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上美强惨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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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自从上次参加中州试剑大会后,沈风清这还是第一次离开狸德州境内,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深刻,他心态上也发生了变化。

    不再龟缩于狸德州沈家里一味的修行,反而珍惜这个既保留着为仙时记忆,又身处凡间的时间。

    飞升到上界以后,太多年过的都是神仙的日子。

    哪怕是在沈家,沈家虽不算是整个凡间十四州内十分有名气和地位的修仙世家,但总也比寻常人家好,所以沈风清此一世也未见多少凡间烟火气。

    石灵是那日天幕沉沉下落的时候遇上沈风清的。

    那日入冬,又十分巧合地下了凡间的第一场初雪,细碎的雪像是被人从天上揉碎了一把挥下来。

    沈风清从沈家里出来,顶着风雪闲逛,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细细碎碎的雪花慢慢化成雪水,带走地面上的温度。

    他本该沉浸于修行中,司枕独自一人飞升上去,以她的性格不把整个上界闹个天翻地覆才怪,作为司枕唯一一位万年好友,也是作为看着她从一朵金莲慢慢成长起来的老父亲心态,他该马上追上去才是。

    不过今日从修行状态中醒过来,他看着窗外细碎的雪,脑海里闪过几个模糊的形象,难得地结束了修行,从沈家出来逛一逛这凡间。

    修行之人比普通的凡人能更感应到天地之间的变化,已经是深夜的街道上,摊贩们早收拾好就回家休息。

    沈家所在的小杆国较偏僻,不似中州、北崇州那般富饶和热闹,修行者也只是总人口中的少数。

    只有修行者众多的地带,才会有不分昼夜热闹的场面。

    天地寂静,唯有落雪。

    沈风清一个人走在这空旷的街道上,慢慢回忆脑海中那几个模糊的影子。

    他和司枕不一样,他并非天生天养的灵物,他是最早一批从凡间修行飞升至九重天的神仙。

    那会儿凡间还不像现在这样修行者遍地都是,那会儿整个凡间的修行门派屈指可数,他拜入的是当时最负盛名的玄清派门下。

    那会儿门派收弟子极重根骨,沈风清印象很深刻,当时他是被拎到玄清山门口的。

    冬天的雪落得太多,冻死了田里的作物,别说拉出去卖钱了,把屋里的一堆人养活都成了问题。

    沈风清是被自家爹半夜从炕上拎起来的,他出门的时候爹没让他穿挂在门口的那件袄子,而是解开了自己的袄子,把他裹了进去,一路带着他走。

    外面的雪很大,但他被捂得严实,身上没有沾上一颗雪。

    直到现在沈风清都记得那时候被捂在怀里的感觉,温暖、安静。

    可惜的是,时间的力量冲刷掉了他记忆里那个把他捂在袄子里的男人的脸。

    玄清门口坐着的人捏了他的根骨摇了头,在男人的苦苦哀求下,玄清派的人还是收下了沈风清作为外门的洒扫弟子。

    说是弟子,但其实就是帮着干一些杂活,但好歹能够管温饱,在修行门派的庇佑下,甚至生活比以前好了太多。

    唯一不好的是玄清派主张弟子修行不得再挂念凡尘,要想飞升唯有斩断凡世情缘,所以凡玄清派们弟子皆不允许再和俗世的家人再联系。

    “喂。”

    石灵被鞋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惊动,她化为人身跟在沈风清身后良久,都不见这人有什么反应。

    这大晚上的,这人身上还穿得如此单薄。

    看上去整个人有种让她说不出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研究。

    沈风清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如此沉浸,竟然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他回头,看见一个幻化成了人形的妖怪,正歪着脑袋看他,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道:“你不冷吗?”

    “冷?”

    石灵点头,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花棉袄,“对啊,你穿得这么少,今天还下雪了你不冷吗?”

    沈风清愣了愣,“我……”

    石灵走过去,从自己的如意囊里拿出来一件披风踮起脚往沈风清身上一搭。

    她低头看了看,“呀!”

    披上上那一圈毛绒绒的围脖笼在沈风清脖子两侧,他跟着石灵低头看,“怎么了?”

    石灵指了指披风下摆,说道:“短了一截。”

    这件披风是她自己的,这个男子比她高了太多,所以能把她整个人都裹住的披风,给这个男子穿上就像是成年人穿了稚童的衣服一样。

    沈风清低头看着他露出的膝盖,笑道:“确实短了一截。”

    石灵有些苦恼,不过她没有别的衣裳了,她的衣服总共就那么几套,再冬日里都是换着穿。

    “不过穿上总比没有好,我看你身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冬天就这样上街是要被冻坏的。”

    沈风清看着她安安静静给自己讲道理的样子,有些无奈和好笑。

    这个小妖怪一身厚厚的袄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头发却有些乱糟糟地糊涂盘在一起,上面别了一朵小花做装饰。

    自己都没能把自己照顾得多好,倒是能顶着一张稚嫩的脸去教育别人。

    石灵最后看了一眼伴随了自己好几年的披风,然后对沈风清说:“你快回家吧。”

    然后自己看了眼已经停止了下落的天幕,转身离开。

    沈风清没想到这小妖怪就过来突然喊住他,自顾自地给了他一件披风,然后就直接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盯着前方这个圆滚滚的小妖怪,出声道:“小妖怪。”

    沈风清噎了一下,她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

    “姑娘模样精致,不似凡尘中人。”

    “哦,”被人夸了相貌,石灵有点不好意思,乱蓬蓬一团头发下面露出来的耳朵尖泛红,“原来是这样。”

    沈风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娇嫩的粉色披风,抬手捏上披风的毛领,犹疑两秒,松开了手。

    他没有把披风脱下来。

    沈风清看着有些害羞的小妖,轻笑一声,问道:“姑娘你住在哪里,改日我将披风还回来。”

    石灵点点头,带着他去了自己的住处。

    “谁能想到你所谓的住处就是一个巷子角呢。”沈风清随手抽出自己的佩剑,朝身旁已经休整好的石灵伸出手去。

    石灵吐了吐舌头,把手放在沈风清的手上,借着他的力气,站上他的配剑。

    “我是石头啊,不住在巷子角落里住在哪里。”

    石灵不想让他再接着提起她以前的笨拙糗事,她缩在沈风清怀里,偷偷看着脚下极速闪过的山河,留意着有没有感兴趣的地方,好叫停沈风清,二人下去转一转。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从两人刚遇见那天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月。

    后来石灵才知道沈风清居然是狸德州沈家的那位天才修行者,她上去给他送衣服的举动其实是多此一举。

    不过石灵每次回想起来那天晚上沈风清的背影,她总觉得哪怕他不冷,自己应该也会上去送他一件衣服。

    妖界里的春夏秋冬四季和凡间的四季时间略有不同,但总体差异不大。

    只是有些大妖实力非凡,有些不喜春天满地的鲜花,会偷偷用妖力架起结界,将春意挡在结界之外,有的更是直接放火烧掉了满地的花朵。

    司枕的地界原本也有结界,她从前不喜欢感受那些四季的变化,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天上天下都有雪花到处飘飞。

    九重天那一战之后,西天佛分了她的魂,三魂七魄皆被拆分得干干净净投入凡间轮回,算作是惩罚。

    魂魄都被拆分了,结界哪里还会保留,这也才给了金蚕确认司枕已经死亡的信心,让他能够开开心心地鸠占鹊巢。

    “你不知道,”金蚕架起炉子,坐在旁边,冲旁边这个最合格的聆听者唠叨着,“那天结界破碎的时候也是冬天。”

    他指了指上头的蓝天,“跟现在这个天气一点儿都不像。”

    墨陵游坐在他旁边一言不发的安静听着。

    他所要了解的是司枕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过去,金蚕也只是需要一个能够听他絮絮叨叨的人,哪怕对方有时候根本不会回应他。

    “虽然雪下得大,但老子心里头开心啊,被司枕这娘们儿压了那么多年,”金蚕想起最开始落进司枕手里的那段日子,简直是暗无天日,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就这儿,老子一肚子金蚕丝被她和那个蛟龙抽得干干净净,后面还外加个沈风清,他们三个一人一个躺椅,那弄得是又宽敞又舒服。”

    “蛟龙?”

    难得这个黑衣男人主动开口,金蚕看了他一眼。

    “对,蛟龙,住在南溟海里的一个大妖,”金蚕看到那头蛟龙的金色竖瞳就犯怵,“虽说妖界里面的大妖无数,我金蚕其实也是一方大妖,你看司枕这地儿多好,我一个人霸占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来跟我抢,也不能这么说,有妖怪来抢过,但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过大妖嘛,就算都被称作大妖,这里面实力的差距还是很大,我就完全不是那头蛟龙的对手。”

    金蚕郁闷得很,“不然也不会被他们三个压了那么多年……”

    “住在南溟海里的蛟龙?”

    今日的墨陵游似乎对这个蛟龙格外感兴趣。

    金蚕点头,“你也很惊讶是不是?都说南溟海里的蛟龙不喜外出,也非常排斥其他妖族进入他们的南溟海,我当初第一次见到司枕居然还和蛟龙认识的时候,我也惊讶。”

    墨陵游牢牢盯住他,确认一遍,“你确定是南溟海里的蛟龙?”

    “确定!”金蚕仰头喝了一大口热酒,这热酒下肚,人就豪迈了起来,也不怕那魔女就在洞穴深处,大声喊起来,“你是在怀疑我!”

    “金色的竖瞳,也是一身冷冰冰的水汽,认识这头蛟龙的多了去了,当初妖界南边儿那个狐狸洞的老板娘开的酒馆里,好多妖怪也认识他……欸欸欸!你站起来干嘛!”

    墨陵游慢慢起身,视线还停留在金蚕脸上。

    金蚕被他盯着有些发怵,这司枕身边儿的怎么一个二个都凶神恶煞的,本来还以为这个新来的黑衣小哥是个好说话的,肯听他啰嗦这么久,怎么现在也突然变了脸。

    “你……”

    后半段话还没能挤出喉咙,金蚕就眼见着墨陵游朝洞穴深处去了。

    “你从前还认识一个南溟的蛟龙?”

    司枕还在收拾她的书架,金蚕那个酒鬼把她留下的酒窖倒是保存得很好,但他是个懒惰的大妖,不要看书,连最通俗的戏本都不爱看,这书架上的书全部落满了灰。

    墨陵游的气息出现的时候,她没什么反应,结果就听见墨陵游来了这么一句。

    提起龙垣,司枕整理的动作停了停。

    司枕点头,“对。”

    她看向墨陵游,“怎么对这个好奇?”

    墨陵游张了张嘴,半晌却没说出话来。

    他也是南溟海的蛟龙,初到妖界的时候,去了狐狸洞后司枕就试图甩开他,和他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后面又像是改变了主意,默认了他跟着她,到现在这样,两人至少表面和谐地相处着。

    “那你怎么……”

    “嗯?”

    “怎么不去南溟海找他。”

    司枕:“找过了。”

    墨陵游:“这样。”

    司枕见他神情不对,她扔下了手里的书,从书堆里站起身来,走过去看他,“怎么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墨陵游抿唇,这些天虽然司枕没有再企图疏远他,但是他总觉得拉不近和她之间的距离。

    像从前在北崇州那样的亲密的感觉,再没有出现在他和她之间。

    “你是因为那头蛟龙,所以才捡起了同为蛟龙的我吗?”

    司枕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凡间的时候,她轮回的那一世,喝醉了酒在旗亭下面捡回了他。

    她有些好笑,解释着:“当然不是,我轮回的时候半点前世的记忆都没有,又怎么会因为前世的缘故去捡你做灵宠。”

    “当时我在二楼上吃酒,听见下面康二的声音,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你,本来只是看个热闹,”记忆在脑海里一帧一帧放过,仿佛如昨,“那会儿你一身是伤,我还以为你活不成了,结果傍晚我离开旗亭的时候,你躺在角落里,居然还活着,我就走过去把你带回宫了。”

    墨陵游看着眼前含笑回忆从前的司枕,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

    他跟着她的话回忆以前,这段时间怎么也靠不进她的生疏感似乎消散了一点。

    他没忍住上前一步,将人抱进自己怀里。

    司枕怔愣住,手抵上他宽厚的肩膀,想把人推开。

    手上用力收紧,墨陵游死死揽住人在自己怀里,嗅着司枕身上那微涩的香味。

    司枕被他狠狠拥进怀里,她侧头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抿紧的薄唇。

    哪怕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也能感觉到他周身传达给她的难受的感觉。

    司枕狠狠一闭眼。

    这种说不清摸不着的感觉无孔不入,透过空气揉入她的皮肤里,再深入进来,让她也难受起来。

    她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