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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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魂

    夕阳已逝,苍茫的暮色转浓。

    黄沙在风中打着转,恍如黄蛇舞动,风声啸啸,宛如鬼泣。

    烈风城外新添孤坟一座,三杯水酒一炷香,前来协助安葬的人早已离去,毕竟叶道临已死,谁还愿意陪着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年守墓?

    荒野孤坟之外除了叶飞,已再无人迹。

    叶飞笔直的跪在坟前,石像般一动不动,枯瘦的荒草随风摇曳,为这满目荒凉平添了几分萧索。

    他端起坟头第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水冲下了牙关里的血渍,他抬起手,将手中的酒杯奋力砸向远方。

    “复仇!复仇!复仇!”少年的心已被仇恨填满,他以仇恨为肴,接连饮下三杯水酒,酒水寡淡,胸中仇血却更炙热。

    他任凭眼中的热泪无声流淌,泪眼模糊中,一条纤瘦的人影无声无息的从深深暮色中走来,冉冉的出现在孤坟后方。

    “是你!”叶飞虎目一张,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扑了过去。

    来人一袭黑衣,枯瘦的面容,捻着下颌几根稀疏的胡须,对叶飞直扑而来的身影恍如未见,直到双拳抵达面庞时才微微一闪,身形已凌空出现在叶飞左侧,轻轻挥出一掌,掌中灵光咋现,轻柔的指向叶飞。

    来人正是秦浩、秦药师。

    “你这老贼...”叶飞厉声爆喝,贼字尚未出口,身形突然一顿,眼神在这一刻竟又显露出迷茫神色。

    秦浩由掌变拳,后发先至,宛若一柄重锤敲在叶飞胸口。

    ‘砰’叶飞胸口衣襟尽碎,倒飞十数米外后重重摔落。

    叶飞眼神中恢复清明,心知又被这老叟暗算,怒火填膺,目光尽赤,那里还顾得上生死,拳脚带风,猛如饿虎,起身飞跃朝秦浩又扑了过去。

    秦浩拧腰快闪,一柄短剑从袖间滑落到手中,那看似轻柔缓慢的枯瘦身影,却如影随形,似荒兽在戏弄到嘴的猎物一般,手中短剑挥舞,每一次都能带走一缕血肉,却始终没有落在要害之处,片刻之间,叶飞已满身鲜血四溢。

    叶飞似乎已闻倒一股死亡的气息,他索性不再躲闪,牙关紧咬,双拳齐出,招式更见狠辣,神情更是凶猛,状似疯魔般扑向秦浩,拳拳俱是抢攻,招招都是博命。

    荒漠锻体武道,本身走的便是刚猛之路,此时叶飞更是急怒愤恨交加,脑中只有伤敌没有自保的念头,本就刚猛的招式更是拳声呼啸,不但将秦浩那枯瘦的身形都笼罩在了拳脚之下,更是震的四处黄沙飞溅,荒草乱舞。

    秦浩背挽双手,身形却如闲庭信步一般,漫天飞舞的拳影连他的衣袖都沾不上一片。

    片刻之间,叶飞已挥出数百拳,仇人的强大让他眼眶欲裂,耳听一声冷笑,感觉脑海一顿,身形被绳索禁锢一般,强大的惯力让身体前倾,就像故意将胸口送到秦浩脚尖。

    秦浩轻描淡写般脚尖轻点,前倾跌倒的身影倒飞着打了个圈,‘呯’的一声摔落在地。

    看着叶飞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秦浩淡然冷漠的表情后面却多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亮色。

    叶飞纵身一跃,凌空扑下,双足连环踢出之际,手中跌倒时顺手摸到的一块石头也激射而出,此时的他已将自己的生死抛在脑后,只求能击上对方一拳一脚。

    然而脑海之中,却不时传来阵阵眩晕刺痛,不断干扰着他的判断,影响着他的行动。

    “咔嚓”叶飞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右手臂膀传来清脆的折断声音。

    “我要杀了你.....”叶飞挺身而起,甩着断臂更凶狠的扑将上去。

    他越跌越重,那挥舞的枯瘦手掌,看似缓慢无力,其实每一掌每一拳都重逾千斤,一次次跌倒后,叶飞爬起的速度已经越来越缓慢。

    秦浩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秦浩在数年前在荒漠的一次行走中,无意得到一篇古籍残本,上面聊聊数语,记录着一种秘术,以阴木为幡,以人魂为药,百道生魂可淬炼出精魄一枚,聚齐九十九道精魄,再以成形主魂为引,生成‘噬魂阵’,便可滋养神魂,衍生神识。

    神识,只有开辟出第三条灵脉之后,纳入灵气蕴养淬炼上丹田,才能衍生出的一种精神意识。

    秦浩三十年苦修,却始终无法开辟出第三条灵脉,得到这古籍残本自然喜出望外。

    原本修行无望的他自然不愿放弃这根救命的稻草,行走荒漠的数年之间,早已凑齐了九十九道精魄,只是最后一道主魂却要求甚高,需神魂稳固能凝结成形的魂魄。

    神魂稳固并能凝结成形,只有开辟了灵脉的修士才能形成,而且只有开辟三条灵脉以上,神魂经过淬炼之后,才能算得上神魂稳固并能凝结成形。

    凭借他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得到开辟了三条灵脉,真正灵师的神魂?

    无奈之下,也只能苦苦等候时机,指望能遇到一个开辟了三条灵脉,却修为不精的散修,又或者刚巧命在垂危的灵师。

    只是这样的机会又哪能轻易遇到?

    心灰意冷之际却意外遇到了叶飞。

    在烈风堡的酒馆中,遇到叶飞扣指断剑,让他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丝好奇。

    长街集市上又刚好遇到叶飞买入石块,一时好奇,随手使了一个迷魂术。不料这少年转瞬间便摆脱了迷魂控制,这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就算是他自己,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受迷魂术控制,也很难在瞬间醒转,更别提没有开辟灵脉的凡俗之人。

    只有开辟三条灵脉,神魂经过淬炼的灵师才能抵抗住迷魂术的控制干扰。

    他断定这少年的神魂强壮异常,甚至比自己都要强上很多。

    按此推断,这少年必有不为人知的,壮大神魂的秘密。

    如果神魂成形,那么自己苦苦寻求的布阵主魂便有了着落。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仿佛在黑暗中辗转摸索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一丝亮光,秦浩不由欣喜若狂,但是他修为尚浅,无法一眼确定这个少年的神魂是否能凝结成形。

    只有不断的刺激,在情绪极端之下,神魂激荡才能看的更清,这也正是他在医馆一再针对叶飞的缘由。

    ‘砰’叶飞再次被击飞,他心中充满绝望,眼前枯瘦的身影却恍如一道天堑,满腔恨意被阻在胸中无法溢出,燃烧吞噬着他的身心,反倒让肉身的痛感少了几分。

    此时的他躺在地上,已宛如破布一般看不出人形,原本英俊的脸庞已经分不清五官,断裂的肋骨已刺入内腑,每一次呼吸都痛入心肺。

    倔强的少年犹自不甘,双目赤红,挣扎着想站起来。

    所谓当局者迷,叶飞从未与灵修打过交道,对灵修的手段更是一无所知。

    在两人激战的地面上,一股淡淡的灵气在弥漫,这是‘阵盘’在运行的迹象。

    修真,除了各种主修灵力之外,另有丹、符、阵、器四道为辅,每一行想要入门,不但需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更需天赋。

    ‘阵盘’是一般由器师炼制、阵师刻画,合作而成,阵盘内各自刻制的阵法有困阵、杀阵、隐匿阵法等,一个阵盘一道阵法,只要投入灵石启动阵盘,便可瞬间激发出一个阵法。简单、方便、快捷,灵修一般都会随身带有各种分属不同的阵盘。

    只是这种阵盘品阶较低,也有灵修精通阵、器两道,独自便能炼制。

    这阵盘看似简单,但想炼制出这么一块阵盘,首先得精通阵法、还需了解各种锻材属性,炼器手法还得熟络。

    阵道、器道,那一样不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物力?而这还仅仅只是炼制阵盘一物,炼器一道,从小到一枚灵针,大到可横跨虚空的宝舰,其中变化又何止亿万计?

    所以能在丹、符、阵、器四道途中有所成就的,都是天赋异禀之人,高阶丹师、器师,哪怕修为不高,却常被高阶灵修扫榻相迎。

    秦药师布下的是一道困阵,虽然品阶不高,却足以困住先天境界的武者,而且还能防止外人偷袭,凭借他已开辟灵脉的修为,按说取胜已不足为奇,却依然在临阵之前便将阵盘展开。

    狮象搏兔之势,却依旧一丝不苟,显而易见此人不但生性谨慎、而且久经厮杀阵仗。

    叶飞虽然勇猛有足,却没有经历过真正厮杀的磨炼,更是对灵修的手段毫无所知,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秦药师一直未下狠手攻其要害。

    他再次倒地,摇晃挣扎着却再也站立不起,只能用仅存的左手扣着地,一点一点艰难的往前挪动着身躯,在干燥的黄沙地上一行深深的褐色。

    秦浩看着浑身血迹,慢慢向着自己挪动的叶飞,眼神越来越亮,仿佛看到了一件稀世瑰宝一般,直到叶飞一直挪到了脚下,无力的抬起手,轻轻的击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而后抬起那张完全已看不出五官的脸,好像在笑,又好像在说“我终于打到你了!”。

    秦浩枯瘦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不再迟疑,但是这里距离烈风城太近,对他下面的计划而言并非妥善之地,他提起已陷入昏迷的叶飞,灵力往双腿一灌,朝着远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