，逆转时间是违天道自然法则的，违反天道法则的后果就是反噬。轻则神魂损伤、修为倒退，重则死亡，甚至是被彻底抹尽存在，即便是仙亦或是神皆是如此。

    他正对着伦天仪盘腿而坐，解开了缚在眼上的白纱。白纱遮住的不是深邃迷人的眼睛，而是空洞的眼眶，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片黑压压的空洞。在自己亲族战死之后，他总是会在伦天仪面前盘腿而坐，人人夸他修行刻苦，道心坚毅。但，事实就是他单纯坐在那里而已。

    他本不应该成为这量级宫的主人，他不如自己兄长姐姐那般有魄力，可识得万物之本理法运，甚至连修为都要差他们一大截。连老头子也希望他能做个逍遥散仙，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后来，仙神大战，同宗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叔伯姑嫂，手持法器，投入到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接下来是自己的兄长姐姐，他也该上的，却被老头子困在了伦天仪里。老头子是打算给这量级宫留个后，至于为什么是他，他自己猜测，应该是自己修为低下，出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处，还不如留在量级宫当个吉祥物。

    他在伦天仪里待了108天，困住他的结界消失了。他从伦天仪里出来，却发现伦天仪里代表量级宫众人的星辰都已经回归黯然，这是死亡的象征。曲白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痛到嚎啕大哭，相反是质疑，老头子那么厉害，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自己的二哥最是聪慧过人，每次遇罚，他总是逃得最快的那个，没道理，这次他逃不过。他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却迟迟不肯承认宗族众人皆陨灭的事实。

    他双脚发软，眼冒金星，喉咙干哑得甚至连吞咽口水都困难，“来人，来人呐，扶我出量级宫。”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却无一人应答。

    量级宫除他之外，都陨灭了，无一幸免。

    等他踉跄着走出量级宫，整个仙界被刺眼的白光所笼罩，他没办法睁开眼。耳畔是各种兵器激烈撞击的声音，还有仙人的惨叫。他听得心惊肉跳，一股接一股的威压就席卷而来，他甚至可以感受自己的脏器在不断挤压，神魂在不断拉扯扭曲。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想要确认那满天的神和仙之中是否有自己的父亲兄长姐姐，同宗的叔伯姑嫂，甚至是量级宫的小仙童。那些耀眼刺目的白光下，所有的人都显出模糊的身形，不见具体相貌。可是，他连一个熟悉的身形都没见到。

    他量级宫真的只剩他一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量级宫的，他应该就如他的同宗那样去对抗神界，而不是这样逃回量级宫。可是他还是如幽魂一般回了量级宫。他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逆转时间。

    他将之前所有的教诲和警告都抛诸脑后，只有一个念头，逆转时间，让同宗门的人活下去。老头子说过，这伦天仪自天地初开就已存在，是比上古大神更加古老的存在。上古大神湮灭，伦天仪却没有，所以这六界没什么可以毁了它。

    他只是开始掐诀施法，伦天仪带来的反噬就如洪水猛兽一般涌向他，他终究没能顺利念完法诀就昏死在伦天仪旁，而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这双眼。后来多少仙人替他治疗都无济于事，甚至连玄元神尊都束手无策。

    他醒来时，就已经在云泽宫了，是玄元神尊救了他和其他残存的仙人。可能是担心残余仙人做出自戕这种不符仙界风格的事，玄元神尊将他们拘在云泽宫整五年，每日听他论道讲课，修身养性。

    无人去考虑玄元神尊是否在这场大战中受伤，毕竟他可是神啊，神又怎么会受伤呢？打赢了神界的神不会受伤的。他们只对他感恩戴德，却无人问他肩上担子有多重。他们视他是定海神针，将他推上高位，赞扬他、歌颂他。

    当年的曲白回到量级宫，点了几个死物化成仙童模样，这量级宫才稍微有点人气。他甚至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隔壁的德阳仙君，全宗门都没了，连宫里的坐骑都战死了。

    逝者已逝，只留生者在无尽的岁月不断回味这些伤痛。

    他家老头子最是正直，刚正不阿。他没什么用，只能继承老头子的遗志，笨拙地学他的样子成为这量级宫的主人。

    曲白从漫长的思绪回神，想到自己在人间放置的水镜，赶紧起身，朝天河赶去。至于天河水是否能到凡间，能否造福一方凡人，就不在他考虑之中了。

    众仙人心中思绪万千，今日发生种种就如梦幻一样。如果不是他们现在全须全尾活着，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死在罚天侵袭之下。玄元神尊座下的那个小弟子，竟然有这般能耐，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仙界又多了一层保障。

    万籁寂静，众人各怀心思，这注定是个不眠夜，只有姜采薇在西殿里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