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纪元的一直运行的规则被新纪元的科技完完全全地打破了。正义必定战胜邪恶，坏人必须依附于好人为生这一条铁律在新纪元，或者说复合体成立以后就出现了无法适应的情况。

    这里的正义与好人，邪恶与坏人并仅仅只是包含道德意义上的含义，它是一种更加抽象的事物——更为贴切的说法是，好人是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坏人就是挥霍社会价值的人，而这里正义和邪恶的说法也可以以此类推。

    而对于人类社会而言，一个全然是好人的社会可以完美地运转，而一个全是坏人的社会是无法运转的。

    但现在这套规则现在玩不转了。

    “在个人工业主义被复合体推行开的时候，道德伦理委员会的职责之一就是维持人类这一个已然破碎的社会继续运转下去，但当神经组合网络被人类发展委员会建设起来以后，委员会的很多人就意识到复合体已经回不了头了。”

    墨义的声音中流露出少许的扼腕。

    “在我刚刚加入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时候，委员会每天最大的工作量就是和人类发展委员会去协调、确认复合体整体的科研项目进程。而神经组合网络建成后，这个工作基本上就变为了将人类发展委员会的验证实验下分到各个科研机构里去。”

    林升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了：“所以圣者‘远’的离去？”

    “圣者‘远’？”

    墨义没想到林升还知道这样一件事，他不愿多谈，只模糊地解释了一句：“你当然可以理解为那也与这一件事情有些关联。”

    “毕竟之后每一个被选为圣者，又或是成为一些关键性的职务的管理者的人类都会被明确告知，”

    林升看到墨义的投影将头侧到一边，他张了张嘴，试了几次才将那一句话艰难地吐露清楚。

    “他们会被明确告知复合体除了人类发展委员会的科技研究以外，一切研究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毫无必要的，复合体其余的八个科研机构所做的，除了极少数的发现以外，都只是在重复地造轮子罢了。”

    林升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一件事情，如果按照墨义的说法，那整个复合体的发展只不过相当于寄托在人类发展委员会旗下。

    如果更确切一点，不留一丝情面的话，那就是复合体如今只是寄托在神经组合网络这样一件人类的造物下罢了。

    当然，墨义的说法有失偏颇，毕竟神经组合网络不也是人类的造物吗？而且那些进驻进神经组合网络里的研究者不也是人类吗？

    但就复合体的现状而言，神经组合网络的科研产出是复合体其余所有科研机构的无数倍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那如果人类发展委员会觉得自己并不是人类的一员呢？”

    墨义对于林升的这个问题毫不意外：“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了。道德伦理委员会正是在这里起作用的，甚至在神经组合网络的建设尚未开始的时候就起作用了，我们的工作就是宏观调整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

    “而且实际上，他们离不开复合体也离不开人类，更离不开道德伦理委员会。”

    “为什么？”

    墨义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但林升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起来，就像它们被凭空加热了一样。

    远处高台上华丽的座椅下方的大理石基台和高处的灰色天穹向林升周边投射来大片的光亮，随着空气的扭曲扭曲纠缠在一起，最后变成游荡在林升周围的一堵由字符构成的光幕。

    “我在加入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时候发誓不向任何其他人透露这一件事，每一个见证了或者知晓这件事的人类的意识体都会被进行相应的改造——这是复合体当时最先进的保密手段。”

    墨义背过身，不去看将目光注意到周围字体上的林升。

    “不过只是当时最先进的。如果周围环境的改变随机出来这一行字可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就像如果河道在自然作用下形成如同字体的形状一样。”

    墨义补充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以椅子中点建立坐标系，33、133、23、12、223、12，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显然这是在提示林升应该怎么得到答案。林升找了好几个角度，都没有看到一句含有实际意义的话语。

    那些空中排列着的字符根本构不成一个有一个完整含义的词或者句子，而当林升试图从墨义那里获得更加具体一些的数据时，墨义则很直接的表示他必须自己亲自找出来。

    “这已经是我更给出的最为详尽的介绍了。林升，哪怕是绕过过去复合体最高级的防盗技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最后林升只能用一个最笨的方法——那就是一个一个角度地去尝试。

    他就如同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起来，周围光幕组成的牢笼里的身影不断变换着。

    甚至某次由于身高的原因，他不得不搬动最中央的椅子，当然他没有成功，显然对于墨义来说，作为零点的座椅有不能搬动的理由——墨义不能干涉这个过程。

    最后林升不得不跑出去将自己停放在门口的悬浮板驶进大厅里，以便于站在高处向下俯瞰。

    这样虽然高度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悬浮板的闯入还是引起了一些小麻烦——光幕周围的部分空气被悬浮板的运动所带动，那些空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字体又开始在裹挟的气流中飘动起来。

    对此墨义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不能出于任何主观层面上对林升周围的环境进行改变，甚至当林升踩着悬浮板的时候，墨义还不得不在自己的思维程序里将林升和悬浮板也短暂划入自然造物的行列，以此来满足自己能够泄密而不违反条例的条件。

    而这种情况让站在悬浮板上的林升都不敢作出什么大的动作，他害怕每一次轻微的挥动都会对墨义想要传达给他的信息造成一定的“磨损”。

    好在最后林升还是看清楚了墨义口中道德伦理委员会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未来演算法？！”

    林升惊讶的喊声让背过身的墨义脸上露出了一抹轻微的笑意，紧接着在这整个工厂主脑提供的算力支援下墨义完成了自己记忆里对自己印象里一个道德伦理委员会议员的形象和身份替换——现在他可以和林升讲个明白了。

    “是的，未来演算法，或者又叫历史演算法。这可以说是道德伦理委员会的立身之本，也是人类文明最初发展如此迅速的重要原因。”

    “它是一个技术奇点。”

    技术奇点这个名词林升一点也不陌生，它是一个根据技术发展史总结出的观点。

    在过去，人们认为未来将要发生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件：那就是技术发展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极大的接近于无限的进步。

    一般设想技术奇点由超越现今人类并且可以自我进化的机器智能或者其它形式的超级智能的出现所引发。

    由于其智能远超今天的人类，因此技术的发展会完全超乎全人类的理解能力，甚至无法预警其发生，就是好比物理学上引力接近无穷大时产生的黑洞的物理属性一样，已经超出一般正常模型所能预测的范围之内。

    “所以这个算法可以预测未来？”

    虽然林升知道能够被作为可以和人类发展委员会“抗衡”一下的道德伦理委员会所掌握的技术同样很让人惊讶，但这项技术确实让他有些出乎意料，在这个宇宙里预测未来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比建造那些肉眼可见的恢宏建筑难度高上不少。

    当然，林升更关心的是这个技术能够抵达怎样的程度，如果只是预测未来几天事物的发展那也说不上厉害。当然，如果是极为精准的预测那又另当别论，而越是久远的预测，能够带来的益处显然就更加强大——过去那些凡是关于穿越或者重生的小说都充分说明了信息差会带来怎样的优势。

    “什么程度？”

    “根据我知道的数据和信息，在神经组合网络出现以前，复合体的一切科研发展和社会发展都在演算法的预料之内，在某几项研究领域，甚至可以做到结果或者答案先于验证过程得出——这节省了很多资源，尤其是面对那些高耗能的实验的时候。”

    但墨义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当然，同样由技术奇点引发的文明演变显然难以预计，技术奇点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使用后果的难以预测性。”

    而就像神经组合网络是由于出现了扶桑这样一个偶然后才得以继续完善和发展一样，未来演算法的出现同样来自一个意外。

    林升听出来墨义对这个“意外”不同的重视程度：“科技的发展不正是从一个个意外里诞生的吗？”

    “当然，但这个意外非常特殊，它起源于一段来自黄金时代的超光速的广播。”

    在重力场理论完善后，人类把接下来的目光放到了M理论的超空间理论上，试图获得超光速的方法。

    对于太空战争而言，防御的必要性远低于速度和攻击对于那些高速的质量打击又或者反物质的攻击，无论多强的防御都薄的和纸一样。而提升速度则截然不同，机动能力的高低无论在哪个时代的哪一场战争中的重要性都是毋庸置疑的。

    墨义告诉林升：“在道德伦理委员会的历史记载里，在第一次失败的探索试验后，复合体收到了一段理论上来自高维时空的求救信息。”

    “高维时空的求救信息？！”林升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准确的说是一个警告，在记载里，那种信息描述了一种基础算法，在进行解码后，这道信息是用于向全宇宙的所有文明普适一种名为天灾的概念的，也就是——”

    “未来演算法，”林升接上墨义的话，他已经猜到墨义接下来要说什么。

    “是的，警告、天灾，而且面对的对象是整个宇宙。林升，如果换做是你收到了这一条信息，你会怎么想？”

    “生存，或者说逃跑。”

    “是的，这也正是个人工业主义的实行最初会被通过的原因——没人知道那个所谓的天灾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又以什么形式降临，对于当时的复合体来说，他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而没有什么办法比把每一个人类个体都转变成一个具有星际航行技术和能力的个体文明更好了。”

    “复合体中那些希图在历史长河中照见未来的人，长期以来一直试图搞清楚将要降临的天灾。老实说，当我看到过去那些人，或者说过去流行的关于这场天灾的本质为何的预测都相当的异想天开，比如系外掠食者的入侵，再比如星系中机械智能星火燎原，又或是其他位面的继位战争波及而至，又或者高维生物对宇宙的修改与摧残……”

    墨义隐去了他的投影：“也许你觉得不应该去相信那些预言，但人类发展委员会和道德伦理委员会相信——但也正是这种潜在的危险让人类还在一个体系下同时存在，而在人类发展委员会发明了神经组合网络以后，道德伦理委员会必须做实这个说法。”

    “不论是那种原因，我都得相信预言的真实性，而对于复合体来说，唯一做实这件事的方法就是未来演算法，这需要大量的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