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婚丧嫁娶，从平民百姓到官宦皇家，都是讲究上下远近，愈是亲厚位高来的便更是靠后。这随仪也是这般讲究，远的讲的是贵重，打眼望去就能让人记住，这远的也就近了些，那近的便不言贵只说心意，若那鹅毛典故一般，只讲情义深厚。

    这长宁伯府外车马已经渐少，这时候来的多是些攀附之辈，来的车马便会被门子赶着去了后门侧院，虽说已经没甚来客，这门仍是大敞着，大管家带着下人守在这里，众人都收了声戳立那里。

    府门外静，这堂中也是静，只柳依一人在那说话。

    “宫后用分，却不是说分掉什么物件，以前后相联天地相应的规矩，这个‘分’字是说‘分野’。”

    “分野？”魏文成不禁出声搭问一句。

    柳依侧过身对他轻福了一下继续说道：“外祖母，分野便是将天上星次与地上对应，用九河应的天上津汉，不是有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诗句么，这个延字也用的和刚才的百字相同，也是将仄转平，用的就是天下九州的兖字，寿星这一星次分野便是兖州之地，后面这个郑是指周时兖地的郑，郑字有奠，乃是祭祀之所，是郑重庄仪忠孝的意思，所以这一句意思就是官家赐勋长久的意思了。”

    柳依话刚说完，二爷王归缓步上前道：“我这外甥女还真是颇有才学啊，这要是考得功名，可去司天监当任啊。”

    “舅舅，你打趣我，都是书上说得而已了。”

    “哎，我瞧我这两个外甥可都不如你呢，先沅，过来。”

    柳先沅听舅舅唤自己，嘴一撇期期艾艾的凑了过去道：“舅，我可是科考的，这四书五经才是我的正书。”

    柳依捂嘴一笑道：“舅舅，前些时日家宴上大哥还说他的书读通了呢！”

    “没有！大哥就是鼓励我罢了……”柳先沅连连摆手道。

    柳夫人笑吟吟的走到母亲身旁道：“母亲，吵到您了吧，这两个孩子平日里就这般搅闹惯了，承宗与我总是头疼不已。”

    王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嗯，你管教的好，依依这孩子确实伶俐，我这心里还真是高兴。”

    说罢王老夫人看向伯爷，老伯爷捻着胡须点头称是，边上史云贵对这老伯爷夸赞，大爷二爷把各自子女叫到近前说话，柳依见着就退下半步，柳蓉和成洛来到她身边，三人低声说笑着，这堂中一时间便热闹起来，全不似刚才模样。

    魏文成看这家人说说笑笑，心里觉得不是个事，低头看看手边对联，这般低头抬头两三翻，便使劲咳嗽一声。

    “伯爷，这联也解了，不若咱们挂上，先挂这副，啊，哈哈哈。”魏文成抬抬手中分野那联道。

    老伯爷笑吟吟的看向史云贵，期间又看了眼堂外，史云贵见伯爷望着自己，眼一合一闭又笑了起来。

    “太子这礼已然交到您手上，挂与不挂都在伯爷啦，我就是一奴婢能说得什么。”

    柳先沅边上听得几人对话不自觉开口说道：“那是下……”

    柳依听得这话立时一惊，急忙开口把二哥的那个联字遮了下去道：“外祖母，孙儿想求个事。”

    众人都停了话语看向柳依，王老夫人笑着示意她继续。

    “外祖母，孙儿见这字甚是喜欢，前些日子有人说我字学颜体，过于刚硬了，我瞧着对联上的字筋骨刚硬，却不失秀美，孙儿想求您先别挂，这晚间能让我临摹一番么，而且这又是东宫来的，我若能习得一二，怎么都是好。”

    说完这话柳依又扑闪着眼睛看着王老夫人，手里拽着老夫人衣袖摆来摆去，一副小儿讨宠的样子。

    柳夫人见状轻打了柳依一下道：“说得甚么话，还不让外祖难做啊。”

    老伯爷手捻胡须哈哈哈的开怀笑了出来，转头对史云贵道：“贵人，你看家中孩子，你刚还说她有学问，这马上就显了孩子脾气，哎……”

    史云贵眯了眼睛看看柳依道：“刚都和伯爷说了，这都在伯爷您了，这小娘子如此聪慧，又是隔辈至亲，哎，若是我也要依她了。”

    柳依行了一礼，又扑闪着眼睛看向王老夫人道：“外祖母……”

    “好，好，左右你们在这要住一晚，今晚便与你，万不可污损了。”

    “是！”

    柳依利落一礼，转身去取那副挑山。魏文成低了眼眉松开手，将那对联放到小官手中，史云贵也笑呵呵的将手中的对联递给柳依。

    魏文成吸了口气又开口说道：“伯爷，那这百寿字……”

    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大管家急匆匆进来了，老伯爷看他这般脚步，也没训斥反舒了口气，其他人也都表情一松。

    “伯爷，宫中来了贵人，是管家和圣人赐下寿礼，人已经快到，我赶紧过来了。”

    “哦，快，快，与我一同迎接。”伯爷表情松了些，唤着众人和自己一同去。

    众人跟着伯爷身后急匆匆的往前厅而去，史云贵和魏文成也跟了去，柳家几人坠在后面，柳夫人慢行了几步，等柳依来到身旁，四下看了一下低声询问柳依。

    “依依，那联解的……没有问题吧？”

    柳依看看母亲略显紧张的表情，开口宽慰母亲道：“母亲，看史贵人的样子，应是没有什么大错。”

    “好，那便好，今日来了后，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嗯，只是，那对联或有……”柳依迟疑一番又继续说道，“在外祖家中，您还何须这般，您看官家都赐下寿礼了，什么都无碍的，且宽心便好。”

    “或有什么？你这孩子还说得一半，可有不妥？”

    柳夫人听柳依的话又紧张起来，边上伴着的大女柳蓉看见笑了起来。

    “母亲，妹妹都说您不需担心的，我看待会儿把这事与父亲说了，让父亲说说那或有之事，倘真是有什么，便让父亲与外祖叙说，也正好亲近一番不是？”

    柳依冲母亲点点头笑道：“母亲您是关心则乱，我看姐姐说得妥帖，就此事而言我终是小辈，况且是柳姓外人，当须父亲出面更好。”

    柳夫人琢磨一下道：“嗯，好，正让你父亲显显学问手段，当不能让你外祖母小看了去。”

    柳蓉和柳依两人对视一番，都莞尔笑了出来。子不言上这规矩她二人都懂，这些年来父亲与外祖家之间的事，看得多也就明白了，但只能藏在腹中，其实大家都是你知我知，却都当的你不知我不知罢了。

    柳依赶紧收了笑说道：“母亲，您快上前吧，这都快到前厅了。”

    柳夫人忙赶了几步追上父亲脚步，后面柳依两姐妹自说着话，那边上的柳先沅忍不住了，露着笑脸凑了过来。

    “小妹，刚听了或有，与我说说当无妨吧。”

    柳依和姐姐对视一下，见姐姐一副随你的样子，便开口说道：“二哥当以科考为主，还是多看正书要紧的呢。”

    “小妹，你怎这么说呢，那书早看的烦了。”

    柳先济走在前面听到二弟这话，重重的哼了一声，成洛行在郎君身侧，则是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从后面看去笑的身子直抖。

    柳先沅白了大哥一眼，撇撇嘴说道：“小妹说得是，承教了。”

    柳依正正颜色，看向柳先沅道：“二哥，时日当前不要分心了，家中都盼你习好正书，用上正书，写的好文章，当为唱名东华、金殿传胪的好男儿……”

    柳依说话声音渐弱，柳蓉宠溺看着拍了拍她的手，前面走着的成洛转了过来，瞪了柳先沅一眼。

    “二弟，过来说话！”柳先济沉声说道。

    先沅应了声来到大哥身边听训，成洛来到柳依身边，和柳蓉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抬手帮柳依理了鬓发。

    “你呀，怎就又发了癔症，说得几句就这般，看得我都烦了。”成洛斥道。

    柳蓉柔柔接话对柳依说道：“我这出嫁几年，只听母亲说过几句，却没想你变了这般模样，嫂嫂说你癔症倒真是妥帖。”

    “姐姐，嫂嫂……”

    成洛抬头看看前面众人，低了声音说道：“刚的事啊，王家还要承你的情，他家马上伯爵，看刚才都没个能出来说话的，柳蓉，你且说是也不是。”

    柳蓉笑了起来又抿住笑容，抬手点指成洛道：“嫂嫂你啊，去和母亲说呀，问我和依依作甚，我两可是姓柳的。”

    成洛白了柳蓉一眼说道：“哼，我是柳家大妇，一直与你们好，怎说你外祖家还是我的不是了，你倒埋怨我起来。”

    柳依被这姑嫂二人一唱一和逗的笑了出来，长舒了口气抬手收拾下头鬓，望着前面母亲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说道。

    “嫂嫂和姐姐说得是，我这年纪怎伤春悲秋了。”

    成洛接话道：“就是，你呀，我看以后你少去别院姨娘那，这有的没的想那么多作甚，若是嫁人之后，这性子怎做的家中大妇，你当多学你姐姐。”

    柳蓉被成洛这话弄得哭笑不得，“你这整天左一枪右一棒的，都不知道你说得这事好话还是歹话。”

    柳依瞧姑嫂二人说得热闹起来便插了进去道：“嫂嫂，怎没见伯父呢？”

    “啊，早来了，在左厅那边，母亲在后院里，几个亲近的府门的都来了，咱家算来的晚了，公爹也在左厅，估计聊得开心。”

    “都来了那几家？”柳依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依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看向前方，成洛看着柳蓉撇撇嘴，柳蓉轻笑起来。

    “哎，来了好几家，反正乐安侯府没来。”

    被瞧破心事的柳依立时臊红了脸，低了头没了声音，成洛柳蓉二人装作不知样子，隔着柳依自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