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掂量着手中的铁锤，等待考核开始。

    他在提前做准备，一名合格的铁匠必须对自己的工具了如指掌，徐清十岁时就懂得这个道理。

    用于考核的锻造坊非常狭小，锻炉的火熄着，和隔壁热闹的锻造大厅相比显得格外冷清。

    这里有一台老旧的“拉绳风箱”、一尊坑坑洼洼的铁砧、一堆大小不一的破旧工具以及一个充当淬火池的巨型陶缸。

    对参与考核的人来说，铁匠工会提供的环境相当恶劣，工具也很粗糙，倘若考官给出的考题再苛刻一些，无法通过者恐怕要占十之八九。

    老艾克曼慢悠悠地走到了盛放煤炭的木箱前，一边从里面拾取小块木炭一边提醒徐清。

    “在我点燃炉子前，你可以挑选工具熟悉环境，然后考核就要开始了。”

    “还有，别指望有人在考核过程中帮你拉风箱，抡大锤，我们可腾不出人手，一切靠你自己。”

    “毕竟没有哪个铁匠能把两个学徒装进口袋里随身携带，对吧。”老艾克曼眨了眨眼睛，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

    徐清不知道这是不是铁匠工会的刻意刁难，不过他不在乎，对他而言，这些看似“苛刻”的条件都不成问题。

    没用多长时间，徐清便挑好了工具。

    一把重约八斤的十字锤，它的木柄持握起来很舒适，可以大幅度消除锻打过程中的振动，避免长时间锻打造成的肌肉酸痛。

    一把重约三斤的圆锤，用于锻打光滑的表面。

    一把小号球头锤，用于锻造出倒圆角边缘或是给铁块制造凹下去的纹理。

    还有铁匠必备的长柄火铗，没有这东西徐清可处理不了烧红的铁块。

    将需要用的工具整齐地码放在铁砧旁边，徐清见老艾克曼还在不紧不慢地挑选木炭，估计考核短时间内不会开始，便饶有兴趣地去材料区查看待会要使用的铸铁了。

    锻造是一门大学问，其下又分成数个小领域。

    鉴别矿物原石、熔炼矿石、设计美学、淬火回火、热处理等等都是铁匠的必修课。

    这其中有的只需要略懂，有的必须精通，比如最基本的辨别金属。

    打造不同的物品往往需要使用不同的钢材，高碳钢适合需求硬度的刀剑，低碳钢适合需求韧性的铆钉链条，铁匠要做的便是让每一块材料都物尽其用。

    原始的铁矿石经过熔炼后，祛除杂质，剩下的倒入模具，冷却成生铁锭。

    生铁锭在熔炼过程中混入了大量碳，虽然坚硬，但缺乏韧性，固体状态的生铁锭甚至承受不住捶打，很容易断成好几截，因此还需进一步加工。

    经过重新熔炼和热处理后，生铁锭中多余的碳被去除，获得了更优秀的韧性和相对较强的硬度，就可以被称作铸铁了。

    由于二次熔炼的技术不同，铸铁之间的性质各有差异。经验丰富的铁匠能通过观察色泽，敲击铸铁，测试硬度等方式挑选合适的材料。

    徐清正在敲击铸铁块——通过声音来判断材料的韧性和强度。

    他发现材料区中绝大多数的锻造材料都质量堪忧，部分严重的几乎和生铁锭没有差别，仔细看甚至能观察到分布在表面的细密裂隙，这样的铸铁掉在地上都有可能摔成两半，可见其韧性差到了什么程度。

    “看来这铁匠考核早就开始了，一旦参加考核的人经验不足，必然会在材料方面吃个闷亏，通过考核的难度将会大大提高。”

    “不过说起来，那堆工具也埋了不少坑。”徐清想起了一些木柄松动的铁锤，还有一个奇葩的全金属熔铸的十字锤，要是用那玩意抡上几百下，估计一周以内都没办法抬起胳膊。

    观察了好一会儿，选定几块质量还算过得去的铸铁块，徐清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开工了，转过身发现老艾克曼竟然还在挑选木炭。

    “艾克曼先生，考核可以开始了吗？请问题目是什么？”

    想到小雪花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徐清有些不耐烦了。

    “哦？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急脾气，不如这样，你把生火这事也包了，也好让我老人家休息一会儿。”老艾克曼站起身扭了扭腰，慢吞吞地说道。

    “行，我自己来。”

    徐清果断答应，他已经摸清了这个考核的揍性，凡是涉及到无偿帮忙的，一定会起反作用，还不如一手包揽。

    走到木箱旁一看，果不其然，老艾克曼挑出来的都是劣质煤炭，色泽灰蒙蒙的，根本称不上“铁炭”，要是用这些炭加热铸铁块，非得把风箱的拉绳扯断了不可。

    不过多亏老艾克曼把这些质量差的煤炭都挑了出去，木箱中剩下的煤炭品质大都在及格线以上，省去了徐清再次挑选的时间。

    端着木箱子来到锻炉旁，还未生火，老艾克曼清了清嗓子，已经开始大声宣布题目。

    “今天的考核项目是——

    锻造一把猎刀。

    猎刀外形自由发挥，长度不限，柄材不限，锻造工艺不限，锻造结束后要参与测试。”

    “要求一：刀身不能有分层，不能有裂隙；

    要求二：刀柄不能松动，要便于抓握，手感舒适；

    要求三：测试过程刀刃无严重卷刃现象，锋利度不能受到过多影响。

    锻造时间很充裕，只要在天黑之前完成即可，天黑后未完成猎刀或是猎刀完成度过低不通过考核。

    测试过程中刀身断裂不通过考核。

    测试后刀刃卷刃严重，锋利度受到严重影响不通过考核。”

    “明白了吗？”

    “明白。”

    徐清随口敷衍着，将铁炭放在地板上敲碎，堆在一旁备用。

    小块的炭有助于充分燃烧，在风箱的帮助下能迅速提高炉膛内部的温度，可以加快锻造的进度。

    将木屑填充进下层炉膛，徐清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这才发现这里没有火柴这种方便省事的点火物。

    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块燧石，暗叹一口气，徐清心道只能将就着用了。

    用铁块敲击燧石，贴近下层炉膛，小心翼翼地让火星飞溅到木屑中，轻轻吹口气，火星在干燥的木屑中壮大，很快便蔓延成火焰。

    耐心等待了片刻，徐清往上层炉膛里铺了一层炭渣，同时扣住上炉膛的盖子，攥住风箱的拉绳使劲拽动。

    风箱由牛皮和铁条镶嵌而成，与炉膛相连，通过人力拉绳抽取空气喷吐到炉中，为炉膛增加风力和氧气，提高铁炭的温度。

    伴着徐清有节奏的拉动，风箱发出了嘶哑的喘息，火焰在炉膛中熊熊燃烧，整个锻造坊的温度急剧攀升。

    一只手拉着风箱，另一只手填炭，不时擦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很快火力就达到了徐清的预期。

    敞开上炉膛的盖子，用长柄火铗固定住选好的铸铁块，徐清开始加热。

    在这个过程中，他必须得不停拉动风箱，选择好时机添加炭块，在掌控好火焰温度的同时让铸铁块快速软化。

    坐在旁边休息的老艾克曼视线始终未离开徐清，看着这个年轻人娴熟的手法，可圈可点的细节，他不由暗自点头，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许。

    “可以可以，考核了这么多半桶水，总算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也不枉我大冷天还守在这里。

    别说，还真有些期待这小子锻造出来的猎刀究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