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暖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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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又一番

    长宁伯府后堂中长辈一众簇坐一起,柳承宗坐在下首轻捻胡须正在思量着,上首伯爷夫妇望向他,其他人静默不语,官家赐的字挂在堂上,灯光照的青光奕奕。

    “贤婿,刚听映荷说那联还有或有之意,此事你怎么看。”

    柳承宗回道:“岳父大人,今日小女太过无样,实是我教导无方,还请您原谅则个。”

    “承宗,你便与父亲分说一番吧。”柳夫人插了一句。

    柳承宗苦笑着看看夫人,便拱手对老伯爷一礼道:“非是我矫揉,想来岳父大人业已明了。”

    老伯爷唉的叹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道:“还好官家念着旧情,让咱家脱出这些糟事。”

    “岳父,听映荷言那魏家的让挂联,想来是他家自己的意思,太子断不会如此,魏家如此这般无非一是想拉拢勋贵,二是想宣扬到天下皆知,我料这其二才更是他们所想。”

    二爷王归忽的开口说话:“这联写的直白不遮不掩的,却有些僭越之嫌了。”

    旁院里。

    姑嫂三人聊着天,成洛坐在柳依身边让她说那挑山对联的事情,柳依禁不住她磨自己,柳蓉见状让丫鬟去门口守着防着有人听了。

    “嫂嫂,其实那联里外两层意思互相遮着,我解的就是那里面的意思,初始那写联的人就是让人去解里面的意思,反而忽略了表面的意思,后仔细思量便会又回忆起那摆在明处的意味。”

    成洛翻了白眼说道:“你就是欺我读书少,你们这些读书人真的不爽利。”

    柳依看看窗外低了声音说道:“那头一句表面意思就是东宫青龙主天汉长久,那后一句本应用‘角’以对应‘青’色,但却用了‘宫’,宫字对的是‘黄’色,看去是官家贺寿,这实不应是东宫所言,虽然外祖一家与官家有亲,却是有些僭越了……”

    成洛见柳依声音减小,就有些不耐拉拽了她的袖管让她继续说下去。

    柳依看了眼柳蓉,见柳蓉也是一副想听得模样,便继续说道:“所以这一句指的是未来太子登基后,要与外祖家富贵,这伯最少要抬一级。”

    成洛砸吧下嘴说道:“这里还这么多弯弯绕。”

    柳蓉接口说道:“外祖家虽是伯爵,可其他公侯家的却从不低看了,若是有事还是以长宁为长,若是当年不辞受,外祖家公侯之位还不是随便挑选,这长宁二字就可见一般。”

    “嗯,姐姐说得是,太子便是要笼络外祖,让这些勋贵从他。”

    成洛叹口气道:“哼,勋贵家谁去管他这些!”

    “嫂嫂慎言!”

    柳蓉也拍了成洛一把说道:“我夫家的枢密院站在太子身边,父亲这边却是……”

    后堂中。

    柳承宗开口说道:“依着枢密院那边行事,断不会如此遮遮掩掩,看那魏公子今日做派,这联应是另有人写就,在其中转圜一番,看似直白实则让人去想里面的意思,反而忽略那表面直白之意,即让魏相公满意,也不让太子难做,这人着实有些东西。”

    王归笑道:“现在如此局面,妹夫那边如何待之?”

    柳承宗苦笑一下道:“舅哥,宁老相公称病许多时日了,尚书省那边只用一个静字。”

    “承宗,你当如何待之?”王归紧接一问。

    柳承宗敛了笑容微阖双目慎了慎后才回道:“岳父大人,小婿只做得一个副使,若只说得忠君报国却是浅薄之言,朝堂几若沧海,信风潮水不断,谁也不晓得那船会到哪去,我坐在这个位置也由不得自己,说是随波逐流都算是自夸之词了。”

    柳承宗起身而立正冠紧袍,合手对老伯爷深深一礼,又转身对伯爷家其他人行了一礼。

    “承宗于外依官家之言,于内……”柳承宗凝望柳夫人继续说道:“若有事不谐,还望岳父大人能照护一二。”

    东宫水榭。

    太子坐在桌旁借着灯光翻看着一个折子,史云贵蹲在边上给陶壶加水,又给炉中添了两个松果,那车椅上的人叫来一个小官再取几盏灯来。

    “赵先生,不妨猜猜都谁去了这寿宴。”太子看完折子放在桌上推给车椅上的人。

    车椅上的笑呵呵拿过折子随手翻开说道:“想来乐安候并没有去,历代乐安候都是紧附官家,从不参与其他事,到这一代做的倒是决绝,倒是十分有意思。”

    太子把玩着手中茶盏说道:“他们两家历来交好,为了个小小三司大不必如此这般,却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想的。”

    车椅上的人把折子放在桌上,抬头望向太子道:“闻太子言,在下也觉得乐安候有些做作了。”

    太子笑了起来看向车椅上的人,眼神中一股玩味的意思,想听这位赵先生有些什么想法。

    车椅上的人取过茶水来为太子从新满上,随手将壶递给史云贵,低头琢磨一番。

    “太子殿下,因自家缘故在下一直爱饮这清茶,那油盐香料之道实是享受不来,”车椅上的人抬头看向太子继续说道:“前些时日,四皇子那边的棋子被提了,魏老相公言说不可断绝要再派人进去,那乐安候却说不宜立刻再有所动作。”

    “不错,那之后我听你所言依了乐安候。”

    车椅上的人拱手礼了礼道:“蒙殿下信任。这乐安候与魏老相公便如这茶一般,依当下情景,二人行事都无不妥,只是如为上者当如大江荡荡之势,所以在下才觉得乐安候所说不错。”

    太子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所谓张弛有道文武相继,太子身边确需各种人才辅佐,若只爱一味便不能体会这茶的另一种味道,终是两者皆重才能互相平衡衬托。魏老相公一直是太子您的人,这乐安候才到您这边,这事您又依了他,想来魏老相公那边会有不喜,这乐安候能如此做也是表明态度,要断了勋贵这边左右逢源的态度。”

    “嗯,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理,不过看乐安候的意思,想是把这棋子用他的人,如此这般怕魏相公那边或是会闹僵了。”

    “哈哈,太子殿下辛苦,”车椅上的人拱拱手,“殿下当不用如此烦恼,这事您当只看是否有利,不看亲厚对错,这步棋由乐安候来下,他的权重大了,便不会有一家独大,他得了您的应允也会更死心塌地。”

    太子听罢这番话也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戳立不动,车椅上的人也不说话静静的等。

    “子廉,你可知我查过你。”太子转身盯着车椅上的人说道。

    车椅上的人也不说话,等着太子后面的话。

    “你与我说只想重立赵家,你只是赵家收养的人,何故如此?以你之才立了自家岂不是更好?”

    “殿下……无论身处何位人都是有所求,当年在下还是孩童时漂泊疾苦,日日只求饱饭一顿,不成想却意外得了个家,那家人还许我读书识字,虽是个随身下人,也算是亦无所求了,”赵子廉望着水榭外黑暗处轻声说道,“殿下可能不知,那女子引我走时,于我而言如同再造,我亦视之如母。”

    “嗯,能遇到那赵家嫡女,你也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确如殿下所言,后来家中败落,就如天塌地陷一般。”

    太子走回桌旁道:“子廉,你可知赵家案子是父皇钦判的,我可不能为他赵家翻案。”

    赵子廉默在那半晌也不开口,最后叹口气说道:“在下也知,况且这多年我四方寻找,这赵家上下都不知所踪,所以我也想只重立赵家,于外不扬于内绵延。子廉一残缺之身,俯在殿下身下,只求富硕安稳不求官贵。”

    “以你的才学,若要重立赵家又不张扬,大可不必拜于我门下。”太子盯了他看。

    旁院。

    “依依,你也不必烦恼,回头我去问问父亲,这乐安候家怎想的。”成洛帮柳依捋了下鬓间发丝。

    柳依冲她笑笑道:“其实从寒食那时起,我就明白,他家入了大位之局,不是自己想怎样便能怎样的,能不断了亲友情谊也就不错了,你看父亲大哥这时日里忙的焦头烂额也能知晓一二了。”

    成洛白她一眼道:“刚还说长宁为首,怎这便如此低落了?”

    柳蓉接口道:“乐安候那边断不会如此,只是怕那枢密院的,那边行事风格容不得旁人忤悖。”

    “看那史书上写的,面对大位又有几人能容下……”说道最后柳依自觉说得过火了,便住口不言。

    后堂。

    “贤婿,为父我断不会望而不顾的,”老伯爷停了下叹口气继续说道,“不若,由先济去说下,将你这位置动一动,那怕是出京也是可以的,躲一躲风雨总比在京中好,况且先沅科考在即……”

    王老夫人拉着柳夫人的手也说道:“女儿,咱家也不怕的这些。”

    柳夫人抬头看向柳承宗,柳承宗肃立当场抿着嘴也不言语。

    老伯爷看柳承宗心知也劝不了什么,女婿为官便是这般模样,奉行什么后便是家人也不顾,那撞金殿也不是不敢做。

    老伯爷说道:“过些日子我便去寻那尚书省,那孙相公坐了仆射位子,总要记我的好,不然这酒就白吃了。”

    二爷王归道:“父亲大人,还不用这么急迫,想来尚书省那边会有应对,倘若真有什么,孙老相公总会记得咱家这份情的。”

    水榭。

    “殿下,赵家的案子这么多年,其实说来也不算什么,赵老爷只是劝阻北伐而已,虽牵扯了其他的事,但这是惹的官家气恼根源,”赵子廉拱手低身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刚在下已说,只为全了恩情不为他想。”

    太子坐了下来只看着赵子廉,食指在桌几上轻点,赵子廉拱手低身不动。

    “你知我不愿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