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又是你！”那男人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鹿野苑的脸，有些惊诧：“本事不小，居然能找到这里。”

    鹿野苑将女孩护在身后，面色镇定，脑中却在飞转，思考着该如何脱身。

    若是她一人，想要全身而退并不算难事，她能有一百种方法逃之夭夭，可如今既然找到了失踪的女孩，就绝不能放任不理，更不能弃她而去。

    她想到洞中那些不忍直视的骨骸，默默地握紧了女孩不停颤抖的手。

    “人生何处不相逢，意外么？”

    鹿野苑诡笑着盯着那人，余光却一直在不停地观察四周，在这一眼见底的洞穴之内，有什么可以加以利用。

    “嘿嘿……”那男人阴笑两声，似乎经过昨夜的交手，让他也有所忌惮，所以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提防地扫视着四周，确定在这一览无余的洞中不可能有人藏身之后，他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鹿野苑：“你可真是个美人儿，你的味道一定很美味……”

    “那可不一定，漂亮的花儿都带刺，艳丽的菌菇都有毒……”鹿野苑语气平静地笑道：“这绝色的人儿，可都是要命的。”

    那男人性格十分多疑，瞧她一个小姑娘孤身闯到这里，深入这幽暗逼仄的洞窟，此时被撞破也无惧无畏，心中暗暗怀疑她一定还有帮手，或是有什么依仗，于是不动声色地斜移了半步，和鹿野苑警惕地保持着距离，将唯一的出路挡在了身后。

    “你大可放松点，我也没想着逃跑。”鹿野苑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满不在乎地笑道。

    “你胆子不小，敢一个人来这里。”那男人看着她，希望从她的脸上搜索到惊恐的神色，可惜并没有，她像一个自信且淡然的长辈，在哄一个调皮的顽童。

    “我可没说过我是一个人。”鹿野苑耸耸肩，眼中满是轻松之色。

    那男人神经质地抖了一下，把头朝洞道内靠了几分，似乎在仔细听着洞道里有没有响动。

    鹿野苑故作悠哉地整理着额边的丝发，狡笑道：“别听了，你找不到的。”

    那男人面色更加阴沉，鼻中轻哼一声：“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来。”

    鹿野苑越是镇定自若，那个男人反而越显得紧张不安，而且眼睛一直在不自觉的四下扫视，好像生怕哪里会突然窜出人来袭击他。

    鹿野苑隐约感觉这人似乎不太正常，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对于这样的人，硬拼是极其不明智的，如果他真是个疯子，交起手肯定会无所顾忌，没有丝毫章法可寻，这样的一个对手是危险的。

    而且自己此刻身后还蜷缩着一个几近崩溃的小姑娘，自己还得护她周全，如此局面，几乎不需再做考虑，只有利用自己的巧嘴簧舌先稳住对方。

    “你是个很小心的人。”

    鹿野苑脸上笑容不减，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既然如此谨慎，为什么要连着两日掳人呢？你应该会想到这样很容易暴露你自己。”

    那男人眉头一跳，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只是这种表情一闪而过，随即他饶有兴致地冲鹿野苑点了点头：“你不仅很美，还很有意思。”

    “你很孤独吧？难得遇见我这么有意思的美人，不如咱们好好聊聊？”

    “聊什么？”听到“孤独”二字，那男人好似被戳中了痛肋一般，又不自主地抖了一抖，眉目之间流露出了黯然的神色。

    鹿野苑一边凝神运功，施以‘六通心法’探查他的心念，一边斟酌着话语：“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为什么要以身犯险呢？以你的身手，若是隔上一段时间再去镇里，肯定很难被捉住。”

    那男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刀眉轻皱，似乎在认真地思考她的问题。

    “因为我很饿……我的身体很饿，还有，我不快乐，我想快乐。”

    鹿野苑心念延伸，方一感受到对方的思绪，一阵狂躁绝望之感夹杂着凶暴的杀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心头，搅得她一阵浮躁，消极负面的情绪犹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的裹挟着她。

    她急忙收敛心神，将那股暴戾的心念压了下去。

    对方的思绪十分混乱，似乎长期处在焦虑暴躁之中，这股躁动间又夹杂着不甘、怨恨、恐惧和孤独，他的神智也被这复杂纠缠的情绪日夜煎熬，折磨的几乎疯癫。

    “虐杀这些女孩会给你带来快乐，是么？”

    “唔……刚开始不是，一开始我只是想变得更强，所以我需要童女的贞元，这些贞元能够帮我迅速地提升内力……”

    “你相信这种方法？”

    鹿野苑有些厌恶，眉头紧锁，语气也有了变化：“这些不过都是些故弄玄虚的旁门左道，如果真有这种法门，那武林中人都可以成为天下第一了，还为何要每日勤休苦练呢。”

    那男人闻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愤怒的神色，大声道：“不是的！这种奇功真的存在！我亲眼得见！”

    “哦？什么时候见过？”

    那男人目光又忽然变得迷离起来，没有回答她的提问，只是呓语般念叨着：“见过的……我见过的，那位仙人能从扇子崖一跃而下，然后凭空飞起，又飘飘然然地落回地上……就是因为练就了这门奇功秘法……”

    “仙人？这门功法也是那个仙人教给你的么？”鹿野苑听他所言，有些疑惑，毕竟他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仙人说我有仙缘，如果能摄取四十九个童女的贞元，就能白日飞升，羽化成仙……”

    鹿野苑心中纳罕，没想到这个恶魔似的男人心思却如此单纯，竟然连这种无稽之谈都信，她又问道：“那仙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那男人摇摇头：“仙人带着面具……”

    “面具？！”鹿野苑闻言登时心中一紧，忙问道：“可是一副白猿獠牙的凶兽傩面？”

    “四十九个童女，只要四十九个童女就可以得道成仙，你说是不是很划算？”那男人神情恍惚，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询问，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不要成仙，我只想无敌于天下，这样我就不用再做影子，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剑宗……爹爹就会喜爱我……”

    鹿野苑见他答非所问，不免有些失望，当他说出传他功法的人带着面具时，鹿野苑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当日在英雄山拦阻她们的那个朱厌怪人。

    同样都是修为高绝，同样都是面具遮脸，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如果是，那这人到底想做什么？这些事情是不是有着什么隐秘的联系？

    鹿野苑心中思绪飞转，一时间也想不出头绪，她本想继续追问，但见对方此时已有癫狂之兆，如果再问下去，只怕会更加刺激他，万一他杀心顿起，那可不妙。

    “你爹爹，他是谁？”

    “不要提我爹爹！”他突然咆哮道：“爹爹只喜欢哥哥！不喜欢我！”

    鹿野苑见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抚道：“好，你爹爹不好，咱们就不提他。”

    那男人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怨恨，呼呼地喘着粗气，眼睛瞪的快要凸出眼眶。

    “那说说你吧，你是谁？”鹿野苑语气温和地问道。

    “我是谁？我是卓不凡！”他粗声粗气地回答道。

    鹿野苑心中疑惑更深，按照凌霄录传来的消息，卓不凡被江尽休斩去了双臂，此时只怕还在鬼门关前转悠呢，这人怎么可能是卓不凡。

    “你叫卓不凡？”她试探着又问了一遍。

    那男人居然抽泣了起来，双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我不是卓不凡……我是卓不平……不对！我是卓不凡！我就是卓不凡，我不要做卓不平！我不是影子！他才是我的影子……”

    鹿野苑神色复杂的盯着这个崩溃的男人，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想，这个人真名应该叫做卓不平，光听这名字，就可见他与卓不凡和卓归去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没猜错，他应该也是卓归去的儿子，只是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他？

    卓归去毕竟是泰山剑宗之主，在武林中也算有一号的人物，如果他还有个儿子，为什么从没听卓归去提起过，自己掌管人宫这些年，江湖名宿，武学大家，没有不熟悉的，就算是私生子，也应该有些风言风语能传入耳朵才是。

    鹿野苑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不管是卓不平的精神状态，还是事态的走向，都只会朝着最坏的那一面发展。

    “对了，你方才说需要这些女孩的贞元助你练就神功，那你夺取了她们的童贞之后，又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呢？是因为她们看到了你的脸么？”

    鹿野苑知道他对于这门邪道妖功十分迷恋，于是想尽量将话题转移到他感兴趣的事物之上。

    她在心里默算着游隼飞离的时间，如能拖上个一时三刻，说不定能等到援兵赶来。

    “我的脸？”果不其然，一提到功法，卓不平立时停止了抽泣：“我不怕被看到，因为我是不存在的，嘿嘿嘿嘿……不存在的人。”

    他忽然狞笑起来，脸上泪水未干，表情却变得十分兴奋：“我说了，一开始没想杀她们……”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没想杀人，语气中竟然还透出了一丝无奈。

    鹿野苑没有说话，而是冷漠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我也是打算在摄取了贞元之后就把她们扔到镇口的，正如我说得，我是个不存在的人，即使看到了我的样子，也找不到我，而且我只是需要她们帮助我练功而已，日后我独步武林，万人莫敌，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

    说着，他吞咽着口水，眼神飘忽，好像在回忆着无比美好的事情：“可是没想到第一个丫头就不识抬举！我好声好气的跟她说，希望她能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她居然骂我是淫贼！我怎么会是那种令人不齿的货色？！于是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双修，这样她也可以一跃成为武林高手，可是她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对我拳打脚踢，我没去办法，只好来硬的了……”

    鹿野苑听着他的叙述，呼吸逐渐急促，不由的握紧了粉拳，她强压怒意，冷冷的问道：“然后呢？”

    卓不平不满地翻了她一眼，似是责怪她打断了自己的话：“我把她压在石台上，那个丫头瘦瘦小小的动也动不了，可是嗓门却大的出奇，哭喊个不停，那声音在洞里面来回环绕，震耳欲聋，我怕被人听见，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安静一点……谁知等我练完功，她居然就已经没气了……唉……你瞧，凡夫俗子的生命就是如此的弱小，所以我才要更加强大，让卓不凡望尘莫及！”

    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发觉鹿野苑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一双美目仿佛要喷出火来，握着匕首的手骨节都已经发白。

    “第一个是意外，那剩下的呢……”鹿野苑牙关紧咬，从齿缝中发出了质问。

    卓不平习惯性地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眉飞色舞地说道：“你知道么？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本来吓坏了，我看着那具身体就躺在我眼前，那具身体是那么的美好，年轻、漂亮、富有活力……我看着它慢慢失去血色，逐渐变得的冰冷，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然后开始出现一块块的斑痕，散发出臭味……在那几天里我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快乐！我才发现我原来赋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于是我就每天到洞里来看它，看它发黑发烂，变成一摊难以分辨的腐肉，露出白骨……我很享受，于是在第二次练功之后，我就又杀死了第二个女孩……我慢慢发现，比起练功，我更期待的是把她们杀死的过程……看着锋利的刀刃划开细嫩的皮肤，新鲜的热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那气味让我如梦似幻……再后来我就换着不同的法子来杀死她们，每一次都有不同的体验，那让我如获新生……”

    鹿野苑已经忍无可忍，她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只想立马叫这个毫无人性的恶魔身首异处。

    卓不平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她们就像长着四肢的蛆虫一样，在地上爬呀爬，那样子好玩的紧……我就想赶紧下山多带几个女孩来让我练功……可惜一次下山的时候不小心叫一个守山的刀宗的弟子看见了，他以为我是卓不凡，还叫我师兄，问我为什么夜里私自下山，我当时害怕极了……就随口编了个理由，他半信半疑，我就只好用这绝世神功收买他……他犹豫了好久，最后才答应这事不会和任何人说……嘿嘿嘿嘿嘿，那人真傻，我怎么会把如此珍贵的秘法和别人分享呢？我告诉他的都是心法，而且还是颠倒顺序的……至于双修秘法，这世上只有我和那位仙人……”

    卓不平忽然停止了癫狂的喋喋不休，目中猛然寒光暴涨，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浓烈的杀气从角落那个美人儿的身上溢散而出。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挥舞的手脚呆滞地停住了动作。

    接着，他眼神也明朗了不少，好像突然清醒了一般，阴鸷的站直了身子，死死的盯着鹿野苑，冷冷道：“和你说的太多，我的身体又饿了……”

    话音方落，他没有任何征兆地向鹿野苑攻了过去。