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游子远行
城主府,大堂内。
一位青衣墨发的男人端坐在首座,还有两位白袍修士坐在堂左。张岳山战战兢兢地立在青衣男子的右手,头上汗涔涔,大口呼吸都不敢。
“张岳山,你知道玩忽职守是什么罪吗?”那青衣修士说道,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喜还是怒。
张岳山闻言,立马跪下,以头抢地,颤道:“小人惶…惶恐!仙师明鉴啊,小人忝列城主位,尽心尽力、恪尽职守,对神光宗绝无二心呐!”
他跪在地上,喉结滚动,汗水从脑门流下,只表忠心,绝口不提险些失城的罪责便是他的救命稻草。
“罢了,你应该庆幸城未被攻破,不过你以前提的请求可就不行了。下去吧!把该做的事做好,干得好未必不能回去。”青衣男子摆了摆手道。
张岳山先是一喜,又目含悲泣,不过还是收拾了一下,告退出门。
“咳咳咳…。”
青衣修士转而关切问道:“张师弟,伤势可有恶化?可还撑的住?”
下方面色惨白的白袍修士回道:“李师兄,咳…,我还撑得住,只恨那黄门教,居然趁这次兽潮偷袭我等。待回去,定要他们付出代价!咳…”
说到愤然时,他又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师弟安心,黄门教此次捅我们刀子,我们必还回来!只是···我担心这次袭击,约莫是因为宗门新得的灵矿的缘故,若是这样的话,他们八成会阻击所有外出平患的师兄师弟们,好达到不断削弱神光宗的力量,若那灵矿的位置离宗门近些就好了。”
首座的李师兄也按了按太阳穴,神色凝重,手心攥着传讯玉佩,预感情况可能更加严重。就在刚刚,又一队师弟们暂时失去了联系。
“那些个黄门教我看是吃了豹子胆,派了几只小鱼小虾就想收拾我们,也不看看有几条命给李师兄祭剑的,待他日进攻黄门教山门,师弟陈飞宇愿随李师兄、张师兄,效犬马之劳!”末座的陈飞宇抱拳正色道。
李师兄看着他,笑道:“飞宇师弟有心了,放心吧,会有那个机会的。此地危患已除,当下与黄门教的局势可能已经非常恶化了,所以我们今天就得启程回去。不过,此番除妖,亦有收获,那个叫王云生的少年表现的不错啊。没想到枯灵之地也有诞生修士的,少见少见!”
接着,他顿了顿,又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独自一人斩杀一阶下品雪银蛇,一阶中品血甲熊,还伤了难缠的一阶上品毒甲蜥。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战力可嘉,好好培养一下,或许也是不错的。”
陈飞宇闻言,渐渐没了笑脸,目光一转,道:“他原是王家村人氏,父母皆是农人,能得开脉修行际遇,或许是…得了修士先辈的遗泽…”
边上的张师兄眼神一动,看向首座。要知道宗门修士仙去都会将遗泽留在宗内,而散修高手的墓穴一经发现,立马就会被人踏烂,搜刮干净。
若是在这没有灵气的地方找出修士墓穴,那极有可能是上古时代留下的,那价值······
“我之前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是又一想,当时都已经是性命攸关之际,若是真有什么际遇,总不见得到死也不用吧?”李师兄缓缓道。
这也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要不是李师兄出手及时,王云生就没了。
陈飞宇笑一声,道:“还是师兄慧眼如炬,今日回白马城,有感于家中有父母挂念,飞宇想告假于师兄,回去探望一二,不知…”
“自是可以的,不过不要忘记,我等今日就会离开。”
“明白!”
李师兄看着陈飞宇离去,眉头微挑,微微侧头,道:“哦?这么快就醒了?”
在这同时,王云生幽幽转醒,身体上一道半透明的灵印消散,床边三颗亮晶晶的石头早已暗淡。
一声咳嗽,引得外面骚动。
“有声音,是醒了吗?!”说罢,一对老夫妇焦急地踏进屋子,扑在床边。
“诶诶诶!等我先看看小仙师醒没醒嘛!”张岳山后脚进入叫道。
王云生刚刚想起来,就被眼前早已哭成泪人的老母亲制止,泣道:“别起来,好好休息!我的儿啊,你可受大苦了啊!你要出啥事娘可怎么活啊!唔!”
“好了!儿子不是醒了吗,眼泪收一收。”王得发一手扶着杨慧琳,一手抓着王云生的手,殊不知自己也老泪纵横。
张岳山眼瞧着这一家,又默默退了出去。
王云生苦笑道:“爹娘,咳…让你们担心了,你们没事就好。”
“没事!我们都没事!”杨慧琳摸了一把眼泪,“儿啊,饿不饿啊?娘给你去做面条好不好?”
王云生微微张嘴,却不知喉咙有点哽咽,本想半真半假地解释一身的本事,结果都被父母的爱与泪堵了回去。他们不问,王云生便先不说了。
“那个…小仙师啊!神光宗的上仙说若是您醒了,请过去一叙。”张岳山透过门口伸着脖子说道。
“好,我这便去,”王云生坐起道。
“儿,身子可还行,能下地吗?”王得发关切道。
“无碍的,您儿子硬朗着呢。”说着,王云生起身,除了有些乏力之外,仙力恢复了五六成,除此之外,他还隐隐感到养气五层那层窗纸已经通了,只要外界灵力够立马就能突破。
收了收神,正了正衣冠,拜别父母,随着张岳山的指引到了大堂。
王云生刚刚靠近屋子,蛰伏的神觉活跃起来,意识里屋子里有两股呈人型的灵力。
他踏门而入,发现白袍修士在严肃审视自己,而青衣者对着自己释放善意的微笑。
王云生赶忙对着这两位行礼,恳切道:“小子王云生,特来谢过二位仙师的救命之恩!二位上仙于白马城百姓如同重生父母,再长爷娘,王云生拜谢!”
白袍修士吭哧了一下,不禁莞尔,对着首座青衣修士道:“这小子倒是有意思。”
转而又说:“谢就不必了,除妖灭魔本是修仙者的本分。哦对了,我叫张颜,来自神光宗,这位是神光宗外门大师兄—李如风。”
“原来是张仙师,李仙师…”
“打住打住,仙师是凡人对我等修士的称谓,你我皆是修行者,唤声道友即可,”张颜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二位救小子性命,小子还是以道兄相称。”
“罢了罢了,称呼而已,亦可亦可,”张颜带着笑意摆了摆了手。
李如风发话道:“此次除妖,王小友亦出力不少,我想问问小友是否有师承?”
“小子并无师承,有这一身力量还是因为吃了一个奇怪的果子。”王云生呆呆地回答道。
“哦?是什么样的果子?在哪摘的?”张颜兴意浓浓道。
“就是在拾柴的时候吃的,不过也邪门儿,刚摘果子那藤蔓就枯了。”王云生继续扯皮道。
张颜叹口气,李如风笑道:“这也是王小友的气运使然,既然王小友无师承,与其待在这枯灵之地晋升困难,不如加入我神光宗如何?”
枯灵之地?啥玩意?王云生一阵疑惑。
不过他很快回神,立马道:“王云生愿意加入神光宗!”
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要是扭扭捏捏一些,反而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因为宗内事务繁忙,所以我们今日便要启程归宗,”李如风高兴道。
王云生不由感叹世事无常,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就在此时,门外一白袍少年领着一个笑嘻嘻的中年男子进了门。
那男人看见王云生脸色一滞,又瞬间笑嘻嘻地拜道:“小人陈应雄见过列位上仙,多谢上仙对咱飞宇的照顾,小人必为上仙们修祠传颂,年年供奉!”
他又看见王云生立于此地,眼神闪躲,摆低姿态,战战兢兢道:“王···王仙人好!”
王云生看了一眼这两人,若有所思······
陈飞宇也解释道:“二位师兄,这是家父,这次想来仰见二位师兄的风采。”
张颜抿了口粗茶,李如风只点点头,随即又道:“这是你未来的师弟,王云生,到时候你二人需要共同努力,你以后作为师兄可要加紧修炼,你这位师弟可是较为不错的哦。”
陈飞宇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擅作主张将父亲带来面见,可能已经引起了李如风的不满,连忙道:“定然!欢迎王师弟加入神光宗。王师弟,我们要多多照应哈!”
然后赶忙示意陈应雄退去。
尴尬的陈应雄刚想出去,王云生又喊道:“陈家主,飞宇师兄,陈管家曾说王家村人只要替贵府出了守城的力,就有银饼子拿,嘿嘿,我想陈家主一言九鼎,不知这赏钱…,啊呀呀,我就是村里出来的,泥腿子一个,飞宇师兄不要见怪哈!”
没错,王云生就是要当堂说出来,凭什么你陈应雄可以躲在万千百姓后面苟活,凭什么不把人当人看。
陈应雄手一抖,干笑道:“王…王仙师,小人定不是食言而肥的人。放心!该有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不仅不会少,我···我还双倍给···呵呵呵!我这就去准备,这就准备···”
然后他慌慌张张地地退了出去,陈飞宇眼神些许阴郁,道:“王师弟,家父若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请担待。”
“哪有哪有,飞宇师兄莫要往心里去。”
在城里做工这些个月,早就知晓这陈家都是喜欢欺压别人的主儿,包括这陈飞宇。
虽然得罪了人,但是王云生心里的郁气可算是出了!这也给生死边缘的亲人友邻讨回公道!
“好了,既然飞宇到了,那么我们就启程出发吧。”李如风朗声道。
“是。”张颜与陈飞宇齐声答到,唯独王云生欲言又止。
“小友是在思虑父母吧,且宽心,与家人告别的时间我们还是等得起的。”李如风善解人意道。
王云生再次拜谢。
一行人出了大堂,张岳山领着王得发夫妇迎上来。缘是怕惊扰到神光宗的仙师,张岳山下令不得让不相关人进入。
“小老汉连同拙荆拜谢仙师大人救命之恩!”王得发对着李如风等人纳头便要拜,却被李如风托住肩膀,他笑道:“老人家,斩妖除魔乃是我等修士的要务之一,还是受不得这一拜的。王云生现已经踏上了仙途,继续留在此地只会蹉跎岁月,我想带他入我宗派,也不枉他这一份不错的资质。”
众人听罢,张颜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张岳山眼中惊讶更甚,因为原先陈飞宇被接走时都无此评语。
而那陈飞宇就如木桩一样面无表情站在边上。
再观王得发夫妇,二人对视一眼,杨慧琳稍稍擦了擦眼角,王得发颤道:“多谢仙师提携犬子,犬子能入仙师法眼那是他的福分。二蛋,你要好好跟着上仙好好学习,切莫偷懒荒废!”
王云生连忙道:“儿谨记!”
“让俺见下小恩公…”
“不行,大人有令……诶诶诶!不能进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吸引住,只见院门一个缠着绷带的汉子抱着什么冲了进来。
陈飞宇正要拔剑,却被李如风制止。
张岳山对着后面的衙役咆哮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拦不住,冲撞了仙师,你们担待的起吗!给我叉出去!”
同样缠着绷带的衙役们心中叫苦,这汉子一身疙瘩,受了伤但又不要命的冲进来,一下子拦不住。
被拉拽着的男人,喊道:“我是来找王恩人的,我有东西要给恩人!”
李如风道:“先放开吧。”
左右衙役莫敢不从,只留着那男人跪在地上,他双手托举着一把长刀,向着王云生哭咽道:“恩人,俺替小女谢过救命之恩!俺一生打铁,也无啥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打一口好刀来谢恩人。”
他说完,便要叩头,还是王云生眼疾手快,托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感慨道:“叔,我师兄说过除魔卫道乃是修士的要务,刀我收了,但还是受不得拜的。”
王云生双手接过长刀,噌的一下,寒光出鞘,阳光在刀锋上流淌,虽是凡铁,但也担得上锋利二字。
“好刀!多谢!”
说完,他回刀入鞘,背在背上,由于身板较为瘦小,显得刀有点长。此时,张颜开口道:“我等还是尽快出发吧,回宗还有要事要办!”
李如风点点头,二人各从袖中取出一只鹤状的玉珏,掐诀遥指,吹了口气,只见两只栩栩如生的大鹤立于眼前。众人震惊不已,王云生整了整衣冠,对着父母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也没说出,哎,千言万语一切都在不言中吧。
李如风看着王云生的背影微微点头,而身后的陈飞宇却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不待他人回神,王云生转身踏上张颜师兄的飞鹤,霎时园内风卷。
众人再睁眼时,只得见远边的二粒小点。
杨慧琳追了两步,哭着遥喊道:“要保重啊!我们等你回来!”
此去经年,王云生自己都不知何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