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动心
“我很喜欢读史书里大将军保国卫民,守护和平的事迹”,时芊缓缓道,“在我心中一直以为,那些大将军见过了出师途中的山川河流,看惯了边境的大漠寒雪。他们见识广博,心怀大义。所以,黎婧,我很敬佩你。”
黎婧却是淡淡一笑,“芊芊,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嗯?”
“君其茂昭明德,修乃懿绩,敬服王命,绥靖四方”,黎婧道,“爹爹希望我继承他的衣钵,取了其中的靖字。但是娘亲说,这个字不像女儿家的名字。最后便取了谐音,我现在名字里的婧。爹爹从小就对我寄予厚望,我五岁开始习武,一直到十五岁,屡屡令我父亲失望。但十六岁那年,我还是随父亲上了战场,从那个时候开始频频立功。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因为我从小背负这样的期望,是年少时因为一个人。”
“原来如此。”
时芊或许明白了。
“不过我也渐渐懂得了”,黎婧望着周宣柔和坚定的侧脸,“不论你为了那个人做得再好,不喜欢你的人,还是不会喜欢你的。”
“但你还是不会放弃。”
时芊道。
“不知道”,黎婧摇头,“但在我的过去里,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件事。不管被爹爹打落多少次手中的剑,还是学轻功的时候摔下来多少回,多苦多痛都好,从来没有放弃过。”
时芊觉得,“黎婧,这世间你与谁都能相匹配,与你在一起的人一定要很优秀。”
“谢谢你,芊芊。”
黎婧真诚道。
大家都在期待今日的节目。
时芊习惯性的扫了下四周,大门敞开一目了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茫茫人海中与她遥远对视。
时芊愣了一下,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凌一袭淡青色常服,君王气息已经深深的刻进骨子里了,没法从根本抽离。但他倒是将自己的常人和君王身份融合的很好,常服不仅丝毫未掩了他的身份,反而衬得他俊秀突出,经过的人会忍不住望一眼。
“芊芊这话”,魏凌和颜悦色道,“是希望本王在这里?还是不希望本王在这里?”
时芊忽略他的问题,语气冷淡,“魏王不是应当在回魏途中?怎会出现在此?”
“启程那日,舒儿在途中忽然病倒,我们便在郊外的民宿停留了下来。芊芊,对不起。舒儿陷害你的事情,本王已经训斥过她了。”
魏凌道。
“不敢。”
时芊道。
她不想和他多说,转身就要进去。
“芊芊…”。
魏凌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
时芊先是低头看了一下被攥住的那只手,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才抬头看他,“魏王这是做什么?让人看见可不好。”
魏凌慢慢将她松开,“抱歉。”
“魏王还有事吗?”
时芊淡淡道。
“我不知道舒儿临时做了这样的决定说要回魏国”,魏凌缓缓道,“我还在这里丢了东西,甚是遗憾。”
“魏王是一国之君”,时芊觉得有趣,“整个魏国都是你的。要什么没有?”
丢了东西就不舍得回去了?
这王上当的真是随意。
魏凌摇了摇头,“国君不是万能的。神仙亦不能强迫一个人动心,何况本王只是一个凡人。”
时芊,“…”
几日没出门,为何这一趟出来感觉所有人都怪怪的?都落入“情爱”两个字了?
萧景之的梦中情人,黎婧的妾有意郎无情,魏凌的不能强迫一个人动心。她也曾那么爱过一个人,但最后呢?
“魏王是魏国的国君”,时芊道,“第一责任是守护你的子民。魏王应当思考如何造福子民,不应该在此浪费时间拘泥于儿女情长,自怨自艾。”
这话若是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并不十分奇怪,人们会称赞他的伟大。但偏偏这是一个女子说的,人们只会觉得奇怪和荒谬。
魏凌只是觉得时芊有些不同,却也没想过能从一个身姿纤弱的女子口中听到这番话,“如此说来,本王不能随心所欲喜欢一个人,是因为本王肩上背负着这样的责任。若是本王不做这个国君呢?”
“魏王活得太安逸了,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时芊清秀的眉眼挑了一下,语气和神色十分的诚恳郑重,“当今乱世,诸多百姓家破人亡,忍受穷苦。统治者生来就站在顶端,享受优越的生活,难道坐拥这一切是理所当然?可以推卸为百姓谋得安居乐业的责任吗?”
“不做国君?但魏王心里应当同时在想,我可以生活在一个殷实人家,做一个富贵公子,每日风花雪月也就过去了。可这些应当是谁造就的?魏王应当去贫民窟里看看他们是怎么生活的,见识过后,我相信魏王连想法都没有,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堂堂一国之君被个姑娘这么训导,怕是二话不说就要治个犯上之罪了。
魏凌却完全没有生气的前兆,反而面露赞赏,“本王真的小看你了。芊芊,你若是男子,以你的天资,必定能为国报效,届时百姓就有福了。”
时芊却轻声一笑,“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当今诸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女子可不少,譬如我们大周的女将军黎婧。倘若…”。
“什么?”
魏凌道。
“没什么。”
时芊道。
魏凌淡淡一笑,掌心摊开,向她递出一根粉红色的珠花,“途径看见,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无功不受禄。”
时芊的错愕转瞬即逝。
“不好看吗?”
魏凌道。
时芊平时打扮朴素,对衣裳首饰的要求只有大方舒适,没什么挑剔的眼光。她也说不上来好看跟不好看,非要说的话。
“不好看。”
魏凌早有预料她不会收下他的礼物,他很自然的没有将情绪表露在脸上,“是本王眼光不好。”
听雨阁内传出了鼓掌声,是表演要开始了。
时芊望了一眼,又道,“魏王还有事吗?我要进去了。”
魏凌看着姑娘如月光冷清又柔和的脸颊,“芊芊,若你之后有机会来魏国,本王定卸下事务,陪你一览魏国风光。”
“谢谢。”
时芊道。
魏凌目送她离去的身影。
芊芊,若是能跟你在一起,该有多好。
时芊经过过道,猛地撞上萧景之一双探寻质问的眼睛,他抱手倚靠在柱子上,眉眼似勾非勾,天生有股震慑力,语气明明很轻,却叫人听出了严肃的意思,“聊得不错?”
时芊,“…”
她的脚步在看见他时就停下来了,被他忽然这么一问竟有些许心虚,回头过来又想她凭什么要心虚,她又没错,于是梗着脖子,“怎么了?我出来一下,萧公子竟还跟出来?还偷听我和别人说话,什么意思?”
“本王就是觉得奇怪”,萧景之缓步朝她走过去,脚步很轻,却一下一下随着他的话踩在她心上,“你与本王说话向来说不过三句。怎对着他人,如周兄,如,魏凌,你倒是滔滔不绝变得那么健谈了。该是本王问你,时芊,你什么意思?”
“问这儿?”时芊忽然占据了主导,自信满满,“萧公子该检讨一下自己吧?如果是一个人,那自然是你可能有问题,或是我也有问题。但现在是两个人,如太子殿下,如魏王,都跟我说得好好的,怎到萧公子这里就不行了呢?所以,是萧公子的问题。”就是你不会聊天!
萧景之与她辩不了了,恼的耳朵微红,“…巧言令色,你就是对本王对意见!”
时芊第一次见萧景之在她面前哑口的模样,顿时心情大好,不过她还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该做样子的还是得做好,“萧公子冷静一下吧,没得肝火旺盛。”
萧景之确实是不太冷静,特别是今天已经不冷静许多回了。不冷静时说出来的话是最愚蠢幼态的,他使劲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邪火,避免说出来后悔莫及的话。
然而时芊虽然有意温顺,但平时被他居高临下使唤惯了,她难免一肚子气。现下看见他努力压制的样子,她拿捏着分寸,算准了他之后没有理由与她秋后算账。她停留在他身侧,眉眼秀丽,唇瓣慢动作的一张一合,神色举动都带着小女儿家的淘气,“萧公子是看见我和魏王说话才这么激动的,千万不要,否则会让我以为,萧公子,在,吃,醋。”
萧景之,“…”
时芊笑声如银铃,像个逗了神仙的小精灵,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位置,前面的时芊神色欢乐,明显有高兴的事情。后面的萧景之已然调整过了情绪,看着平静无恙,就脸色还是微红。
这两人是定了婚约的。半途离开座位,又一起回来,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齐衍一贯孟浪,逮着了机会就调侃,“真是一对分不开的鸳鸯,这一时半刻还要找个地方卿卿我我,羡慕啊。”
时芊大幅度的勾唇,明艳又清冷,“说到卿卿我我,哪里比得上齐太子来者不拒,不分人,不分场合呢?臣女与景之感情深厚,不像某人,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