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铭已经在后院准备好了一切，他看见谢小琬过来了，就立马收起脸上阴郁的表情，努力扯出微笑来。

    在谢小琬看来，他的笑很让人害怕。

    “小琬，你坐在那里就好。”

    谢小琬点头，端正地坐下。

    “不用那么僵硬，放轻松些。”

    “那我可以看手机吗？”谢小琬开玩笑。

    “你可以听歌。”

    幸好带了耳机，谢小琬问，“我要摆姿势吗？”

    “什么都不用，你只要坐在这里就行了。”

    那挺好，谢小琬带上耳机，无聊地四处张望，偶尔看到洛铭，她很快就移开视线。

    洛铭的视线总是让她怀疑，梁致元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有精神问题?还是说洛铭就没有告诉过他实情?

    “那边屋檐下有水果和饮料，你如果要去就直接去，不用担心。”

    洛铭的话把她从幻想中拉出来，谢小琬点头。整整四个小时，谢小琬中途去喝了一次水，听了林子怡二十多条发牢骚的长语音，打了一大堆字宽慰她感觉手指都不舒服了。

    “好了。”洛铭从画板后走出来。

    “好。”谢小琬伸了伸腰，走到画架前，“你，为什么，没有画?”

    洛铭笑了笑，“我已经记在心里了。”

    不该问的，就算他成心捉弄你，你也是自愿的，谢小琬想着，她应该做的都做了，“那我们去吃饭吧，梁老板应该做好了。”

    “不用了，你自己去吧。”

    也好，他不在谢小琬更自在。

    “哇，梁老板，这么丰盛！”谢小琬看得眼馋极了，虾，鱼，看着都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

    “梁老板，我真的建议你去开个饭店，太好吃了！”这个鱼怎么做到这么鲜美的！没有一点腥味但又特别鲜。

    “不错的建议。”梁致元说。

    走的时候，梁致元送了谢小琬两包枸杞，亲自送她到码头。

    “抱歉，这几天可能给你带来困扰了。”

    谢小琬笑着说，“梁老板，没有，我应该谢谢你给我这份工作呢！”

    “再见！一路顺风！”

    谢小琬看着码头上的人变成小黑点，终于结束了，终于离开那个人了，再也不见。

    梁致元回去，发现洛铭还在画画。

    “你吃药了吗？”

    “吃了。”洛铭望着画纸上熟悉的面孔，“我真的又见到她了?”

    “她不是明珠，她是谢小琬。”梁致元没有去法国，也不知道明珠是谁，他知道她，也是从洛铭的口中和他的画中。

    谢小琬虽然表现得有些不喜欢洛铭，但是也正常。

    “阿铭，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应该向前看。”

    说完，梁致元把口袋里的小沙漏放在他的手上，“谢小琬很感谢你，她拜托我把这个给你，记得吃饭，身体重要。”

    洛铭怔怔地把沙漏攥在手心里，他听见梁致元的声音，“如果以后你想通了，我可以帮你联系她。”

    “不用了。”

    “我给你约了医生，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去。”梁致元说完，轻轻掩上了门。

    长得那么像，让她成为她的替身，能够激起洛铭心里的念想也好，梁致元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他眉头紧锁，吐出一口烟。

    谢小琬不是明珠，明珠死了，死在他的眼前。痛苦的回忆浮现，眼泪从洛铭眼角掉落，她怎么能死呢？她不能死！“不，明珠没有死。”

    第一眼看见谢小琬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了，但那么真实，空中还有她洗发水的味道。

    洛铭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梁致元，这不是幻觉！

    他几乎发疯了一般，快速画了一张又一张。他想象着他们牵手散步，想到他们一起在聚会上跳舞，想到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坐在画家前。

    那天他一个转头就看见了她，他眼里的世界瞬间就变成了彩色，在他的构图里，背景是二维的，而她是三维的。

    再次见到她有多么高兴，画不出她的神采时就多么恐惧，他需要清醒。

    为了不吵到其他人，不影响梁致元的生意，洛铭只能换一种发泄方式。

    他空荡荡的房间，看了一圈，满地都是他撕碎的画，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远处一把小刀上。

    卷起衣袖，就像他小时候切橡皮那样，轻轻地，就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低落，落在地板上，画纸上。他的表情却是一脸享受，真好啊，感受到活着的滋味了。

    享受过这种感觉后，洛铭慢条斯理地收拾了一下，把画随手扔在了垃圾篓里。

    没想到这个无意之举，引来了谢小琬的投诉，他想到梁致元的话，要向前看，那不如就试着接近这个和明珠拥有相似的面容的女人。

    于是，洛铭去给谢小琬道歉了，并请求她能做自己的模特。她拒绝了，明珠从来不会拒绝他任何要求，明珠总是鼓励他支持他。

    这天晚上，洛铭做了一个梦。明珠又一次进入他的梦里，她穿着初见时的白色T恤衫和蓝色A字裙。

    “明珠，你终于又来看我了。”洛铭紧紧抱住她。

    “洛铭，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啊。”明珠离开他的怀抱，“只是你看不见我。”

    “我能看见，我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不，你已经忘了我，你心里有了动摇，你想去找别人了，不是吗？”明珠直直看着他，一滴泪直接滑落。

    “不，我没有，我没有忘了你，我爱你，明珠。”

    明珠的影子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却是一句话也不再说，只是幽怨的看着他。

    洛铭整晚都在做梦，他醒得很早，从四点一直想到七点，还是去了。

    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人能够超明珠，明珠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以至于他无数次想要随她而去，以至于他无法放弃结交和她拥有相同外貌的女人。

    当他在谢小琬身边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爱情的忠贞到底是什么？他掉进了漩涡里。

    果然，谢小琬不是明珠，她不喜欢自己，礼貌梳理的言语行为中带着厌恶躲避，她在镜头前后完全是两个人。明珠不一样，她爱自己，她始终如一。

    洛铭就这样在心里一面对比，一面接近谢小琬，他偶尔会扯出一个笑来展示他的友好，但是谢小琬并不喜欢。

    她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洛铭特意让梁致元邀请她去景点。洛铭主动要给她拍照，看到她摆出的姿势，暗想她的气质完全比不上明珠。

    天色昏暗的时候，她坐在石头上看着相机，恍惚间，他好像真的又见到了明珠，她摔倒的时候，他真的以为是明珠，着急地去扶。

    她挣脱了他的手，说，“天黑了，我们回去吧。”不是明珠。

    这天晚上，洛铭彻夜未眠，他想着明天模特的事还要不要继续。然而，那张脸还是诱惑了他，他只是看着她的脸，几个小时，一笔未画。

    谢小琬今天走了，他可能再也看不见明珠的脸了，六年了，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慌乱极了。

    梁致元去送谢小琬离开的时候，洛铭并没有去，他憎恶自己，他爱的是明珠这个人，而不是她的容貌。

    当那个蓝色沙粒的小沙漏被放在他手心的时候，他有一丝动摇，但还是说着不用。

    洛铭一直知道，六年前母亲和明珠相继去世后，他受到了刺激，他常常精神恍惚，无法作画。过了两年，他的状况好了很多，从医院回来，他整日在家里画画，谁也不想见。

    遗忘痛苦似乎是人的本能，时间流逝，他的精神疾病似乎完全好了，他能出门了能和他人正常交流了，像正常人那样。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服用精神镇定性药物，他甚至开始享受痛感。被父亲发现后，再次进了精神疗养院。

    他渴望自由，所以极力控制自己，他骗过了医生，重获了自由。

    原本以为，余生他都要凭借不断模糊的记忆回忆明珠，直到谢小琬出现了，她长得很像明珠，明珠的形象再次在他的脑子里鲜活了。

    沙漏完了，他一次次翻转，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终于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