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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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的戏班子

    大柳树下边仍然这样热闹着,一群苦力们干着苦力的活,聊起这些来像是个上等人一样,喝着水,给着赏钱。卖柴老头子的故事还没讲完,正喝着赏钱买的酒呢!一群人就这样等着正午过去,暑气褪去了些就好干活了。

    夏天正午的街道上就是这样,遮阴的树下,潺潺的河边才有些人影,大街上的人总归是少的,热浪卷过来卷过去,远处树的影子都看不太清了,这知了更是惹人,吵闹得树下想打瞌睡的在骂娘了。客栈的伙计正坐在凳子上,手肘撑着干爽的桌子,“难得没有客人,跑里跑外的腿都断了”,伙计叫帽儿,个儿不高,瘦得只剩下架子了,他姓什么已经不知道了,掌柜的说他是逃饥荒的时候被父母给丢下来的,给一个讨饭的捡到了。掌柜看到他的时候是在巷子里,戴着个破帽子,讨饭的已经死了,就躺在旁边。“掌柜的,是不是城里新开了一家啊,客人少归少,也不至于没人嘛!”伙计卖力擦着桌子,转过头来看着掌柜的!

    “怎的?想换家干?腌臜货!”掌柜的没好气的说着,手上则认真得算着账,算盘噼里啪啦的。

    “那哪行啊,我是没娘养没娘教,但知恩图报我还晓得!”伙计笑得很开心,掌柜的虽然总骂,对他却是真好的。

    “也不是哪儿新开了,这不是城里新来了戏班子,进了北门那边大老爷的戏园子,好多人都凑热闹去了,当官的都去了!”掌柜的还在打算盘,“估计今天也没人来了,下午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大热天的看得我心里烦!”

    帽儿听完,丢开了抹布就跑到了大柳树下去了,卖柴的还在讲,不过这说故事着实不如那个死了的。掌柜的瞧见那样,摇了摇头,毛笔在本子上就划去了一列字。

    ……

    北门离大柳树这边近,有戏班子进城的消息很快就被四通八达走街串巷的苦力们听到了,不过这事哪有卖柴的讲故事有意思。看戏听戏进梨园终究是老爷们做的,当然还有那群待在阁楼里的小姐们。卖柴的知道来了戏班子,身子立马支棱了起来,眯着的眼睛也大了,“跟你们说,这故事也有一个戏班子,唱了一曲什么《园子惊梦》,那个女的还是男扮女装的花旦呢!”

    “还《园子惊梦》,也是没读过书的,那叫《游园惊梦》,说起来,这戏里还有些文雅的荤段子呢”秀才都没考取的落魄户听到卖柴的这么一说,就随口提了一下。

    “好好,我就跟你们再讲讲。”卖柴的把手往他们面前一伸,另一只手又喝起了酒来。接过钱,听过唏嘘,就又讲了一大段。

    戏班子进了梨园,班主喊来了苏展,他是班子里的花旦,也是大师兄,入门最早的,所以师妹师弟都仰仗着他,除了秦则。班主正和徒弟们商量着唱什么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听说北门这边的深闺小姐们也爱看戏,《游园惊梦》咋样!”人群里,一位师妹首先说了出来。

    “不成,哪有唱这个的,当年……”班主还想说些啥,又突然停下嘴,“就怕这个不合台下看戏的胃口嘛,生意人都精着呢。”

    人群里也没人发出声来,不知道唱什么的好,苏展在旁边坐着,终于发出声来,“我们就在园子外边立个牌子,就卖《游园惊梦》的票,没人买我们再换一个。”

    班主思虑再三,只得应下来,“那就这样,这事就柳儿你去忙吧!”

    “好嘞,师父,我这就去。”柳儿得了令立马跑出门去,柳儿是最小的师妹了,性格倔得很,和名字一点也不相称,然而就偏偏听大师兄苏展的话。

    戏班子进了城,人生地不熟的,没人当个引路的,买什么物件都是麻烦。起初戏班子是要一路去南方的,只是赶路没了盘缠,只好暂时停留在这边,碰巧,北门的李家办生辰宴,李家就把戏班子请到了自家的梨园里来。都说生意人精明,这不,自家生辰宴的戏还要卖座位出去,不过也赶巧儿,班主缺盘缠,李家卖座位。好得很。柳儿在园子里逛了逛,挺大,气派得很,假山小池,什么都有,就是缺了点人气,冷冷清清的。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李家的管事就来了,门也不敲,直接推开门去见了班主,柳儿恰好看到,“都什么人,戏子就这么卑贱,礼数都没,还是不是人!”柳儿越想越气,正要冲上去说两句,幸好苏展看到了,及时拦了下来,不然就柳儿的性子来,可真得闹出事来。

    “我的好师妹,我们寄人篱下嘛,也是没办法的事,先忍忍!”柳儿听到大师兄发了话,只好作罢。管事进了班主的房间,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坐了下来,班主见状,也实在说不得什么。“戏想好了吗,这可是大事,我们老爷大清早特地打发我来问的!”班主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发怵,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不……知道你们……老太太喜欢啥!”

    “我们老太太平时最疼爱孙女了,你就想着我们小姐喜欢什么就好。”管事的把陶瓷杯子正过来,倒了杯水,喝一口后又看着班主,“我也只能说这些了,其他的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琢磨琢磨,琢磨好了得了赏钱可别忘了我。”说完,管事放下杯子就出了门去,送客的都拒绝了。

    班主出了门,招呼来徒弟们,“就《游园惊梦》好了,过会儿。柳儿你就把牌子竖起来,放在园子前边。”说完,班主又让徒弟们退了下去,只留了苏展在旁边,“可得好好唱,这几天多练练,生辰就要到了。”班主叹了口气,“做人真难,做卖唱的就更难了。”

    过了正午,牌子立了起来,正是《游园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