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忆昔神游已久，正想不假思索地回答“是”。他嘴唇翕动，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来。晁丝，晁絲，晁丝，晁絲！一想到那对狗男女全是晁丝的，他不仅怒火中烧，甚至忘记了自己也是晁丝的一员。晁丝全他妈是傻逼，他暗骂道，一堆在暗无天日的阴沟生存的猪狗不如屎臭横生的鼻屎球渣滓弱智贱种废物死妈仔！他壮硕的虎躯微微颤抖，沉寂不知多久的泪腺突然有了动静，那令人丧尽颜面的晶莹差点夺眶而出。肯定的回答有利晁丝，那他偏要否定！凭什么这种垃圾势力指望从他这牟取利益！“不管他，冰凰宗招惹不得！”忆昔话语之中，带着明显的不容置疑的调势。

    艾紫累内心挣扎片刻，权衡利弊，还是答应了。不说整体势力的比拼，若在没有忆昔和他的一个助理的支持的前提下强行捉拿泼猴，他们这队人能不能回去还是个问题。艾紫累只得悻悻地带着助理拂袖而去。

    双方领队陆续离场，现场的学生和弟子瞬间躁动起来。

    离我最近的两个人大声交谈道：“我们可是冰凰宗内宗弟子，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你们中央晁丝不是也分三个区的学生吗，你们是最强的吗？”

    我们凯罗区当然是最强的，只有神秘的𬮿乐浟堡区与我们不分上下，伋萨区根本不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真的？这𬮿乐浟堡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我也不甚了解，除了内部人员，没有人能进入𬮿乐浟堡区，据说里面的学生都是从小培养的有某方面天赋的人才。”……

    我孤独地待在原地，有些尴尬。没人跟我讲话。

    不久，领队的都回来了，刘执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以平缓的语调说：“接下来将要进行仙玄池大比第一阶段：收集心羽。心羽是多多鸟胸前的一根最大、色泽最深的羽毛，是多多鸟生命力的中枢，只有杀死多多鸟，才能取下心羽。你们将会被带到岛上最大的森林——旵日森林，分散行动，收集心羽，在日落之时终止集合，心羽数排名一百二十八名之后的都将被淘汰。注意，第一阶段不分阵营，不可伤及参赛者性命，可互相攫取对方心羽。除此之外，手段不限，优胜劣汰，胜者为王。我刘某就在此静候各位凯旋了。”

    …………

    “科长，我们真的就这么算了？”

    “你不懂，”他好像在回答，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猎人并不常常带着活着的猎物归去。”

    中

    “脚步放轻，不要惊扰它们。”一个留着小胡子的晁丝学员对他身后七个同学说。他们脸上无不显着难以掩抑的狂热和贪婪。他们不远处有着一群多多鸟在草丛中安详地坐着，浑然不知已经落入猎手的包围圈。一众人兴奋得几近晕厥，如此之多的多多鸟，竟没有一只强悍的雄鸟，全是雌鸟，手无缚鸡之力，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这么一大堆心羽，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送入他们怀中，他们怎能不癫狂？

    此刻，空气似乎凝结成固态。“出手！”小胡子喝令道。八人身形暴射，刀光剑影之间，雌鸟很快死亡大半。小胡子聚玄一箭，一连射穿十三只雌鸟，杀灭了最后的一小群。“哈哈哈，我参加了四次仙玄池大等，苦练十七年，终于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他忍不住大笑道。

    “学长，为何这尸体无法移动？”有人疑问。

    “屁大点事，管它干屌，取完心羽就走！”

    “哦好好。哎，你别抢啊，这枚是我的！”

    “日你妈，拔心羽你拔我毛干屎啊？”……

    一群人就像蝗虫一样，很快将心羽掠夺完，扬长而去。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密林之中，这些多多鸟死去时保持着的奇怪姿势才发生些许变化：本来都是坐着死去的，，现在却大部分都倒下了。倒下的尸体的腹下，隐隐可见淡灰似鹅卵石的物体。那是它们的蛋。

    倏地，一个灰红相间的东西出现了。它是这个族里仅存的雄鸟，其他雄鸟已在保卫族群的斗争中英勇牺牲，它也奄奄一息，殷红的鲜血浸湿它的羽毛，它快变成一只血鸟。它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一眼它拼死守护的雌鸟和孩子。然而，它看到了，却也没看到。它看着那些歪歪扭扭、失去生命的空壳，眼睛似乎流下一滴血泪。

    它载倒在草丛，再也没起来。

    我解除隐藏，显露身形，但没有去取心羽。

    毛岛狭小，资源匮乏，物种稀少，除了一些能够提供淡水的湿树，就只剩大群大群的多多鸟是唯一有价值的土著生物了。所以，几乎所有用品和食品的原材料都来自多多鸟，譬如衣裤、杯具和一切肉类食品，甚至有人拿修为较强的雄鸟骨做武器，据说岛上一位晁丝的炼器大师还造出一把强大的高等宝器。正因如此，多年以来，多多鸟已濒临灭绝。

    我觉得，无论如何，这种事也是不应该的。虽然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但这并不是做出这种称得上“屠杀”的行为的理由，即使天下无敌的至尊，也不会因为无人可奈何他而屠戮世间。只有在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提下，才可能出现屠族灭种的行为。若是人类与多多鸟有血海深仇，鱼和水也要互相恨得牙痒痒了。

    当然，我并不是圣母，也并非同情心泛滥，这也并非什么悲天悯人的圣贤思想，只是由己及人，有感而发。我不会说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接位思考”这类愚蠢的话，但我这一世好歹也是妖兽。

    最重要的是，我清楚地明白，仇恨之外其实还有另一种驱使的动力：利益。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多多鸟？对他们有好处吗？当然有好处，心羽可以让他们晋级，让他们不被淘汰。我也不免俗，我也有七情六欲，有时多种因素束缚，多种欲望驱使，我也会迫不得已或自甘情愿地做出这种很难被定义和评价的行为。

    既然我不能确定未来，何不去掌控现在？以后，我可能也会做与他们类似的事，这是无可厚非、正常的，也是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但现在想到了，就是可以的。更何况又不是没有别的出路，我专抢晁丝的心羽，不仅没问题，还大快人心。

    手无多多血，稳夺心羽冠，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要隐藏一些实力——先抢刚刚那些人，看他们老不爽了。

    我灵神探寻，发现他们并未走远，于是提速前进，到他们前面阻挡。“嘿，傻逼们，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把所有心羽都交出来吧。”

    他们面面相觑，甚至没有笑。“这年头傻逼都喜欢叫别人傻逼的吗？”

    小胡子看了看这张熟悉的俊脸，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贱猴，你别以为有冰凰宗罩着你，你就翻了天。不能杀你，实际上并不能保证什么。”

    “哟，丑逼，嫉妒我帅是吧。”我嗤笑道。

    “你这功力，怕是全修到嘴皮子上了。然而我会用实力告诉你，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他拿弓的左手举起，右手在虚空一拈，弦上便是出现一支碧绿箭矢。莹白的骨弓闪着炫目的光芒，被拉成满月状，蓄势待发。“此弓乃洛月弓，是我爹花重金请秦大师用帝兽多多鸟骨打造的高等宝器，威能通天。而借此弓发出的‘碧落黄泉’乃我脉传世绝技，你能让我用出此招，也足以自豪了。”能用不适应造弓的中空鸟骨造出高等宝器，化腐朽为神奇，这秦太师造诣甚深啊。请得起此等大师，想必他父亲在晁丝集团也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须臾之间，弓弦振动，声扰心神，箭矢已腾飞而出，气势壮如山河，似欲划破长空。碧绿箭身映着炽盛的阳光，似乎与那高悬苍穹的烈阳耀日产生了某种共鸣。它带起的音爆，似如巨兽的咆哮，自箭头发出。

    一只纯精神力凝聚的半透明大手猛地将它攥住，音爆戛然而止，现场气氛十分诡异，就好像看到一头凶虎被小孩抚摸后，露出舒服享受的表情。

    这时，我背后出现一丝极小的精神波动，我意念大动，臂膀一挥，精神大抓着箭矢刺向树丛。

    “谁？！”

    下

    箭矢刺进树丛，如泥牛入海，没引起多大动静，因为箭头与一半箭身已是被炼化殆尽。一位颇为俊俏的男子从树丛中走出，有些哭笑不得。“师弟，警惕性没必要这么强吧。”他穿着雪凰衣，袍上纹着冰凰首。

    我松了口气。主要是战斗之时，神经尤其紧绷，且我能感觉到他潜伏了许久，只是方才不小心暴露了。有人离我几步之距而我久未察觉，这可是玄者的禁忌，我当时近乎寒毛倒竖。不过他这般躲躲藏藏，确实有些可疑。

    他也懂得我的顾虑，说：“你先解决你的事吧。”

    原本感觉有如泰山压顶的晁丝学员放松了不少，听他这语气，应该是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然而他们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我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们两转大圆满的学长击倒。

    “你……你、你竟是精神力六转！”小胡子惊骇得目眦欲裂。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眼瞎。”我伸出手，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下可以把心羽交出来了吧。”

    小胡子慌张环顾，他的小弟斗志全无，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了。这次可是踢到铁板了啊。

    他们颤颤抖抖急急忙忙地取出心羽，然后就像避瘟神一样逃离我周围，一下跑了老远。

    “这就是晁丝学员，真是可笑。”我从他神情中惊奇地发现我们的共通之处。“我叫秋永慕，内宗天级弟子，三年前接下任务驻守毛岛，现在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

    “对，晁丝显然心有不甘，他们不会放弃你的。旵日森林中危险重重，当年晁丝带来了许多凶兽甚至帝兽放养在林中，并瞒着冰凰宗，为的是每次举行大比时能命令妖兽暗杀冰凰宗弟子，事后完全能撇清关系，因为冰凰宗以为那些是土著生物。至今我还没有充足的理由去指控并揭穿他们。这一次，我有理由认为这些妖兽又要派上用场了，于是隐藏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现在看来是多此一举了。”他朝我笑道，“他们远远低估了你的实力啊。”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多少有点不礼貌。

    “我爸为了这小小的情报，死在了晁丝手中。

    “抱歉，我……”

    “没事，这么多年来，家中一直只有我和我妈，我也有些释然了。既然无法为他报仇，那就继承他的意志和愿望，为宗门多做些事吧。”他淡淡地说。

    “我之所以隐藏起来，是因为我如果直接出现在你身边，受命的妖兽是不敢出乎的。我想引它出手，抓住晁丝的把柄。”他掩盖气息，再次躲进树丛，留下一句话：“来了。”

    大地微颤，一头巨狈隐现密林之中。它的前肢大概有两人高，后肢不到一人高，极不协调，吻部较狼更短，也更尖。

    我面向它，冷笑道：“果然是沆瀣一气，晁丝的走狗，都没什么好东西。”这头巨狈体型庞大，修为绝对有帝境四转，晁丝可真的是看得起我啊。

    巨狈脸部僵硬，完全看不出内心所想，我怀疑它不化人就是为此。“见到老子，脑子都吓傻了，真是可笑。”它利爪一扫，树木断裂，林海震颤，满天尘土将我身影掩盖。这是它帝境天赋技，戾天爪，虽然不是它的杀招，但也是它的全力一击。而那冰凰宗弟子挨中九成。它灵神前探，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影子的异动。它感知到，它的任务完成了。

    “不堪一击。”它还以为能好好战斗一番，真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